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刚才属下出门给吕姑娘买早点,发现现在外面全都在疯传,说六大尚书是因为早年间犯下血债累累,多行不义,这么惨烈的死法,完全就是地底孤魂前来索命的!”
谢胥看着神情大变的冯十五,手里还拎着食盒。
“这次又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谢胥冷下了脸。
有了醉仙楼说书先生的前车之鉴,满京城的说书先生,现在谁还敢带头造这种谣?
冯十五立刻摇了摇头:“这次不是说书先生……是有人在街头巷尾兜售一本书,叫、叫什么吕氏春秋?”
谢胥脸色变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冯十五下意识顿了顿:“吕、吕氏春秋,说是在这本书里,记载了六大尚书合谋谋害了一个叫吕氏的人家……”
冯十五说到这里也觉得有点怪,怎么这么巧也姓吕?
谢胥脸色阴寒极了,说书先生的嘴被堵住了,但现在是悠悠众口,再也堵不住了。
印书售卖不是一夜之间能做到的事,只能代表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为了今天。
“……把食盒给我。”
谢胥提上了食盒,他不想一大早就让吕嫣为这种事烦心,“这件事,暂时不要传到吕姑娘那边了。”
冯十五看到谢胥盯过来的目光,森然带着寒意,立刻不由自主喉间微滚:“是,属下明白。”
郑九在吕嫣的门外,朝着谢胥摇了摇头。
吕嫣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谢胥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门给敲开,他直接走上去,正要夺命连环敲。
门就在他眼前打开了。吕嫣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
”吕、吕嫣?”
“你把赵无垢他葬在哪了?”
谢胥眼底闪了闪。
吕嫣的双眼底带着红血丝:“我想去给他上柱香。”
赵无垢的尸首都是谢胥命郑九处理的,在京城郊区找了个安静的荒山,就葬在那里。
谢胥让冯十五牵了马车,亲自带吕嫣过去。
吕嫣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三支檀香,谢胥又从街口买了一壶酒。
到了地方,那个食盒也被吕嫣拎在手里,谢胥在一棵杨柳树下停住了,树后,就是一个微微鼓起的坟包。一看就是新动的土。
“这附近虽然荒僻,但山水很好,而且靠近官道,没有什么人敢来这里作乱。”
谢胥甚至还让郑九刻了个木碑,上面写着赵无垢的名字。
吕嫣知道谢胥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安排的很好了,“谢谢你。”
谢胥默默看着她,其实能掉眼泪是一件好事,怕就怕,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其实之前在白鸦村的时候就说过,赵无垢并不叫这个名字,行走江湖,顶替的花名。
但因为吕嫣叫他,所以他就索性用了这个名字。
至死,吕嫣甚至都不知道他真名字叫什么。可这个人,却为她死了。
吕嫣走上前,把那三炷香插在了坟头上,又把食盒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
看着烟香袅袅燃烧,谢胥也把买来的酒放到了旁边。“赵兄弟,敬你。”
赵无垢是甘愿为吕嫣而死的,在这点上,谢胥敬佩他。
“他曾经说想要逍遥天下,做一个率性的游侠。”吕嫣轻轻说道。谢胥没有说话,他知道吕嫣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并不需要给什么回应,只需要安静地倾听就足够了。
“希望他下辈子,能达成心愿。”吕嫣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再遇见她了。
吕嫣曾说,所有谢过她的人,最后都会后悔。
沈巍如此,赵无垢如此。
她以解救之名,帮助了他们,让他们为她奉献一切,甚至生命。
“我只知道,他一定不后悔遇见你。”
一阵风吹动了旁边的草木,就好像赞同谢胥的话。赵无垢能遇到吕嫣,应该是他生命中,绚烂的光火。因为从头到尾赵无垢都是自愿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留在京城,替吕嫣办事,会有风险。
但他还是做了,说明在他心里,吕嫣更重要。
“无论你在想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谢胥说道。
一切都是兔头人。
他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就算有人遭遇不幸,也是因兔头人而起。
吕嫣喃喃地念出那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难道她就无辜吗?
谢胥把大氅披到了吕嫣的肩头,轻柔说道。“回去吧。”
赵无垢一定已经知道吕嫣的心意。
回程的马车上,吕嫣两眼放空,表情仍旧苍白:“以后,不用再给我买早点了。”
她并不爱吃,只是为了作弄谢胥而已。但从今往后,吕嫣没有心思了。
谢胥忍不住抓住了她一只手,吕嫣的手柔软青嫩,说明她天生皮子很白,“吕嫣,别这样。”
他看不下去。
吕嫣仿佛没听到:“师父很快就会下一步行动,这次可能会跟之前都不一样,我们要做好准备。”
谢胥现在根本不想听吕嫣说这些,可是他阻止不了。
“你有什么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吕嫣忽然把目光转到谢胥身上,“不要隐瞒我。”
谢胥眼底闪了闪,吕嫣这次是认真的。认真到让谢胥觉得她会做傻事。
“魏定疆和张明哲都死了,下一个人在宋坚(礼部),白首义(刑部),崔学义(户部)三人之间。”
而且没法预测顺序,什么死法,因为全看师父心情。
在所有的案件中,随机杀人是最难侦破的。因为没有任何可以遵循的规律。
“吕氏春秋,”谢胥看着吕嫣,终于问了出来。“……里面的故事,真的曾发生过?”
那么惨烈的过程,都是真的?
吕嫣露出一丝没有喜悦的笑:“是不是真的,还重要吗?”
真或者假,都不影响师父的行动。
“所以,书里写的那个吕氏是你的师父?”
但是谢胥又觉得不太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年龄对不上?还是故事的细节?
吕嫣看着他,知道他想什么,换做以前吕嫣还会含混几句,但现在她直接说道:“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沿用了这个姓氏。”
因为师父。
谢胥心底有一块石头终于轻轻落下了,要知道他之前多么害怕吕嫣和书里那个悲惨的家族有联系。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