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不仅仅针对的是士绅。
包括大明朝所有的既得利益者。
勋贵、宗亲、皇室、藩王、士绅……是要把所有的利益集体全部打压下去,孙老爷子微眯着眼睛,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如今局势波谲云诡,所有利益集体皆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朝廷给无情镇压。
可是孙老爷子却坐不住了,他的田庄收入锐减,商铺生意一落千丈,心中对新政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苏州的勋贵们呢?
他们怕是也按捺不住了吧?
孙老爷子捏紧了拳头,在上层博弈中,他的能量太小,根本影响不了局势。可是大明勋贵有上百人,乃是开国的功臣。
倘若由勋贵发难,或许情况还有一丝转机。
翌日,孙老爷子便乘轿子出门,走到一处府邸停了下来。
府邸大门高大威严,朱红色的漆面上镶嵌着一排排金色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孙老爷子走到门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帖。
门上的牌匾写了三个大字,靖江王府。
靖江王原本是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侄子,十六岁从军,参与攻克南京、常州等城。
最让人熟知的,就是他在洪都保卫战中,以两万兵力硬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并且坚守了八十五天。(影视中将这个功绩改编为蓝玉,其实是朱文正,望大家理解。)
巅峰时期,曾任大都督,总揽明军兵权。只不过后来私通张士诚,强抢民女,被朱元璋囚禁至死。
朱元璋晚年时,因为感念其功德,便将他儿子朱守谦封靖江王,府邸就设在苏州,享受朝廷俸禄。
孙老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门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帖。
片刻后,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孙老爷子一番,说道:“您好,里面请。”
孙老爷子走进王府,穿过宽敞的庭院,一路上,他看到王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显奢华。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客厅。
客厅中站着一位年轻人,管家介绍道:“这位是从湖广来的才子,去年在乡试中考中解元,今年特意来苏州求学,暂住在我老爷家中,当我朱府的门客。”
这才子文质彬彬的行礼道:“鄙人姓杨,单名一个溥字。今日老爷不在府上,您若是有什么事情,转告在下也一样。”
“杨溥。”
孙老爷子琢磨了一句,随即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大声道:“今日特意来向王爷求援的,那巡抚实在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孙老爷子眼中似有泪珠闪动,沙哑道:“想我士绅每年为朝廷缴纳多少银两?捐献多少财物?又帮助官府治理地方,岂能如此对待我等?”
“我士绅吃亏倒也无妨,但是听说勋贵也大受打击,所以今日前来,想请王爷出面,向朝廷修书一封,将这位巡抚赶忙调走……”
杨溥看着急躁的孙老爷子,命下人端来茶水,劝道:“这是朝廷制定的新政,恐怕凭王爷一封信,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我等就只能束手待毙吗?”
杨溥微微一笑,询问道:“这位孙老爷,您可有这些天的邸报?亦或是朝廷在苏州的动作?我想研究研究。”
“今日我带在身上了。”孙老爷子急忙从袖中掏出来,递给了杨溥。
杨溥边看边说道:“国家大事,向来由朝廷独断专行。若是下面的人敢闹事,必然会被朝廷杀鸡儆猴。”
“更何况,这次的推行政策,苏州只不过是个试点。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个新政推向全国。所以,并不是仅仅针对你孙家。”
孙老爷子适时说道:“这就更麻烦了,全国上下都在盯着苏州,所以我苏州士绅和勋贵更要同舟共渡、互帮互助了。”
杨溥皱了皱眉,并未解释过于详细。
他很快就将所有的邸报看完了,方孝孺自上任后,一副公事公办的铁腕手段,连杀了两个七品的副判官,三个知府给事中,就连苏州的知府李程,如今也被软禁到府衙。
至于那些不入流的文吏、副使之类的,不知道处置了多少。
杨溥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推断。
想想宋朝的王安石变法,什么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之类的,最后为什么以失败告终,不就是宗室和士绅的阻挠吗?
无论多么好的政策,落到地方上,都变成了对百姓的恶政。
再加上宋神宗的摇摆不定,最终导致失败。
一旁的孙老爷子还在絮叨:“不过是个巡抚,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新政,用不了多久,就会以失败告终,到最后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士绅和勋贵……”
“不过是朝令夕改罢了!”
孙老爷子正说着,杨溥身形猛地一顿,双手狠狠地抓住邸报,眼睛眨也不眨。
孙老爷子一愣,询问道:“怎么了?”
杨溥张了张嘴,迟疑良久,看向一旁的孙老爷子,脸色恢复了正常,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方孝孺过于暴戾,说杀就杀!”
“谁说不是呢?”
杨溥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新帝登基,第一年会大赦天下,以彰显自己的仁善之心。也就是说,再有两个月,那些被判处死刑的官员,会获得极大的减刑。
可是方孝孺却赶在大赦天下之前,将那些阻挠新政的官员全部处死。
杨溥的心情很不平静。
这不仅仅是朝廷的意志。
更是新皇帝的意志,这位年轻的皇帝,要排除所有阻碍,不顾一切的推行新政。
其意志之坚定,闻所未闻!
谁敢阻拦,谁就得死!
若是乖乖顺从,或许还能保留大部分的财产。可如果敢反抗,那他们就是一头头肥猪,慢慢的被朝廷宰杀殆尽!
杨溥心中十分感慨,将邸报尽数还给孙老爷子,摇头道:“您请回吧,这件事我会转告王爷的。不过王爷近些年不理政事,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孙老爷子一颗心沉到了底谷,刚想说些什么。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年轻人,诧异的扫过两人,询问道:“杨先生,家里来了客人吗?是来做什么的?”
见状,杨溥急忙解释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来找老爷叙旧的!”
年轻人笑呵呵的,说道:“叙旧好啊,这些天被新政搞得头都大了,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有多少蠢货,推行狗屁的新政,哼!”
孙老爷子眼前顿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