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这位看似敦厚朴实、手捧官仪的燕王府世子。
心中震惊不已的同时,众人脑海中亦涌现出无尽困惑。
莫非宗室之人要涉足朝政决策?
皇上真的会对此表示默许?
想到这里,场中一片叹息之声随之而起。
毕竟,自朱高炽接管税政以来,不仅掌握了天下财税,更间接控制着难以计数的兵源。
难道这位年轻皇族后代,打算在朝廷里显身手了吗?
每个人都怀揣着重重疑问。
而对于朱高炽自己来说,便颇感苦恼无奈。
不能轻易换走郑明旭,不仅因为他出自心学。
更重要的是,任何税政新政皆需先经应天府试运行,而郑明旭一直以来都非常合作……
如果随意更换人选。
朱高炽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恐怕又要瘦一圈。
挺胸抬头间,他迎上了张襄疑惑不解的目光。
也该轮到他展现一番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皇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朱元璋脸上并未显露丝毫愠色。
无疑昭示着他对于该事件的支持态度。
未加阻拦,便等于默认赞同。
此事颇为敏感。
朱元璋倒是很喜欢朱高炽,是一个忠诚老实的孩子。
过去两年来,留在京师处理各种政务时总是井井有条。
在朱元璋心目中,自家子弟无论如何,都比那些争权夺利者更为亲近可信。
站在一边的朱标亦对此感到满意。
甚至他认为,若是自家那个整天忙碌不停的儿子,能够多学些这位侄儿处事时那份冷静镇定就好了。
好在未来还有这么一个稳重的年轻人能在朝中帮忙,这样将来治理大明应该也会顺利许多。
遇到事情时还可以商量对策。
这对父子虽各有心思,但都没有立即发言。
相反,张尚书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阴郁,回头望向不远处那张圆润面孔。
张襄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说道。
“署正,郑明旭曾在交趾道任职,今年才回京述职,并转至应天担任知府。他在地方治理方面经验丰富。交趾道当初也是新设的道,如今去倭国道出任布政使一职,可谓最合适不过。”
“而中都凤阳的知府游文瑞,也是官场老手,在中都执政多年,对维持地方稳定颇有心得。派遣他前往倭国道与郑知府协作,定能事半功倍。”
站在从三品文官队伍中的郑明旭面色平静,只静静地望向前方张襄。
其实,郑明旭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任期间,已多次让工部脸上无光。
尤其是关于正在施工中的上元码头,及其连接玄武湖的运河项目。
这本该由地方朝廷提交给相关衙门讨论,并最终呈递内阁批准的计划。
在刚递交给工部不久,即被张襄否定。
对此,身为京师管辖区域内官员,郑明旭自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随即向更高层次反映了问题。
内阁成员石伟毅以开放包容的态度,听取了郑明旭对于建设需求,以及其对应天重要性的陈述。
石大人详细审阅后,不仅认可了应天府提出的方案,更赞赏他们致力于服务百姓、分担朝廷压力的精神。
随后,次辅解缙及大都督徐辉祖等人,也相继发言表达了支持观点。
当这份详尽报告,递至首辅手中并通过审核时,标志着该项目得到了高层一致通过。
这次成功的提案等于狠狠地给了工部一巴掌,尤其是直接针对作为主要反对者的张襄本人。
眼下,即便不情愿,他也必须按照新的指导方针,协助实施此工程。
鉴于二人之间存在的矛盾与分歧,再加上郑明旭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倾向性。
张襄当然想把他调离现有位置。
表面上看来,却是在帮助对方实现晋升梦想。
面对这种局面,即使心有不甘,郑明旭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涉及到他个人职业生涯的重大变动决定。
但是朱高炽对此早有预案。
奉天门前。
朱高炽轻轻清了清嗓子。
“张尚书难道不清楚,应天府眼下正因日渐忙碌、拥堵不堪的云平码头而感到困扰。全应天,自知府至皂吏,日日忙碌于上元门附近,只为尽早建好上元门码头,以减轻京师运输的压力。”
“如此重要关头,怎可把郑知府从应天调走?近年来,朝廷四处用兵,光在应天这一块,就涉及内库、户部仓库、武库等地的频繁调拨物资。四海之内的商人不断,海外的贸易也日益繁荣。”
“上元门码头再不建成,应天城最终可能变得寸步难行。难道张尚书不关心京师交通状况了吗?还是想让朝政,由于道路和港口的阻塞而瘫痪?”
这些年在应天的生活,特别是跟随朱允熥的日子里,让朱高炽领悟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处世之道。
当你要与人针锋相对时,必须举起一面最宏大最具分量的旗号,一旦发言就立刻压倒对手。
你张襄是不是想导致京师交通瘫痪,连皇上也难以出入家门?
这个罪名直接地、毫不掩饰地扣在了张襄头上。
四周人群中响起了阵阵压抑着的吸气声。
谁会料到,这位燕王府看起来敦厚的世子,在关键时刻竟言辞这般锐利。
张襄正准备张口辩驳。
但是,朱高炽根本没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他继续道。
“还有那位凤阳知府游文瑞,不久之前凤阳城刚刚揭露出白莲教藏匿的情况。太孙宅心仁厚,仅是将其调动到别处,暂且留在北巡军中。”
“皇上年初已下达旨意,太孙离开京师期间,所到之处官员皆须遵从太孙指示,所有人事调动亦由太孙决定。大明对赏罚有着明确定规,如今不过是对游文瑞做出适当处置。”
“为何尚不满一月,张尚书就急于要任命其担任布政使之重要职位,成为一方大员?”
众人似乎看见一只巨大的黑锅自空中落下,精准无误地扣在了张襄头上。
私结朋党。
虽未明言指责,但这层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当太孙还在处理,针对凤阳知府游文瑞的事务时,你却急切希望将此人,安置至倭国道,赋予高位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