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 作品

第43章 Chapter 43

“谁在那里?”

“什么人?!”

大山深处, 人迹罕至,一座庞大山庄耸立在山涧湖畔,大门前十几名进化者守卫同时怒吼失声,抬头望向远处高空。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只见对面山巅之上, 一个银色头发的北欧男子就像凭空降临般出现, 冰蓝瞳孔自上而下俯视着脚下这座山庄。

随即他在众目睽睽之中, 一脚迈出山崖——

随着他临空纵身而下, 一头顶天立地的狼王幻影出现在他身后, 毛发雪白, 高达百米,血盆大口如地狱深渊, 发出震撼四野的长嗥,一举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s级异能,暴君。

破坏镇压型异能,触发到极限时会闪现奥丁之狼,所有被狼嗥声浪覆盖的进化者将一瞬失去所有异能, 暂时退化为人类。

退化时长视等级而定,从15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

尼尔森当空落地,脚边是满地肺腑血肉,因为一些低阶进化者承受不住奥丁之狼的嗥叫而当场腹腔暴裂了, 剩下的那些人则满地打滚, 凄厉惨叫, 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尼尔森视若不见。

他稳步穿过尸山血海, 跨过山庄敞开的大门。前方不远处的别墅台阶上, 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子正抬眼望来, 白日梦异能在他身侧闪烁着吊诡不祥的血光。

“荣、亓。”尼尔森用生涩的发音一字字冰冷道。

“这就是‘暴君’触发到极致的效果吗。”荣亓挑起眉,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让你当总署长了。”

尼尔森停住脚步,站在裹挟血锈气味的风中:“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

“有。”

荣亓一步步走下台阶,右手掌中光芒闪现,凝成了一把长约半丈、黑光凛冽的长枪,微笑道:“我有个疑问,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为何我一直盯着白晟不放,却始终没搭理过你吗?”

尼尔森呼吸一顿。

只见荣亓将那把长枪举起,遥遥指向尼尔森眉心:“因为你们在我眼里都不足为惧啊。”

环形冲击从他脚下爆发,能量如狂潮扑面而来,甚至将尼尔森逼退半步,霎时瞳孔紧缩。

这简直不可能,暴君已经触发到极限了,为何这个荣亓竟然还拥有异能?!

“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荣亓戏谑地微笑道。

尼尔森迸出几个字:“你……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因为这时荣亓脸上神情一变,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超s级异能白日梦漂浮在半空中,此刻陡然光芒四射,紧接着爆发出一片灼热耀眼的清光;能量辐射像超速到失控一般急剧上升,短短数秒间甚至压过了尼尔森与荣亓此刻的异能总和,甚至还在继续翻倍飞飙。

那根本就不是白日梦本身的能量。

荣亓从那越来越可怕的辐射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他最不愿意遇到的气息,从牙关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因果律……”

白晟竟然在这个时候,从内部将梦境瓦解了!

在宇宙间至高无上的、不可违逆的因果律武器面前,即便是超s级白日梦,也像泡沫那般不堪一击,顷刻被彻底碾成了碎片。

荣亓在那越来越强的光芒中闭上眼睛,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日梦破解法则:梦境解除时施术者将遭到严重反噬,甚至可能被越级反杀。

下一刻,白日梦化作一支血红利箭,宛若流星凌空破风,在尼尔森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一箭贯穿了荣亓的胸膛!

世界变成了红黑两色,整个天地都被扭曲的色块所填充。

荣亓黑色的侧影向后踉跄半步,噗通重重回响,跪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胸前飙射而出。

白日梦完成了对施术者的反噬,利箭从虚空消弭无形,呼啸回归千里之外的原主苏寄桥。

山谷里,荣亓全身浴血,有那么几秒间他看上去就像传说中半跪在血海上的魔神。尼尔森愕然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意识到时机,一抬手从身后唤出了那头蓄势待发的百米巨狼——但紧接着却只见荣亓慢慢回过头。

他喘息着,向尼尔森露出了被血浸透的牙齿,那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你还不快走吗?”

“虽然现在需要费点力,但我还是可以杀死你的哦。”

·

“……沈酌……”

“……沈酌?”

“沈酌!”

无边无垠的漂浮中,沈酌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广袤空茫的世界,没有天地,没有边际,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虚无。他就这么漫无目的漂浮在虚空中,像变回了生命最初的量子,被一个熟悉炙热的怀抱从身侧拥着。

是白晟。

“你怎么还没走?”沈酌轻声问,声音带着熟睡刚醒的沙哑。

白晟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想陪你一起。”

“……你看见了?”

“嗯。”

因果律失控后牵连半径三公里,但梦境的世界总共也就这么大,无法再往外扩张了。被疯狂吞噬的白日梦最终只留下这空空的残壳,像被大雾弥漫的世界,随着能量不断消散,一点一滴慢慢变淡。

沈酌没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半卧在白晟臂弯里,像竭尽全力奔跑的人终于能暂时停下来,感受这片刻的静谧与安宁。

“你不该跟进来冒险,”许久他平淡地道,“我有把握能出去。”

“……”

“你昏迷的时候体温一直很高,我就猜到应该是梦见了火场,由此得出荣亓给白日梦设置的场景是入梦者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对我来说那范围就很小了,肯定是青海爆炸和私刑拷问,但那也只是捱打比较痛苦,并不值得恐惧。”

“当白日梦无法激活入梦者大脑中的恐惧,它就无法造成伤害,自然会被破解。”沈酌悠然道,“这个异能的原理也不过如此。”

白晟静静地听着,半晌才回答:“我知道。”

顿了顿之后,他又慢慢地说:“但我……我不想让你自己破境,我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私刑拷打了……”

沈酌抬头向上望去,对上了白晟温柔的注视。

“我知道那些事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根本不算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你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远方受苦,我不想看到他们对你加诸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对不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

有那么一瞬间,白晟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自己回到申海的目的、想要调查他的事情、关于圆桌会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原原本本告诉沈酌。

这要是按白晟以往肆无忌惮的性格可能他也就直接说了,但此时此刻他看着怀里这双平静的眼睛,却突然蹿起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的滋味。

那是犹豫。

一向有恃无恐、无所畏惧的白晟,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忧虑和顾忌。

啊,原来我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他的,沈酌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即便他表面没有反应,内心会不会对我感觉失望,继而生出隔阂呢?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沈酌仰头注视着白晟的瞳孔,平静地问。

“……”白晟喉结上下一攒,别开目光:“没什么。”

沈酌并不点破,也不以为意,只收回视线疲倦地一哂。

“没关系,怀疑是正常的。你知道当我对所有人一口咬定傅琛操作失误引爆进化源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沈酌眼底的嘲讽更深了,说:“我在想,这样的鬼话也有人信?”

“……”

“傅琛跟苏寄桥搭档执行过上百次任务,没有一次操作失误,不可能偏偏就在这一次失误了,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我也心知肚明。但除了这么说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总不可能真的说我一推门撞破他俩在接吻,傅琛情绪激动之下诱发了爆炸吧。”

连沈酌自己都感觉荒唐,自嘲地摇了摇头:“别说这么荒谬的事更没人信,最关键的是苏寄桥还没死,他还有5%的可能性以后会醒。我怎么能冒险去指控他?”

以白晟的智商,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酌的意思。

苏寄桥是青海爆炸唯一的证人,如果他永远醒不过来了那当然最好,但他如果醒了,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跟傅琛偷情被沈酌撞破,从而导致傅琛情绪激动的。

苏寄桥但凡醒来,只可能有两种说辞:第一种是声称自己大脑受损,记忆不清,不知道进化源是谁引爆的——这是对沈酌最好的情况。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苏寄桥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进化源就是沈酌引爆的。

这种情况虽然很棘手,但苏寄桥指控沈酌就跟沈酌指控傅琛一样,都是单人不成证,谁也无法证明谁。只要苏寄桥不疯,不写万字血书,不上电视开新闻发布会闹得沸沸扬扬,沈酌最终还是能顺利脱身。

所以,沈酌最不能干的事就是跟苏寄桥直接对刚,绝对不能让苏寄桥醒来之后受到刺激疯狂反扑。他唯一的最优解只能是一口咬定傅琛,这个答案足以让他在听证会上过测谎仪,还能确保就算以后苏寄桥醒来,也不会因为彼此互相攀咬而发生最混乱的情况。

——当年沈酌在青海爆炸身受重伤,刚刚醒来就要面对高强度审讯,那么虚弱的状态、那么仓促的思考时间,就能迅速理清这个唯一的最优解,不得不说头脑清醒、心理素质强大都到极致了。

“但万一呢?”白晟想起梦境中苏寄桥那变态扭曲的状态,还是忍不住:“万一苏寄桥就是宁死也要攀咬你怎么办,他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完全无法揣测想法……”

“你觉得他是疯子吗?”沈酌反问。

白晟诚实地点了点头,心说何止是疯,简直是疯出了高度疯出了新意啊。别说色|诱沈酌做春梦了,在致命的爆炸源跟前偷情这是人类能想出来的事吗?

沈酌失笑起来。

“不,”他说,“那是你作为外人对苏寄桥的误解。其实他是个思路非常清楚、脑子非常快的人,知道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白晟微微一怔。

“那天晚上苏寄桥的行为确实很反常,但如果你摒弃所有烟雾弹,就会发现他的逻辑其实非常清晰——就是要引爆那个进化源。除此之外他的所有反常行为,比如喝酒游戏、对我施加精神异能、最后跟傅琛亲吻……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爆炸前让我非常、非常的恶心。”

“引爆进化源才是他那天晚上唯一的正餐,恶心我则是他的餐前开胃菜。如果你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就会发现苏寄桥的进食顺序一道一道非常明确,他的行动是很直接的。”

沈酌顿了顿,说:“唯一不明确的其实是傅琛。”

“——傅琛?”

“你不觉得奇怪么?”沈酌一挑眉望向白晟,“他俩那么一唱一和,我一直怀疑傅琛要不是有把柄捏在苏寄桥手上,要么就是这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利益交换,你没感觉吗?”

白晟其实也有所察觉,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还有一件事,我拿枪去找苏寄桥的那一路上喊了多少声,喊得那么响,傅琛一个s级进化者竟然没听见?他听见我在向试验场方向走,他还能站在进化源陨石前跟苏寄桥接吻,以至于被我一推门撞破?”

沈酌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说:“仿佛就是特地安排了这一幕在我面前上演,顺理成章地为进化源爆炸找好了一个诱因。”

这确实是个疑点,白晟思来想去,怀疑道:“有没有可能是苏寄桥用精神异能控制住了他……”

沈酌说:“不可能。首先s级没那么好控制,其次如果傅琛只是被控制,那他被撞破后的第一反应不会是震惊恐慌,而应该是惊讶迷惑。”

刹那间白晟想起傅琛被撞破时的瞬间反应,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傅琛当时是震愕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不想让这一幕被沈酌发现。

“所以那姓傅的……跟那个小绿茶……”白晟被恶心得有点难以接受,“他俩背地里真的亲……亲……”

“初哥,不要用你的思维模式去揣测别人。”沈酌揶揄地笑了下,懒洋洋道:“苏寄桥是a级进化的脸,苏寄桥跟傅琛单独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苏寄桥平生最大爱好就是不惜一切地恶心我。他俩背地里有什么我都不奇怪,他俩愿意手拉手去注册结婚我都不关心。”

白晟:“……”

白晟哑口无言,内心反复琢磨,直觉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心说真是人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也许他俩觉得在进化源跟前玩一把心跳更刺激,也许傅琛不知为何就是没听见我的脚步声。但归根结底那不重要,我不关心他俩之间的狗血感情戏,我只想搞清楚最关键的一件事。”

沈酌眯起眼睛,一字字轻声道:“青海爆炸前一晚,为什么傅琛和苏寄桥会一起去泉山县卫生院,探望昏迷中的荣亓。”

——荣亓。

青海爆炸是一团迷雾,但迷雾中真正诡谲危险的,却是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一切关键都落他身上,一切答案都藏在他手里。荣亓跟苏寄桥明显早就认识,但偏偏所有线索在爆炸中销声匿迹,再也无迹可寻。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晟迟疑道,“苏寄桥故意诱发青海试验场爆炸,目的跟荣亓有关?”

沈酌呼了口气,枕在他臂弯里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他说,“苏寄桥与荣亓之间很可能存在一个交易,但我想不出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通过弄死我来暂停hrg计划?觉得傅琛是s级太碍事所以一起弄死?爆炸前苏寄桥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某种保命的办法?”

“荣亓醒来后那么想得到hrg,甚至让我一度产生过猜测……也许荣亓才是青海爆炸的幕后主使,而苏寄桥只是执行爆炸的手。”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觉得荒唐还是疲惫。

“这件事的水太深了,人人都觉得我应该知道真相,但我却是离真相最远的那一个。除非现在有办法把真相从荣亓嘴里逼出来,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他眼底映出远方微渺的光点,喃喃道:“语言是这世上最没有分量的东西。”

白晟看着怀里人那平静的面容,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沙哑地喃喃道:“沈酌……”

他想说我相信你,我愿意保护你。

但语言的力量确实是那么苍白虚弱,轻飘飘没有分量。

“……不管那场爆炸的目的是什么,傅琛已经死了,苏寄桥再醒来的可能性也很小。”白晟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沈酌脸颊上,像触碰价值连城的珍贵瓷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滚烫情意:“我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未来荣亓再机关算尽,他也得不到hrg。”

沈酌抬起眼睛,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与白晟四目相对。

“你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情况了,沈酌。你现在有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沈——酌。

连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都能掀起微妙的气流,和来自心脏深处的颤音。

白晟低下头,像不可一世的狼王收起利齿与锐爪,俯身在怀中人额角印下一个虔诚的、温柔的亲吻。

我永远相信你,哪怕有朝一日你被全天下怀疑。

远处茫茫大雾似有松动,那是白日梦最后的空壳也消散殆尽,眼看要彻底灰飞烟灭了。

“不要怕,”白晟右臂揽着怀里的人,左手摊开手掌,掌心温暖、干燥而有力,低声问:“我能有幸带你离开这个梦境吗?”

沈酌久久注视着白晟,像要透过眼睛看透那烈焰般炙热的灵魂。

良久他嘴唇弯起一道清淡的弧度,抬手放在白晟掌心:

“你有。”

白晟紧紧握住沈酌的手。

就在两人十指交扣的一瞬间,广袤空茫的世界分崩离析,向四面八方轰然退去。

声音、画面、记忆、情感……五光十色的一切化作漩涡,归寂于梦中微渺的远方,病床前仪器的滴滴声响成一片。

雪亮无影灯下,白晟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先生!”

“白哥!”

“监察官!”

……

白晟呼地坐起身,对惊喜交加的研究员们笑起来,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各种颜色的导线,翻身下床一个箭步,紧紧拥抱住了扶手椅上刚刚醒来的沈酌。

沈酌眉目沉静,只是脸色有一点疲惫,伸手拍了拍白晟结实的后背。

“谢谢,”他在白晟耳边轻声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真是奇迹……”研究主任拿着一纸报告书,难以置信地望向沈酌那张ct扫描图:“大脑中代表恐惧的神经区域从头到尾未被激活,指数良好,体征平稳,认知思辨功能未在精神攻击下发生任何损伤……”

“嗯,”沈酌随口说,“救援来得比较及时。”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眼中感慨复杂莫名。

根本不是救援及不及时的问题,没有人能在那么强的精神攻击之下全身而退,因为幻觉本身对大脑就是有伤害的,这种伤害一旦进入梦境就开始了。

但沈酌在这方面几乎无懈可击,那种冷静、强大、绝对坚定的意志力是不可想象的,连白日梦都没法从他压倒性的强势之下找到致命弱点。

研究主任看着手里的记录报告,心头喟然而叹。

哪怕白晟没有出手,沈酌真的在梦中经历循环爆炸和私刑拷问,他那稳如泰山一般的指数也不会掉到危险值以下,最多熬过几次拷打就能顺利渡过并破解第二重梦境。

“……难怪是在hrg陷入绝境时,以一己之力布下这弥天棋局的人啊,”研究主任心想。

这也许就是他能悬起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原因吧。

研究主任伸手拿起操作台上那支打空了的a级基因干扰素,一言不发将它扔进回收炉,然后回头看向人群簇拥中脸色苍白而平静的沈酌,为自己多加了一丝虚无的信心。

呼地一声实验室门打开,受命守门的杨小刀就像归巢的小狼崽,连滚带爬冲进来,颤抖着憋出来一句:“——爸爸!”

“滚滚滚,”白晟毫不留情推开自己的便宜儿子,搂着沈酌不松手:“爸爸我忙着呢,没有多余的怀抱分给你,你自己找本理综练习册玩去,听话。”

杨小刀:“……”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未成年人捂着眼睛咬牙切齿走了。走到一半差点撞上从门外快步进来的水溶花,女医生一手拿着电话,脸色却不像在场其他研究员那般放松,疾行上前俯在沈酌耳边:

“监察官,有个消息不太好。”

沈酌一抬眼。

“褚雁偷偷打电话来,说尼尔森总署长受了重伤,还在抢救,生死未卜。”

沈酌眉心一蹙,连白晟也诧异地站起身。

“您进入梦境之后,尼尔森让褚雁带着他去找荣亓的藏身之处,想借‘暴君’彻底干掉他,但两人动手前荣亓突然遭到了‘白日梦’的严重反噬。尼尔森可能认为这是动手杀人的好机会,却没料到荣亓带伤反扑,一度爆发出了极不合理的战斗力——具体数据在监测仪上都有记录,荣亓的最大异能甚至一度超过了s。”

白日梦反噬足以越级杀人,荣亓起码要去掉半条命,但就这样还能濒死反扑尼尔森,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沈酌问:“然后呢?”

“两人都受了重伤,战斗造成整座山谷坍塌,山体滑坡严重,牵连范围达到方圆两公里。”水溶花深吸一口气,艰涩道:“荣亓……还是跑了,有人用空间异能救了他。”

“不可能啊?”白晟惊诧且怀疑地摸着下巴,“我把那小日本的狗头都拧下来了,他上哪又找了个空间异能者不成?”

沈酌皱眉问:“尼尔森抢救情况如何?”

水溶花面色凝重,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通话对面传来褚雁轻而细的:

“……喂?”

少女缩在直升机尾舱一排座椅后,小腿蜷在制服裙摆下,机舱外螺旋桨轰鸣掩盖了她压低的音量。

她身后的机舱里,四名a级医疗异能者穿着国际监察总署制服,半跪在地争分夺秒实施抢救,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担架上尼尔森浴血的侧影。

“总署长受的伤很重,他们不让我靠近,看不到抢救情况。”褚雁咽喉一动,低声说:“但我能看到很多血,很多……很多血。”

沈酌的声音不论任何时候都有着压倒一切的冷静:“你受伤了吗?”

“没有。”褚雁犹豫片刻,迟疑道:“但我感觉荣亓撤退前是有机会杀了我的,他只是……没动手。”

——那是荣亓最后与尼尔森两败俱伤的时候,尼尔森身后那头奥丁之狼遍体鳞伤,濒死怒吼,全身不剩半块完整皮毛;荣亓受伤略轻,尚能站立,但脚下已血流成河,白日梦反噬造成的严重创伤还在剧烈消耗着他。

大地开裂,烟尘蔽日,大片山谷都在两个顶级异能者的厮杀之下坍塌了。少女躲在远处山头的直升机上,眼睁睁看见荣亓身后突然撕开一道黑洞。

那竟然是个空间隧道!

荣亓最后对半跪在地的尼尔森说了句什么,但距离太远无法听清。随后荣亓向后退了两步,进入空间黑洞,在隧道口闭合前他突然回过头,向远处褚雁的方向一瞟。

刹那间少女只有一个念头:他看见我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荣亓没有杀她,甚至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浸透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在惋惜她选择了错误的一边。

紧接着空间隧道合拢,荣亓消失在了坍塌的山谷中。

“我现在完全感应不到荣亓的方位了。”直升机上,褚雁的声音轻而谨慎:“他应该识破了我的异能,躲到了能完全隔离飞鸟蚊虫的地方。”

事实上这是很简单的,城市里钢筋水泥大厦,几乎杜绝虫蚁,再用异能布置一些隐蔽措施,对荣亓来说易如反掌。

“没关系。”沈酌语调迅疾稳定:“保护自己,注意隐蔽,我会派人接应你,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好。”少女点点头,挂了手机,像只隐蔽警惕的猫,从座位后探头望向不远处混乱的抢救。

实验室里,沈酌按断通话,水溶花眉头紧皱:“怎么样,尼尔森会死吗?”

沈酌只摇了摇头,“不好说。”

尼尔森一倒下,整个国际总署局势立刻就要大洗牌,申海辖区首当其冲,沈酌会成为很多人想要招揽或想要暗杀的对象。

风暴酝酿,山雨欲来。

权力倾轧的冷酷气息从来没有逼得这么近过。

“立刻派人保护褚雁,防止荣亓对她杀个回马枪,另外。”沈酌站起身,一颗颗系上白衬衣纽扣,又恢复成了那个冷漠精干的大监察官:“准备专机,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我要立刻出发去巴塞尔。”

“是!”

水溶花疾步退出去打电话给监察处,白晟伸手帮沈酌紧了紧领带,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请问这位监察官,需要民间志愿者不领工资倒贴路费地陪你去一趟瑞士巴塞尔总署吗?”

两人面对面头顶头,沈酌勾起一边唇角,那是个揶揄的弧度:“没让你买票坐我专机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白晟笑起来,刚想顶他一句说买机票算什么我可以买飞机,突然耳梢轻微地动了动,敏感望向门外。

“怎么?”

白晟眯起眼睛:“外面有车。”

与此同时,hrg实验室楼上。

申海进化专科医院大楼。

几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车辆风驰电掣,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医院门外。

紧接着,为首车门打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黑色头发灰绿眼睛,混血特征非常明显的男子钻出车门,一边扣上西装外套一边疾步走进了大门。

“卡梅伦先生,我们安插在尼尔森身边的人刚传回来最新情况。”秘书一路匆匆紧跟着他,低声急道:“尼尔森多处脏器损伤,情况非常不好,目前还生死未卜……”

“盲目炫耀武力的s级雄性必然会招致这种下场。”卡梅伦对宿敌的评价永远都是轻描淡写的,大步流星穿过医院走廊,“虽然我对沈酌有能力导致这一切毫不意外。”

闻讯而来的值班人员拦在前面,但很快被荷枪实弹的保镖推开了。卡梅伦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带着手下疾步走进电梯,快速下到负一层。

金属门无声无息打开,面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卡梅伦抬起头。

——从电梯向外望去,实验室的合金防暴门大敞着,一排进化者警卫队全副武装,枪口无一例外对着电梯,强大的火力眨眼间就能把这帮入侵者绞成肉泥。

申海市监察官沈酌一身制服,清瘦挺拔、姿态文雅,双手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交叠在身前。

他的语调十分礼貌,与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截然相反:

“我能请问一下诸君有何贵干吗?现在声明只是走错了路还来得及。”

隔着一排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没有人知道这场时隔23年的见面具有怎样的意义,唯有时光于对视中奔流渐远。

卡梅伦注视着十余米外的沈酌,嘴角勾起一道意义不明的笑纹,从西装口袋里亮出一张黑色金属加密卡:

“联合国安理会,埃尔顿·卡梅伦。”

“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在此地非法运行hrg计划,涉嫌危害世界和平与人类安全。”

“请跟我们走一趟,沈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