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因为什么?”
郑骄嘴快,说完她才想起,贺无虞不曾见过郑珣,有些事情无法跟她说。
所以,她严肃道:“那当然是因为他脑子有坑。”
齐永霁的行为确实无法解释,但是这个世界上连郑珣这种不合常理的人都能存在,这样一想,也不奇怪……
不奇怪才有鬼!
元嘉说过墉王是什么天命之人,郑瑾是他的命定之人,他冥冥之中对郑瑾或许会产生一些感应,但是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点子感应就来大雍冒险。
作为以后的褐国皇帝,他不可能那么冲动愚蠢。
所以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郑瑾的。
这次跟墉王正面对上,她才发现对方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不好对付。
也因此,才会连累郑九出事……
想到这里,郑骄神色有些恍惚。
贺无虞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或许是吧。”
看出来郑骄不愿意多言,她并不打算逼迫她。
她只是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骄骄,郑九的死,并非是你的错,若是墉王知道你愿意替他背负这种罪孽,怕不是要笑醒。”
郑骄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你现在经历的一切。”
贺无虞知道,郑骄看起来果断潇洒,实际上再心软不过。
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入死胡同。
“你……”
“骄骄,战争是残酷的,两国相争,少说也得埋葬成千上万的性命,刚开始,我跟你一样不习惯。”
她的目光柔和,像是包容的前辈。
“后来呢?你怎么想通的?”
“没有想通,现在依然没有想通,习惯久而久之,就会转化成仇恨。”
贺无虞拍了拍郑骄旁边的位置,郑骄挪开,她躺到她旁边,和她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骄骄可明白?”
“我懂,与其自责,不如找机会弄死褐国和墉王。”
贺无虞欣慰一笑,她探头,额头抵住郑骄的额头:“骄骄,若是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你不是向来厌恶逃兵吗?”
“但是你不一样,战场上有我就足够。”
而她金尊玉贵的公主,就该在京城里,漂漂亮亮,快快乐乐。
“你要赶我走啊?”
“那不会,只不过是更希望你平安,”贺无虞知晓她的志向和抱负,念叨几句让她回去,不过是她心中微薄的期望,“不过,上了战场再想离开就难了。”
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大将军,如何能不沾染人命?
即使杀的是敌人,即使动手的时候不会心软犹豫,但是一次次,消逝在手中的是鲜活的人命,是同样会说话、同样有家人……跟他们一样的人。
刀剑长枪插入血肉的的轻响,喷溅在身上温热的鲜血,一辈子都会萦绕在脑海和梦里。
许多从战场上下去的老兵,甚至无法做回一个正常人,夜夜噩梦折磨得他们疲惫、惶恐,战场上的记忆烙印在他们灵魂,久而久之,疯掉的有,成为惊弓之鸟的也有。
她太清楚要战胜这些需要怎样的意志,一想到骄骄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她都会觉得心疼。
郑骄没有惧怕,也没有退缩,而是轻声问道:“那你也经历过那些吗?”
“肯定的。”
“那你怎么熬过来的?”
“我啊……”贺无虞的语气悠远,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回首过去,再看那些艰辛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
她并非不愿意与她说,而是……要面子。
咳咳,她这么强大可靠,怎么会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呢?
轻轻松松啦,衣角微脏哈~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温馨,这个时候,任何人靠近都是一种打扰。
皇帝侧头看向六皇子,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过于诡异?”
六皇子:……
他以为父皇已经懂了,但他似乎又没太懂,或者说懂了却还是自我欺骗。
他仗着自己年纪尚小,露出一个顶顶无辜的神情:“没有啊……”
但是他刚刚说完,贺无虞和郑骄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郑珣忽然把光幕的视角切到了郑瑾那边。
六皇子狠狠松了一口气。
切得好!
但是皇帝沉默片刻,却是幽幽道:“没想到女子也需要防……”
他后牙根有点痒。
贺家是不会造反,但是却敢祸害他家小苗苗。
六皇子尴尬道:“父皇知道啊……”
“我又不是傻子。”
皇帝现在知道什么叫天高皇帝远了,若是郑骄现在在他面前,他至少也得叨叨几句,但是现在他就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六皇子没忍住,低声怼了一句:“知道还问。”
皇帝:……
一个两个,反了天了要。
幸好,郑瑾这边的场景没有那么火热。
聂炤和郑瑾两人正并肩走在一起,周围没有什么人迹,显然,他们已经距离营地有些距离。
他们都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沉默了许久。
打破现状的,是郑瑾:“阿炤,郑九不是因你而死,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尽了全力,这就够了,打斗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聂炤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神色恍惚:“他是代我受死,我就在他身后,他本来可以躲开。”
他尚且年轻,尚未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
目睹一条同样鲜活的生命因为他而消逝,心中宛如遭到了一记重锤,他的骄傲和热血被这一锤得粉碎。
他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甚至觉得,他配不上师妹的真心。
年少之时,自以为万物都会为他让路,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他认清,他太过高估自己。
郑瑾停住脚步,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师兄,在我心里,你是英雄,一直都是。”
聂炤自嘲一笑,但是抬头却发现她的目光尽是笃定和信任。
他狼狈地低下头:“师妹看师兄,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好。”
郑瑾没有否认:“可你确实样样都好。”
她知道,他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他把郑九的死归罪于自己的无能,实际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了想,低下头,伤心道:“说来说去,这件事,其实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