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定力的确超乎常人。
汤维汉已经突破了心理障碍,索性把话继续引向深入。
“纪检部门上任戚书记和现在的英杰同志都认为,乾清同志有很多问题已经讲不清楚。你只是在周善财身上出问题吗,你的心腹爱将吴凡尘犯了错误还能官运亨通,赵祥国被双规两次还能坐上电力公司总经理的宝座,你明里暗里保护他们,真的只是因为疏忽失察吗?”
汤维汉讲的话透露出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只要坐实了指控,鲍乾清就不只是失去权力这么简单了。
汤维汉豁出去了,既然下决心摊牌,那就必须彻底给鲍乾清干熄火才行。
秦云东冷眼旁观,却暗自摇头。
汤维汉还是太心急了。
看似汤维汉在气势上压倒了鲍乾清,但汤维汉的弹药总感觉外强中干,杀伤力不大。
无论是周善财、吴凡尘和赵祥国,这些例子都缺少实打实的证据,很难对鲍乾清一击致命。
汤维护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无效发言。
鲍乾清慢慢放下笔,摘掉花镜。
“维汉同志,我以人格向在座的同志们保证,我和周善财之间,包括我提起来的每一名干部,都是量才使用,不存在个人利益关系,也不存在任何个人动机。”
“不能说没有个人动机吧,你提拔的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前程,以及给他们前程的你。而你也无非是在利用他们大搞小圈子,巩固自己的权力嘛。”
汤维汉再一次挑明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这就犯了职场大忌。
不该说在台面上的话,非要说出来,会让听者觉得汤维汉没有智慧,也缺乏人品雅量。
鲍乾清嘴角轻轻上挑。
汤维汉啊,你就这点水平,我还以为你能跟我表演一次精彩的斗法呢。
鲍乾清心里有底,神情更加从容不迫。他也不插话,任由汤维汉继续说下去。
“乾清同志,我虽然说话尖刻了一些,但为了纯洁我们的肌体,我又不能不说。把你当同志,我才会说出刺耳的话。为了解决你的问题,我是慎之又慎,既不能放弃原则,又要保护你,就是希望你主动把问题讲讲清楚,向组织交底交心。”
汤维汉态度严肃地说着劝降的话,想让鲍乾清彻底放弃抵抗。
“我很痛心啊,国家培养一位高级干部不容易,可是你这个同志心里头有没有人民呢?就算有,恐怕也不及你的权欲万分之一吧。你要认真反省哩,开完会要向省里和上级做检查交代。”
汤维汉看鲍乾清一直低头做笔记,以为他已经认怂了,不由得扬起威严的头颅扫视全场,真有君临天下的畅快感。
“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那就散会吧。”
汤维汉合上记事本,准备凯旋而归了。
“维汉同志,我还有话要说。”
鲍乾清向学生在课堂上一样举起手臂,表情平静地看向汤维汉。
他刚才就是要让汤维汉尽情表演,等着看他到底有多少猛料弹药。
所以,鲍乾清才会忍辱负重,以退为进隐忍不发。现在看汤维汉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这才要真正发起进攻。
“那你就说吧。”
汤维汉大度地笑了笑,重新把记事本翻开。
本来已经起身的常委们只好又纷纷坐回坐椅。
“今天开会的主题是民政厅一系列案件的通报和研究,不是针对我个人的审查会。如果是针对我个人,那就没必要开常委会,我直接去英杰同志办公室谈就行了,呵呵。”
鲍乾清语气很轻松,甚至还开启了玩笑。
“但是我很不解啊,当我针对省府监督不利作出检讨后,汤维汉同志就把矛头对准了我,这是不是跑题了?咱们还是应该继续讨论民政厅案件的问题,支持并指导纪委继续办案,对不对,维汉同志?”
鲍乾清笑着看向汤维汉。
汤维汉没有笑也没有回应,只是用戒备的目光扫视一言不发的常委们。
难道鲍乾清还有花样,或者他的盟友要跳出来救主吗?
看汤维汉不说话,鲍乾清还是表现得很有风度,并不计较。
“刚才我说过,为了查明民政厅的问题,省政府进行了多方审查审计。现在基本可以得出结论,民政厅之所以暴露出这么多问题,主要在于内部组织涣散,监督机制缺失,负责思想建设的副书记丧失原则,和林翔一伙人沆瀣一气,才导致民政厅内不良风气愈演愈烈……”
鲍乾清把矛头直接对准民政厅第一副书记肖芳。
汤维汉握铅笔的手一下子握紧。
他终于明白鲍乾清为什么一直都胸有成竹,对他的攻击一直都心平气和。
原来他的杀手锏在这里啊。
汤维汉是省内一把手,主管体系思想建设、监督和管理,肖芳是负责民政厅思想建设的副书记,她出了问题就会牵连汤维汉存在失职失察问题。
最要命的是,肖芳是汤维汉着力培养的中年干部之一,而且还是他表扬过的优秀干部典型。
汤维汉当年之所以提拔任命了一批单位副书记,主要是抵消鲍乾清在各单位的羽翼影响力。
但现在却变成了鲍乾清攻击他的标靶。
汤维汉彻底被动了。
刚才他严厉批评鲍乾清任人唯亲培养小圈子,现在回旋镖打回来,让他自取其辱。
省城市委书记伍东不失时机地垫砖:“乾清同志,大家都不了解肖芳,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她的问题。”
他就像是相声里的捧哏角色,就是要铺垫气氛,让鲍乾清紧抓肖芳问题持续发挥。
鲍乾清笑了笑,对伍东的配合很满意。
“早在三年前,肖芳就已经和林翔私通。她不但任由林翔安插栾为民这样不符合条件的干部,对林翔的人马违纪偏袒保护,甚至还专管厅内的小金库,供圈子里的人吃喝挥霍……”
鲍乾清列举了大量收集的举报材料,以此证明肖芳的严重问题。
汤维汉听得脸色铁青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