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弥留长辈的姿态,想完成最后牵挂。
许君君听清霍老夫人的话,却眸光一顿,讶异又担忧:
“祖母,您都知道了?”
霍老夫人依旧笑:
“祖母只是老了,并不是没用了。
明儿今日那个样子过来,还骗我说是练武场上摔的,你说祖母会不会信?
别怕,祖母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祖母只希望你能觅得良人。
祖母想见见这人,只是想看看他品性如何,是否配得上你。”
日光轻荡,微风夹杂着花香吹入室内,冲散房中弥漫的药味。
霍老夫人整个人都散发着慈爱的光。
许君君用力握住霍老夫人手掌,眼眶微红:
“祖母放心,能入我眼的男人,都不会差。
他对我很好,很尊重我,只是他身份特殊,我才没贸然带他进府。
但,若您若想看,找个机会,我带他过来。”
霍老夫人欣慰点头,跟许君君说起其他。
祖孙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在逐渐垂落日光下,两人坐在窗边软榻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偶尔两声笑,昭示祖孙二人愉悦心情。
霍老夫人今日精神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许君君坐在榻边,撑着腮笑眯眯听霍老夫人讲她年轻时候的事,听到厉害处,还很捧场的鼓掌,夸一句,祖母真厉害,逗得霍老夫人直笑。
快乐时光总是短暂。
眨眼,日光西沉,也到了晚膳时辰。
往日晚膳,霍老夫人大多胃口不佳,草草用一碗补汤就放筷离开。
但今日,她破天荒的用了一碗饭,还吃了不少喜爱的菜。
许君君及霍正峰父子三人脸上含笑,但心里都沉甸甸的。
用过晚膳,许君君又陪了会儿老夫人就准备告辞。
但这次,在她离开前,霍老夫人交给她一个木匣。
不同于上次装和离书的匣子轻飘飘,霍老夫人这次给的木匣,许君君一接手,就感觉到沉重。
“君君,回去再看吧。
这是祖母给你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木匣上有块玄铁所制的小锁,钥匙被李嬷嬷装在香囊里挂到许君君腰间。
许君君似有所觉,离开时,冲到霍老夫人面前,用力抱住了她,哽咽着小声开口:
“对不起祖母,这些年,我骗了您。
我、我不是您真正的孙媳许君君,我来自未来异魂,只是机缘巧合占据了您孙媳身体。”
屋中没有外人,许君君哭得浑身发抖,将心中潜藏最大秘密吐露。
她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出乎意料的,霍老夫人苍老面庞没半点意外。
霍老夫人笑得越发和蔼,疼爱的抚摸许君君满头柔顺青丝:
“傻孩子,祖母知道,祖母都知道。”
霍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
她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
她从不相信有人能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还展露出惊才绝艳的医术才能。
唯一一个解释,她早就清楚。
不过,霍老夫人从没想过深究。
君君是个好孩子,她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只想在自己帮助下,好好在霍府活着而已,自己给她就是了。
这段装聋作哑下延伸的祖孙情,是霍老夫最深牵挂,她就是担心这个孩子,担心自己走后,许君君在这个世界撞得鲜血淋漓。
不过,眼下,她不担心了。
听见霍老夫人的话,许君君先是震惊的一愣,但转瞬,她抱紧霍老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等许君君抱着木匣从霍老夫人院中出来,京城的天已经黑了。
霍祁明站在长廊下,望着眼眶通红的许君君,满心复杂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却被许君君无视了。
许君君揉着眼从他眼前走过,霍祁明停了片刻,很不是滋味的跟了上去。
“祖母她……”
霍祁明一开口就被许君君打断:
“这两夜,让府上伺候的人不要睡。”
许君君刚大哭一场,嗓子沙哑,霍祁明听出她话外之意,脸上弥漫起浓浓悲伤。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霍府前院,眼看大门就在眼前,霍祁明突然开口:
“许君君,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你不用为了报复我,随意找个人将就。
祖母那么疼你,霍家也不会为难你。
你大可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这些话,霍祁明说的十分艰难,但他明白,今夜不说,他恐怕再没机会。
许君君突然停步,转头盯着霍祁明,一双通红的眼,在黑夜中亮得像星子。
“霍祁明。”
许君君喊他名字,霍祁明条件反射挺直腰杆,等待许君君接下来的骂声。
可这次,许君君破天荒没有骂他,而是以一种怜悯难过的目光盯着他。
霍祁明胸腔一痛,觉得许君君这副模样,比骂他更让他难受难堪。
接着他听见许君君涩然的声音:
“霍祁明,当初我们成婚,并非彼此本意。
之后,成为怨侣也在情理之中。
当霍家少夫人那段时光,只有祖母一人理解我,支持我。
如今,也只有祖母高兴我终于脱离苦海。
霍家上下,只有祖母是真心懂我疼我,知我不易,怜我辛苦。
若祖母去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我的事,就不劳你过多操心。
以后再见,就当陌生人好了。”
许君君心眼不大,当初在霍府,霍祁明给她带来的麻烦跟难堪都是货真价实的。
她对霍府所有的好,都是在霍老夫人还活着的前提下。
若霍老夫人去了,她想,她跟霍家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确定这一点,许君君最后朝霍祁明点头,抱着木匣走出霍府大门。
车轮滚动,那辆精致马车缓缓消失在眼底。
霍祁明站在府门前,望着无边黑夜,心空洞得仿佛被人剜去一般,烈烈作疼。
许君君回到宅子,抱着匣子去找姜妩媚,却意外得知君霄尘被萧统派人接进宫中,至今未归。
许君君知晓萧统不会将君霄尘怎样,放小心,同姜妩媚说起霍府情况。
闺蜜俩说完,许君君就打开木匣,却在看清里面是满匣地契房契后彻底红了眼。
姜妩媚翻看了下地契房契的位置,叹口气:
“这些,都是霍老夫人的私产,不属于霍府。
既然她送了你,你就收着吧。”
许君君眼眶红红,指尖在木匣上来回摩擦,瓮声道:
“袅袅,我把我不是许君君的事告诉霍老夫人了。
她却一点都不惊讶,还将这些东西送给我。
你说她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好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