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前进的最大动力。”神赐倏地离开她周围，如波纹般震荡开来，而后，方才山洞中那具尸体出现在岁星眼前，因神赐的保护，它未被烧得焦黑，但容颜已毁，手足尽碎，“异世人成长所带来的能量，将同样反哺你，让你重焕新生。”
因为尸身面目的残缺，神赐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长相，和尸体的样貌，并不一样。
岁星继续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杀身之恨，灭门之仇，尽数可报。”
“灭我满门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世界的蛀虫，这应当是你选中我的原因。”从它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岁星很快推断出更深层次的信息，“敌人很强大，强大到已扭曲了此间秩序。”
“你畏惧？”
“不必激将。”岁星平静摇头，“你为何要找我当中介？”
神赐如实道：“我无法与现实产生交互。我需要灵魂锚点来完成这场世界实验。”
“我需要一具身体。”
“借尸还魂，亦或重回原身？”
“想要报仇的话，为何要假借它身？”岁星目光灼灼，“我很期待——期待见到敌人看见熟悉面目死而复生时的神情。”
“这具身体破败不堪，重塑需要较多能量。”
“那你先行重塑，我以灵魂姿态去这世界看一圈。”
岁星说完，兀自脱离空间，四处游荡。
这片大陆地脉中蕴含灵石矿藏，灵石能量场如无形潮汐日夜冲刷生物识海，将精神力锤炼得精纯无比，由此出现术士、灵兽、异种。
人类术道法门纷繁，逐渐演化为“修术百艺”。
术道宗门圈地为界，各镇一方，守精矿灵脉，役仆从婢女。
凡修术道，必入术道联盟，佩戴联盟徽章，便可横行无忌。
联盟在凡人界推行愚民三策：禁止术道典籍流通的文字抹杀，禁止术士凡人通婚的血脉隔离，以及扶植皇室严明等级的专制统治。
与人类相对，灵族在千窟地渊中被孕育，游走于无光之夜，善隐藏，多作恶。其身上的能量波动，与岁星世界中的邪祟几近趋同。
以岁星亲眼所见，神赐所说不错，这是一个充斥着压迫与谎言的世界，其中的秩序已经腐朽不堪。
在飘荡中，她看尽了奢靡与暴政，苦难和血泪。
她覆手于守城将军被灵族骨刺贯穿的肺腑，止住了血流如注。她救下意欲自尽的绝望术士，如风般虚无的陪伴重塑了少女的意志。
在地脉暴动的深渊，她预警矿窟的崩塌，让数百聋哑矿工及时逃脱。在暴风狂涌的高原，她摘下十年一株的雪莲花，放在昏迷的旅人脚边。
她缝合宁死不屈者破碎的喉骨，聆听她最后一句遗言，然后，在尸山血海中留下悲悯的超度，以及一声叹息。
神赐找到她时，这个游荡了半年的幽魂正悬停在巨木树冠之上。不远处正在举行百术论道的浮空城清晰可见，七十二宗门长老们的术法在半空中交织成璀璨星图，而此刻的凡人城池却笼罩在宵禁的阴云中，巡夜卫兵腰间的禁言止行符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青光之中，尸体端坐简陋轮椅。
“身体修复度已达临界值。除了手不能提，腿不能行之外，再无大碍。”神赐道，“请与我合作。”
“穿梭世界，对异世人自身有无影响？”
“异世人的身体将留在原世界，陷入机械沉睡，精神将降临此世，受到锤炼。非但无害，反而有益。”
“这里对于异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虚拟世界，黄粱一梦。”
“为何这样安排？”
“人可能会对低等的世界产生怜悯，但绝不会对虚拟的世界留有情面。”神赐道，“这是更序的必需。”
“我要指定世界。”
神赐毫无异议，但在看到岁星所要的世界后，它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困惑代码，全息投影展现目标位面的数据流：那个尚处在脑机接口初级阶段的文明，人类还在为虚拟现实的像素分辨率争论不休。
“此世界灵气稀薄，物种进化程度低。推荐指数：一颗星。”
“一颗星？”听闻这熟悉的名称，岁星平和一笑，“正与我相配。”
“世界绑定成功。请选择降临形态，以免引起异世混乱。”
岁星想了想：“游戏。”
神赐嘟囔：“一个连全息纪元都未开启的古老世界，增强现实、空间计算、神经反馈——通通一塌糊涂，难道做个页游？”
“嗯？”
听见她似是反问的轻喃，神赐立刻承诺：“已检测到此世界最先进的载体是头戴式显示设备，开始载入伪装协议。”
岁星点头，灵魂一闪，寓于身体之内，原主记忆涌现。
栖霞山，无极宗。
山风掠过断裂牌坊时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半块“无极宗”的匾额斜插在石阶裂缝里，被蛛网般的霜纹爬满。
这里位于大陆西北，背靠终年缭绕着灰紫色瘴气的栖霞山脉——最贫瘠的灵脉区之一。
十二级青玉台阶半数碎裂成齑粉，曾经刻着护山阵法的石兽只剩半截身子，空洞的眼眶里积着墨绿色的雨水。正殿的飞檐缺了七处鸱吻，垂落的青铜铃铛在暮色中结满冰晶，每当荒风掠过，便发出细碎的啜泣。
轮椅滚过腐烂的银杏叶，主殿穹顶的玉雕星图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几缕苍白的光漏在倾倒的香炉上。
岁星俯身触碰石砖上的浮灰，指尖摸过凹凸的刻痕。这是半年前某位弟子留下的最后印记，潦草的“逃”字被拖出长长的尾迹，在第三笔突然中断。
她望向侧殿，宗主的五济训诫犹在，其上刻满杂乱剑痕，边缘凝结着暗红色血痂，像是凶兽的獠齿。
一济遗弃女婴，二济深闺怨妇，三济病弱娇娥，四济孤苦遗孀，五济落难术姑。
尘世多舛，女子蒙难尤甚。游历四方的术士凤霄屡见诸般惨状，遂发五济宏愿，开宗立派，广施慈爱，救济天下女子。
“五济”之纲，逐渐演化为宗名“无极”。
截至半年前宗门被屠，无极宗仅仅存在三十七年。在这个宗门流传动辄数百年的世界，不过如同长明殿角落不起眼的火烛，亮起无人在意，熄灭无人知晓。
岁星转着轮椅来到斑驳深刻的文字前：“将降临点设置在此处，那些玩家，就叫她们——济世者。”
虚空泛起波纹，淡青色光幕在地面石砖上成型。
“已设置。拟进行游戏推送，请指定推送对象。”
“性别为女，随机投放。”
神赐提出顾虑：“异世人降临，此处天道意志会产生自我保护的排异反应，现阶段，我只能为五名玩家屏蔽天道干涉。当玩家和此地能量同化，并且实力见长，天道视其为有益更新时，才能撤销庇护并试探性逐步增加降临数量。随机选择，风险度高，可控性低，不利于前期积累，应当优中选优。”
“定数冥冥，天缘有机。强行筛选，就像给璞玉刻上花纹，反而遮蔽了本来灵性。”
神赐不再勉强，转而道：“请指定推送内容。”
“【《承命更序》不删档测试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