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石碑上刻着的名字,苏阳立刻明白,林歌云便是林安澜的生母,他一度以为林安澜是跟着父亲姓,他看着眼前伫立在已被重新扶正的石碑前的女孩,一时心中思绪万千,他甚至怀疑林安澜或许只是面前这个女孩的化名,只为了忘记过去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
轻风拂过树林,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好似一曲挽歌,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淡淡的忧伤慢慢弥漫,不知何时,似有落叶自树梢落下,地面的枯叶传来啪嗒声刺破这宁静的环境,苏阳环顾四周寻找声音,发现声音自林安澜脚边传来。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林安澜哭泣,微微耸动的双肩极力在掩盖这位要强女孩此刻的脆弱,那是无声的呐喊,苏阳也曾有过这种感受,但是他做不到像林安澜一般,将自己的软弱死死压制在体内。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流水、鸟啼、虫鸣,周遭的一切都预示着此刻的祥和,林安澜终于有所动作,她缓缓蹲下,在石碑前低下了她倔强的脑袋,随后她的前额紧紧贴在石碑上,这一刻思念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不再是不可名状之物。
苏阳和唐婉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等待着,也许苏阳已经封闭许久的内心在作祟,他并没有像唐婉一样被触动,即便他已发现唐婉眼角挂着的泪珠,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明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林安澜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位有违“父亲”名号的男人。
“我们走吧。”
良久之后,林安澜缓缓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或许是思念的传达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三人默默离开,也许下一次再来时,那块石碑又会被蒙上厚重的落叶,但此刻它就这么立在那里,宛若林歌云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的孩子离开家门。
顺着原路漫步在溪流边,林安澜的情绪已有所恢复,唐婉见状,带着安慰试探着问道:“安澜姐,刚刚没好意思问,那里就是你原来的家吗?”
林安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算作应答。
“那林阿姨是...”唐婉刚说几个字,察觉到不妥,又换了个说法:“那叔叔呢?”
殊不知这才是林安澜最不愿提起的人,苏阳见唐婉这般问,心中都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但林安澜没有生气,只是缓缓说道:“妈妈就是被他杀了的。”
“啊,这,对不起啊安澜姐,我不知道,所以....”
林安澜挥了挥手,又挽起了唐婉的手臂,说道:“没事,我不怪你。”
看林安澜的情绪彻底恢复,苏阳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安澜,这么说来,你是和妈妈姓?”
“不是。”几乎是瞬间,林安澜的反驳声脱口而出,但她又补充道:“也是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随谁的姓,因为那个人也姓林。”
是啊,自己到底是随了谁的姓呢?如果自己不曾出生就好了,要是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就好了,若是他没有那么坏、那么冷血就好了。林安澜不禁回忆起那个人的样貌来,他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和善,他也曾像村里其他孩子的爸爸一样疼爱自己,虽然只有短短一两年的记忆,但关于他的记忆却是如此沉重。就在林安澜追忆过往时,那张和善的面容一瞬间又变的可憎起来。
从林安澜的否认中,苏阳也算明白了,走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心中还是渴望寻回遗失的父爱的,但是仇恨不能不报,母亲也是同一个姓氏,和母亲同一个姓也许就能坚定自己报仇的决心了吧,念及此处,苏阳问道: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阳哥哥!”唐婉想要阻止苏阳继续提问,毕竟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换作谁都会内心难过。
“他叫林吉。”林安澜毫不在意,停了下来直视苏阳,与他的眼神交汇。苏阳也停下,两人就这么望着对方,唐婉以为他们两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道:“安澜姐,苏阳哥哥只是好奇而已,他没有...”
“到那时,你需要我帮你吗?”苏阳的话打断了唐婉。
“要。”
接着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又默契的往前走去,只是对话多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有他的消息吗?”
“还没有。”
“我看房子似乎不像自然倒塌的,那时候也发生战斗了吗?”
“嗯,和赶来的魔族治愈者们发生了战斗,但是没能留住他,让他跑了。”
“那他怎么对你...嗯,他干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说过,他虐待我吗?”
苏阳点了点头,等待林安澜的下文。
“那时我才五六岁,自人魔大战结束后,各个国家之间一直存在矛盾,因此战争不断,那段时间,母亲身为魔族元素者,应招参军,他便乘着母亲外出,将我带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是圣人教的一处分支,他们一直在针对魔族和魔人做实验,想要弄清楚魔族的弱点,在那个地下室,随处都是使用完被废弃的魔族儿童,而我身为魔人,因为数量稀少,每次实验后都会得到治愈,因此活了下来。”
“所谓的实验,不过是各种刀劈斧砍,各种酷刑轮番上阵,魔族的小孩死去之后便会被剖开身子,也不知道他们在查看什么,一开始他们对血液进行研究,每次都是用木桶来收集血液,但很快发现许多孩子放完血就死了,又改成每次只收集一小碗。”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研究恢复力,先是身体的恢复力,也就是把一个孩子用刀残害后,观察能否自愈,后来又变为元素之力的恢复力,和我一个牢房的孩子就是被强制释放元素之力给逼疯了...”
“他们还...”林安澜正准备继续诉说,苏阳却听不下去了,虽然他内心并不能共情世间许多情感,但如此血淋淋的事实他无法忍受,便打断了林安澜的话。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而就在苏阳三人到达林安澜的故乡时,一条让世人无比惊恐的消息快速传开:“战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