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和他结婚后,他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不,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和他生孩子之后,再也没见到过的笑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婚生子,抚育孩子,伺候丈夫,孝顺老人,以及生活的柴米油盐在压到何菊香的头上之后,她便慢慢的像是花朵一样枯萎了下去。
在也没有盛开过。
直到现在的何菊香,她手里攥着钱,眼里是明亮的光,唇角上扬,那是对自我的肯定,和对未来的希望。
不。
更准确的来说是对命运的抵抗。
她不用在将自己所有的命运,都交到丈夫手里。
她也不用在去摇尾乞怜,想尽办法让丈夫把每个月的工资发给她。
而这一切,是姜政委做不到,而陈美娜做到的事情。
“所以,姜政委,不要再去苛责这些嫂子们了,她们好不容易有了掌控自己的命运的办法,你要做的不是去斩断他们的翅膀,而是要规范你名下的兵,让他们对妻子好一点。”
几乎是咆哮的语气,“他们对妻子不好,他们的妻子是会离开他们的。”
“相信我,她们有能力的。”
陈美娜一直都是冷静的,她从未像是现在这样声嘶力竭,她在为现场每一位嫂子,争取利益。
她在和海岛驻队的思想政治头子,掰手腕。
而这些没有人教她,生来就有,生来就会。
生而为人,陈美娜真的很勇敢。
随着她这话落,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盯着姜政委看,在这一刻,她们不是家里随时能够被人,胡来喊去的妇人。
她们是自己,是本人,是工人,是为自己的利益纳罕的去家庭主妇。
面对大家的目光,姜政委身上的那一团火,也跟着慢慢熄灭下去。
“我晓得了。”
只有这四个字。
至于晓得什么,只有姜政委自己知道。
这一场庆功宴开始的时候,姜政委便离开了,若是平时自然有人会去挽留,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姜政委离开的背影,没有一个人去主动挽留他。
属于她们的庆功宴,不该有这种来抹杀他们功绩的人来参加。
她们这些人或许不是最优秀的,但绝对是最吃苦耐劳的。
这一场庆功宴到最后,不少嫂子都哭了起来,先是何菊香,她一边哭,一边喝酒,“我真是没想到啊,这辈子还能看到老姜,那般愕然的面孔,美娜,我跟你说值了。”
“打今起,他以后要是再敢在家对我吆五喝六,我看不收拾!”
兜里有钱的女人就是硬气。这些嫂子们发疯一些,诉说着这些年在家里面受到的委屈和不公。
到最后何菊香擦擦眼泪,“以后老娘有工作了,有收入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这么对我。”
“大不了,老娘不干了,孩子老娘也自己带走,谁也不求。”
“好!”
不知道是谁率先鼓掌起来。
陈美娜笑看着她们,她没喝酒,只是时不时的尝一块刺身三文鱼,原先不喜欢吃的食物,如今吃起来,也是有滋有味了。
旁边的司务长看着了,他忍不住低声道,“你不管管她们吗?”
“在这样造下去,怕是能把天都给捅破了。”
听听这些嫂子们说的什么话啊。
陈美娜挑眉,“管?怎么管?她们被压抑了这么多年,难得能够释放下情绪,就让她们释放就是了。”
“老崔。”她的目光柔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她们挣钱后,以后不和家里的男人们好好过日子了。”
“这点你放心。”
“她们都是最为贤惠,也是最为逆来顺受的那批人,就算是她们有钱了,也不会飘的,相反她们还会把赚来的钱,花在孩子,花在家庭身上。”
“老崔,你相信她们,也相信我的眼光。”
司务长还有些担忧,“那如果有的没有呢?”
陈美娜笑了笑,还带着几分心平气和,“如果没有,不也正常吗?”
“一如那些当兵的战士,他们不也有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老崔,如果真到了这一步,这些嫂子们也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想必,大家也都会原谅她们对吗?”
这话说的,司务长一脸吃屎的表情,却又无法反驳。
陈美娜再接再厉,“怎么,不会原谅吗?”
她挑眉,英气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凌厉,“可是当初李营长要和春妮姐离婚的时候,可是外面有了,所谓门当户对,所谓能够诗情画意,能够谈论到一起的女同志。”
“他要和春妮姐离婚,春妮姐可是没有任何反抗的,她只能去上吊,以命相搏。”
她笑了,“不知道如果将来,嫂子们中间若是出了这样的人物,那些大丈夫们,会如何应对?”
这话说的,司务长浑身汗毛都起来了,“美娜,这种玩笑不好笑的,你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不。”陈美娜站了起来,端着酒杯递给了他,“我要说。”
“你看着我们合作社的嫂子,一共有二十三个,你问问她们,哪些人没经历过我说的这些??”
“怎么,她们经历得了,那些男人们倒是经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