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班子成员,包括秦云东在内,基本都已到齐。
汤维汉和众人打了招呼,坐下后看了一眼左侧鲍乾清的空座位,又看了看腕表。
“现在只剩下两分钟了,乾清同志怎么还没有来?秘书长,你去……”
“不用请,我来了。”
鲍乾清拿着一个记事本,端着自己的茶杯走进会场。
“人年纪大了总是丢三落四,刚走进省委办公楼,这才发觉没有带记事本,只好又回去拿。这就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鲍乾清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座位,毫无压力地扯着闲篇。
“好啦,我们现在正式开会吧。”
汤维汉没有接鲍乾清的话,低头掀开记事本。
“会议主题大家都事先知道,苗英杰同志,就请你先介绍一下民政厅失火案侦查情况。”
他边说边用红蓝铅笔敲着记事本,表现出霸气侧漏的强大气场。
看样子他是憋足了劲头开这次会议。
大家相互交换着眼神,不同程度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火药味。
组织部长不想掺和进战斗,马上先打预防针:
“汤书记,龙都的刘老坐飞机到省城,十一点我要去机场接机陪同,要是一上午开不完,我就要请一个假……”
汤维汉马上伸手打断他的话。
“你让副秘书长去接机吧,你好好开会。谁手头没有一摊子事,不管怎么忙,常委会一定要开好。如果全省最高级别会议都不能保证参会,传出去还以为我们省极其散漫,不开好班子会,很多大问题不能及时得到纠正。我这个班长如何向上级和人民交代?”
汤维汉说话很严厉,组织部长识趣地闭上嘴。
为了给鲍乾清一个下马威,汤维汉必须确保常委们都在场,以此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形象,昭告天下,全省的核心只能是他汤维汉。
他所说的大问题,不是指组织部长,而是暗指鲍乾清。
鲍乾清心知肚明,开始了以退为进的正式开场。
“汤书记说得很对,这次会很重要,是应该引起我们高度的重视。咱们就听大班长的,把会议开好开透。”
鲍乾清含笑看了看参会的常委们。
他表现出很守规矩也很有维护团结的意识。
汤维汉心中暗喜。
这次会议果然是天赐良机。
鲍乾清表现得如此恭顺,看来也知道民政厅的事情闹大了,他也要受到某些牵连,只能委曲求全。
汤维汉决定乘胜追击,坚决打击掉鲍乾清的气焰。
“乾清同志的觉悟很高,那我们正式开始,老规矩,畅所欲言。英杰同志,从你开始吧。”
汤维汉自信满满地向苗英杰点点头。
苗英杰打开一份准备好的发言稿,轻轻嗓音开始讲话。
“大家都知道,民政厅下属的二级机构仓储基地前些日子发生火灾,不但防疫物资蒙受巨大损失,而且还造成二死六伤的严重后果。在汤书记的指示下,纪委对责任人栾为民进行双规调查……”苗英杰的报告很详细,从栾为民招供提供线索,到追查倒卖物资,再到林翔等民政厅高级干部被双规调查,他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
其他常委都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详尽的报告,不由都惊得瞠目结舌。
他们都难以置信,林翔居然利欲熏心,胆大妄为,在大家眼皮底下干出这么大的案子。
不少人也暗自瞟向鲍乾清。
谁都知道民政厅的一把手就是鲍乾清的心腹爱将。
出了这么大的事,周善财难辞其咎,鲍乾清也风险难料。
鲍乾清却神色坦然,除了低头记笔记之外,偶尔专注看着苗英杰频频点头。
苗英杰接着讲到昨天凌晨四点,林翔被害身亡。
“根据刑警队现场勘察以及对死者解剖化验结果可以断定,林翔之死是一次蓄意谋杀案。有人想杀人灭口,阻止纪委继续追查。我们正配合刑警追查凶手,同时也在加紧时间审讯倒卖物资的从犯。”
苗英杰说到此就算汇报结束,目光扫过汤维汉和鲍乾清。
汤维汉摘掉老花镜,放在记事本上。
“骇人听闻啊,同志们。失火案变成纵火案,纵火案变成倒卖物资案,倒卖物资又变成凶杀案。咱们省民政厅的表现,真是难得的西洋景,让我大开眼界啊。”
汤维汉把义愤情绪拉满,目光扫视班子成员。
“民政部门的问题不单纯啊,绝不是偶然产生这么多离奇的案子,而是多年来一系列错误造成的。林翔死了,民政部门问题就算结束了吗?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汤维汉开始偏离案件,准备把话题引向周善财。
鲍乾清紧跟着接话。
“汤书记提出的问题振聋发聩,反腐永远在路上,这句话既前瞻又有现实意义。其他单位是不是也存在类似问题?确实不得不引起我们的警觉和思索……”
鲍乾清不显山露水把话题又扯到全局,闪过民政厅的问题。
“乾清同志,你的警觉和思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汤维汉低头看着记事本,似乎是随意地打断了鲍乾清的讲话。
其实这一问是挖了陷阱的,简直是送命题。
如果鲍乾清说是听完汇报材料才警觉,那他之前干什么了,至少也是失察之过。
如果鲍乾清说是之前就有警觉,那为什么不尽早查办,直到现在捂不住了才肯说出来,这是妥妥的姑息纵容之罪。
鲍乾清答不好,就会把自己也捎带进去。
“汤书记,你可能想不到,我是在今年春节后,读了您在全省廉政建设扩大会议上的讲话稿之后,才开始有所警觉。”
鲍乾清没有犹豫,回答的也很坦诚。
秦云东暗自佩服。
鲍乾清的权谋和智慧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鲍乾清的意思是,你汤维汉年初的时候强调反腐和纠察,为什么没有查出民政厅的问题,难道你只是喊喊口号?
两个都是烂苹果,到底谁才是最烂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