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观清私自冠上了新名号,沈光意觉得自己应该据理力争，当场就与对方好好辩论一下他哪里和“乖”沾边。
他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似乎要与林观清交锋好几个来回。
然而实际上,沈光意一动不动,属于全面投降。
闭上眼,缓过心跳,他的耳畔一片安静，脑海却反复回荡林观清的低沉嗓音。
沈光意的青春期从未因任何人失眠，心事迟来直到今夜，一整晚为此辗转反侧。
白天再与林观清面对面，他低着头吃饭，显得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林观清察觉到他的反常。
沈光意说：“昨晚趁我睡觉，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林观清勾起嘴角,故意反问：“有吗？”
沈光意没吱声，冷着一张漂亮的侧脸，想瞪过去一眼,却被率先凑近在身旁。
男人比他高半个头,这时微微倾过身,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垂。
然后，林观清很轻地重复了昨晚的昵称，日光充沛明朗，连音节好像都跟着清晰起来。
看沈光意有些僵，他伸出手指,摁在对方嘴角旁边，又往斜上方小幅度地拉扯了一下。
“宝宝，被讨好的时候应该笑。”林观清得寸进尺。
·
随着时间推移，脚踝处逐渐消肿愈合。
林观清每天晚上挤一块毛巾,让沈光意踩在自己膝盖上，小心地热敷在伤口旁边。
在公司里，他的形象其实很单薄，总是以主导者姿态推进工作，鲜少与同事们闲聊日常。
而且，林观清一度扑在事业上，忙碌到几乎没有个人时间，大家自然觉得他私下过得很潦草。
但事实与他们想的恰恰相反，出于个人成长经历，林观清过早地成熟独立，也很快地学会撑起家庭。
他因而擅长打理生活，也非常会照顾人，只是平时不向外界流露。
沈光意半垂眼睫，看着林观清体贴细致的一面，抵在膝盖上的脚微微用力。
他思考着说：“我觉得我能回公司上班了。”
毛巾已经冷掉放在一旁，他的腿依旧屈着，架在对方的身上。
林观清借由这个姿势，捏了捏他的腿弯：“过两天去拆夹板，你先别乱动。”
“我好多天没有正常走过路，有点肢体不协调，随便磨合一下。”沈光意回复。
因为久居高位，他习惯了说话时语气疏离正经，这时候窝在床上，多夹杂了几分慵懒感，高冷中透着散漫。
沈光意一边这么说，一边有动作，脚从对方的膝盖滑到大腿，碰触过胯骨，又缓慢往中间挪去。
几乎是瞬间，林观清抬起眼，克制着把他攥住。
现在的夹板不似石膏般冷硬，是黑色的踝部海绵护具。
它束带勒得略微紧绷，弧度贴合地裹紧了沈光意的小腿，摸上去略微粗糙。
“你不碰我，我碰碰你总可以吧？” 沈光意恶劣又任性地说，“被追求的人应该有这个考核的资格？”
之前林观清在他面前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亲都不亲他一下，一定要有合适的身份才愿意，沈光意还当对方在等待时就是如此耐心和冷淡。
现在自己发现，冷淡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话术和腔调能够装模作样，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掩饰。
沈光意对此觉得扳回一城，得逞地朝林观清勾起嘴角。
并且他主动挑起火，又不负责灭，还摆出认真的样子，示意林观清自行退下解决。
“已经检查完了，恭喜这位考生过关。”他告知。
林观清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沉，语气却很轻：“这么顺利，不会是考官私心太重吧？”
“我又没有受贿。”沈光意不假思索地澄清。
说完，他又忽地一顿，道：“如果候选人太热情，那也不是不收？”
……
第一次见到林观清那年，沈光意与他同是校招生，按照鸿拟游戏事业群的传统，需要以小组形式做MiniGame。
那时候沈光意就听到别人议论，今年有个很帅的本科生拿了SSP的Offer。
校招有几档待遇，SSP的评选门槛最高，一直要到CEO-2点头通过，其中以博士为大多数。
这些人选里有没有水分，其实不太好说，有些就是擅长天花乱坠地包装自己，实际业务能力与之成反比。
不过，本科生可以扛下这么多轮面试，肯定有点真才实学，沈光意这么琢磨，在组队时就挑了林观清当成员。
他先在线上沟通报出名单，后来见到队友本人，才发现自己原来会错了别人的意思。
那些议论不是夸林观清能力如何，重点在相貌，确实帅得比较惹眼。
尤其在场都是理工科宅男，林观清也没任何特意的修饰，和大家坐在一起打电子游戏，一眼望过去他偏偏就能脱颖而出。
沈光意并不是在意别人相貌的人，却难得多看了两眼。
电脑屏幕光线缭乱，修长的手指敏捷灵活，沈光意还正经地想，游戏打得不错。
时隔好几年，那双手在沈光意身上流连，再扯过床头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掌心黏腻。
沈光意额头浮了一层薄汗，懒洋洋地眯起眼，慢慢平复着有些错乱的呼吸。
受伤以来因为自身行动不便，加上林观清也对他规规矩矩，所以他这阵子一直很节制。
此时，他明艳的眉眼之间，神色餍足恬静，开始没心没肺。
看林观清去浴室自己解决，他特意倚靠在门边，状似关心：“天气快冷了，洗冷水澡真的吃得消么？”
随即林观清转头来看，他摆出无意路过的样子，一瘸一拐又蹦蹦跳跳地扶着墙离开。
望着沈光意的背影，林观清抿了抿嘴，短促的笑声被淋浴水流盖住。
他半湿着头发出去的时候，沈光意坐在小沙发上， 用钓鱼竿系着网球来逗狗。
前几天加加被接了过来， 因为心情激动，别墅差不多被它拆掉一半，沙发靠枕被咬得漏出一堆棉絮。
靠枕如今被仔细缝好，被沈光意垫在身后，他看到林观清来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
这是个默认林观清坐到身边的姿势，林观清会意，说：“我去阳台收衣服。”
“我可以帮忙叠几件。”沈光意站起来。
之前他来林观清家过夜，活动范围只在餐厅、主卧和浴室。
这次他住过来，多半时间也是躺在床上养伤，没去过林观清的衣帽间。
现在，沈光意左顾右盼地进去，夸了句装修不错，又打开柜子，看起对方一年四季的着装。
他几乎是在拉开移门的瞬间，就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这几年里，沈光意自己没有换过住址，也没有长期出过国，因此没刻意清理过家里，也留下了一些林观清的东西。
但林观清经历好几次折腾，别墅完成装修前，还换过两次租房。
沈光意转学时收拾课桌都嫌麻烦，林观清搬家更加繁琐，自己默认了以前留对方那里的物品早被扔掉，亦或是遗失不见。
可是眼前，他随手搁在林观清家的围巾，过季后没带走的大衣，包括在电玩城抓到的毛绒玩偶，都好端端地放在里面。
“你怎么连这些都带上了？”沈光意问。
其实在林观清出国那会儿，自己就说过，忘在他家的旧物无关紧要，可以任由处理。
林观清回答：“大概是因为，在等哪天你回来，发现我没有想过和你告别。”
“如果你愿意，那些习惯性放箱子里的东西，也可以拿出来，摆到我的边上，或者你喜欢的地方。”
高中频繁的变动、被朋友转头丢弃的礼物，让沈光意学会了为离别做准备。
连在自己的家里，他都保留习惯，收纳得整整齐齐，随时可以姿态轻松地撤走。
他没想过改，林观清也没让他改。
对方只是提议，箱子里的水杯可以拿到桌上，放在他的水杯旁边，箱子里的空调毯可以拿到客厅，和他的空调毯叠在一起，
而沈光意觉得他说的很有诱惑性，于是一步步照做了，将自己的痕迹留在别墅各处。
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同事们看到沈光意坐在书房，画面破天荒地有些散乱。
说成“乱”好像有点夸张，但要知道，沈光意的工位上除了电脑外设，干净得什么都没有。
供职这些年来，他不是第一次开视频会，大家也看到过他以前的书房，和工位环境大差不差……
等等，沈光意换房子了？！
会议没正式开始，在线的都是熟人，所以方月好奇心旺盛之下，说了一句题外话。
“Shimmer，你最近住在别人家？”她问。
沈光意心虚地没看屏幕，避重就轻地回答：“腿脚不太方便，让别人收养了一阵。”
“你背后书架上有好多卡带，朋友也是圈里人？”方月诧异，“做策划的吧玩过那么多游戏？”
纪弥添油加醋：“而且你看展示柜，有好几家游戏商送的礼物。”
“靠，对诶！哪个大佬啊？居然能有那么多厂商搞公关！”方月羡慕地感叹。
沈光意假装听不到她的问题，狠心地让人揣着疑惑没得到解答。
没到五分钟，PM调整好设备，按时主持会议。
“Clear呢？”PM问。
“他请了家属陪护假，今天我是替他来的。”苏应钟说。
谢屿嗤笑：“我和林秋宿都没生病，他去陪哪位家属？”
“这我可不知道，他瞒着你俩另外有家了吧。”苏应钟耸了耸肩。
沈光意听他们这么扯了两句，不禁有些紧张，好在谢屿没有继续发散。
接下去，进程有条不紊地推进，轮到沈光意发言时，要演示一段新的功能程序。
因为鸿拟有严格的网络安全要求，所有工作文件一律都不能带出公司，所以他必须远程连接工位的计算机。
操作中，他切换显示屏幕，首先点开公司研发的远程办公软件。
因为保密安全上的默认设置，每次使用这个软件，都必须重新登录，所以沈光意不担心它会自动连接林观清的账号。
只是他没考虑到，林观清的电脑安装了各类系统插件，以便于提高工作效率。
当沈光意的鼠标单击了一下输入框，大家就清楚地看到：
[检测到您在该网址保存过的账号密码，并将其设置为默认路径。]
[请问您本次是否填充该信息？账号：Clear，密码：****]
众目睽睽下，沈光意停顿半秒，硬着头皮打出了“Shimmer”这个词。
而在林观清的输入法里，“Shimmer”已是高频词汇，关联了常用短句，显示在后缀上。
[Shimmer几点下班？]
[Shimmer今晚回你家还是我家？]
[Shimmer晚安。]
并且，页面跳出提示。
[人工智能助手检测到：Shimmer可能是你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