苏蓝说话算话,真的克制到只有一次。
但钟予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黑夜沉沉,月影偏斜,洒进来的月色静谧如水。
埋在洁白柔润被羽里的漂亮美人露出半张侧脸,潮红的脸上那双形状姣好的唇微张,还不断地吐着气息。
眼睫挂着的泪珠颤抖,钟予微微睁开眼,转过眼向她看来。
“怎么……这么久。”
他抿了抿唇,掩盖掉自己内心的波动,喘出一句话。
他说着,努力地撑起手肘,手臂都在颤,想要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但光这么一动,钟予微微睁大眼,蓦地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好像有什么流下来了,他僵直住,一动也不敢动。
“之前告诉过你了。想要尽快结束是行不通的。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苏蓝说。
“虽然我觉得你反悔也没用,但是如果你不想继续了,你也可以告诉我。”
她转过头,弯了弯眼。
“——不过,你挺喜欢的,不是么?”
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里在夜色里带着微弱的光,近乎能照射进人内心最深处。
钟予只跟她对视了一瞬,就不得不别开眼。
钟予知道她在说什么。
明明……他刚刚努力了很久,就算最后没忍住哭音呜咽,但还是克制地一句话都没说。
而与他坚持的唇舌相反的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她一靠近,一触碰,他的身体就化成了水。
毫不顾忌地背叛主人理智上极力想要掩藏的事情,对她几乎甘之如饴地予取予求。
那时的钟予眼泪流得簌簌。
可……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有什么办法?
“……”
被她笑吟吟地注视着,钟予手指攥上浴衣的袖口,“……不要说了。”
“虽然这是义务上的公事,但如果能让我跟你都享受一点过程,难道不好么?”
接受到钟予忽地侧目投来的羞怒的目光,美人含羞带怒格外漂亮,苏蓝歪了歪头,“好,我不说了。”
她很好脾气地真的转了话题。
“刚才我注意了,没有刻意留下痕迹。”
她扫视过他,不带任何一丝□□,似乎纯粹是公事公办,
“但你的皮肤真的很薄,手腕上,脖子上,还有腿上的这些指痕,还是要等段时间才能消。”
她每说一句话,钟予脸上的热度就烫上一分,他用力地攥紧了被单。
他敛着眼,在他的视线之中,手腕上被她用力箍出的那道红痕还在,显示出了刚刚的那一切是多么得……被她控制,被她支配。
钟予不得不闭上了眼一会儿再睁开。
“……我知道了。”
“你要我帮你清洗么?”她甚至好心提议。
下一瞬,苏蓝就感觉到钟予那双绿莹莹猫一般的眼眸向她转了过来。
美人似乎顿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的,胸膛微微起伏,最后才说了一句,“不用。”
两个字,像是从唇齿之间磨出来的。
苏蓝并不在意。
“好。那我去楼下等你。”
她拢了拢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站起身。
“晚上你要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吃饭吧。”
随着她的起身,她的浴衣带子也在床单上划出一道线,钟予不自觉地下意识想要去抓,但最后伸出手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苏蓝……”
“怎么?”她站住了。
“……没事。等下见。”
钟予顿住,别过脸,冷淡地吐字。
“嗯。”
他的手静静地维持在那处,又慢慢地收拢手指,拿了回来。
客卧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一声轻轻的砰的关门声。
像是关掉了某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一片黑暗之中。
钟予留下跟自己独处。
一个人的时候,他僵直的脊背终于放松,钟予躺回枕头上,柔软的枕头将他的半张脸温柔地陷入包裹。
钟予的胸膛还在起伏。
夜色下,黑发美人侧卧在那里,紧闭着双眼,手去摸了摸她刚刚在的床单上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把脸贴了过去。
就像是如果这么做,就还能再感受到她的体温一样。
徒劳的,空费的,但钟予莫名觉得好受了点。
这空荡荡的大床,空寂的房间,和他自己那具刚被半粗暴地对待过,需要被温柔抚慰的躯体。
他拥有的只有黑暗。
钟予依赖一般地在那处床单上蹭了蹭脸,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才茫然地睁开眼。
视线里,只有房间角落地毯上单薄的月光。
手指拢进了掌心。
钟予把自己撑起来,下了床。扶着桌边,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
-
餐厅里,烛火摇曳,水晶吊灯在墙壁和大理石桌上晃出大片水晶似的碎光。
苏蓝淡定地坐在长桌的一头。
她已经换上了居家服,披着一件宽松的外套,金色的纹路绣在衣角,简简单单却不失典雅。
她一手拿着份文件在看,时不时不经意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敲几个键。
见钟予来了,她抬眼看过来,礼貌地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了一边。
“你好了?”
“嗯。”
钟予冷淡地在长桌的对面坐下,一张尖削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
只是唇瓣上还是伤痕累累,全是被他自己为了忍住声音咬出来的痕迹。
他们两人之间一向没什么好聊的。
不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佣人进来, 安安静静地给他们上菜。
苏蓝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隔着长长的桌子,相对而坐。
“几天能测出来有没有结果?”她问。
这话来得突兀,但钟予的刀叉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切着牛排。
“十天。”他说。
难怪他说半月一次。
苏蓝了然。
一旦有了结果,他们就不用再继续做了。
“那好。如果有了结果,你提前告诉我。”
苏蓝说。
“好。”
“接下来我两周还挺忙的。未雨绸缪,我们先约一下下次的时间吧。”
“这种事情,我也不想交给助理安排。”
钟予的动作停了。
他撩起眼,看向她。
眼下那一层薄红又慢慢染了上来。
停顿了几秒,他才淡淡地说,“月底我会在都城。”
“月底。”
苏蓝打开了手机看了眼自己的日程。
“好。最后那个周六?”
“……可以。”
“行,具体时间我们日期临近了再决定吧。”
“好。”
两个人公事公办地坐在餐厅里,冷淡商讨的却是下一次做.爱的时间。
苏蓝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跟钟予的这个关系,还真是奇妙。
床上缠绵地厉害,床下两个陌生人。
她还记得钟予腿勾着她的腰不放开的样子。
“你想去酒店么?”她问。
这个西蓝花还的确是真难吃,苏蓝停顿了下手,将刀叉放了下来,抿了口酒。
“……”
钟予也停下来了。
他墨绿的眼眸幽幽地注视着她。
“酒店?”
他重复道,像是并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理由。
“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花样,或者角色扮演,或者道具。你也可以告诉我。”
苏蓝单手撑着脸,略略歪了歪头,回望他。
声线倒是很平静。
“我们是做.爱,没道理不可以享受点。就算是公事——也要想办法在里面获取点乐趣吧。”
“当然,你要是不想,那就当我没说。”
或者他带着对他心上人的愧疚,那朴素的上床也可以。
钟予还带着伤痕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意外地没说话。
两人吃完了这一顿饭,在走出餐厅门的时候,苏蓝脚步停了一下。
钟予也停住了。
“还是,你就是喜欢今天这种?”
苏蓝问道,“你不需要不好意思。我只是出于对交易伙伴的考虑,毕竟这件事需要我们俩一起做。”
两人站在门扉边上,靠得很近,钟予手指紧紧握了起来。
“——像这样,粗暴一点的。”
她的声音很轻。所以远处走廊里路过的佣人都不会听清。
远处看去,两人像是亲昵耳语。
“你!……”
钟予猛地抬起眼,脸上的绯红烧到耳根,他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蓝平静地看他,歪了歪头,似乎对他的举动并不在意。
她在等他的回复。
钟予喘了几口气,胸膛起伏好不容易才被他定下了神,他瞪她一眼。
他这样剧烈的反应比起她的平淡,实在相差太多。
“这是为了生下继承人而已。”他说,目光变得冷静下来,“过程不重要。能达成目的就可以。”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算是得到了回复,苏蓝嗯了声,没有追问,点了下头。
她目光下移,看到他白皙手腕上那圈红印。
在她的注视下,那只手漂亮的手指握起来,攥得很紧。
口是心非的人。
不过没关系,下次再说。
苏蓝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
“晚安。”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苏蓝也不介意。
苏蓝走去书房,她习惯睡前再看会儿公事。
正好遇到了管家路过,她想了想,还是顿下了脚步。
“苏小姐?”
管家见她看过来,恭敬地微微弯腰。
“你们今天——”苏蓝停顿了一下,问道,“平常的那个厨师是不在么?”
管家愣了下,“厨师……”
苏蓝:“就是平常做夜宵的那个。”
看管家仍是愣神的状态,苏蓝摇了摇头,“算了,没关系。”
她的脚步刚刚撤开一点,就听到管家在身后说了一句。
“苏小姐,那位的事情……您,还是去问钟少爷吧。”
管家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您如果有什么其他事情,您再找我。”
苏蓝被他留在原地,有点莫名。
那个大厨,那是钟予的私人厨师么?还是直接跟他汇报的?
怎么一个厨师还要去问钟予?
不过有名的大厨一般都有点脾气。
苏蓝自己原来家里的厨子她还给他送了个园子——她一向对自己挑剔的胃格外大方。
算了。
反正明天她也不在都城。
苏蓝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转身进了书房。
-
与她相反。
钟予在离开了餐厅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上了楼梯,东西两侧的楼,分别被划分为他跟苏蓝两个人的所有物。
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他也从来没有踏足过苏蓝的领域。钟予端着一杯水安静地走向自己的那一侧的走廊。
走路的时候, 腰还很酸,大腿内侧也疼,他的小腿还有些虚软。
苏蓝的话仍然在他的耳边。
她问他,喜欢什么。
钟予长睫敛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安静地走着。
下一次是……月底的周六。
还有半个月。
这是他说的。但他也只能这么说。
钟予知道,在这半个月里,她还会和其他人见面。
就像是一直以来这样。
那种想要被拥抱的空虚感又从身体里涌来,想要被她触碰,跟她说话,或者就在她身边,被她的气息包围着,钟予都觉得快乐。
钟予说不清楚是不是刚刚才跟她在床上亲密的缘故。
人……是不是总是会越来越贪心?
就这么刚刚分开一会儿,钟予已经茫然地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想念她。
好想她。
像是心里被剐去一块,空落落的。宛如海上漏风的船舱。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室内的暖气很足,钟予却忽然觉得冷。
钟予想念被她占有的时候,就好像他在那一瞬间也是她的一样。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是那么亲近。
他现在拥有的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他们需要一个继承人。
因为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跟她靠近一点。
对苏蓝来说,这就是公事,是交易。
但对钟予来说……
没有这件由头,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走廊的灯光暖意十足,墙壁上的挂画也温馨暖调。
钟予顺着走廊,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很暗,没有开灯,风吹起半拢的窗帘,发出沙沙的响声。
钟予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室内回归寂静。
他回到床边,静了一会儿,将床头柜的抽屉拉了开来。
一个白色的药瓶被一只漂亮的手拿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没有标签。
或许原本有的,但已经被人撕掉了。
钟予垂下眼睫,坐下在了床沿。
打开药瓶,他倒了药片,在手指之间静静地摩挲了一会儿。
他凝视着它,许久。
直到窗户又被风吹开的时候,药片才被放进嘴里。
喉结轻轻上下攒动,药片被水送服吞下。
动作缓慢地做完这一切。
似乎像是平静,但他轻微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的心境。
钟予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然后躺下,慢慢地把身体缩成一团,躲进了被子里。
他注视着窗外的夜空。
“……对不起。”
咬了咬唇,钟予垂下眼睫,轻声地道。
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这样他才能有继续和她见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