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眼盲,但我依然有被看透的感觉。
尤其当他说出“那锅饭不会就村外”的话时,更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村外田地里的西周墓?
这话是在点我呢?
还有最后那句“那锅饭,可不是你能吃下的!”。
是暗示那座墓危险不能碰,还是故意诈唬我?
琢磨这些不能怪我多心。
老话说同行是冤家。
古往今来同行相见,那都是脸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
因为这关乎着各自利益。
为了抢到利益,同行之间什么下做事都能搞出来。
盗墓这行也是一球样。
后来同行之间相互点炮举报的案例比比皆是。
都是为了搞死同行,把周边古墓资源都搂到自己手里。
我琢磨这瞎眼老汉不简单。
有可能是盗墓行里的老前辈。
于是打算盘盘他的底。
“敢问您老贵姓。”
“免贵,姓郑。”
“我是这俩兔崽子的二伯(bei)。”
郑二伯用拐杖指了下郑家兄弟的院子,随后转身往回走。
边走边说道:“这俩兔崽子不会开门的。”
“要不嫌弃,到我家坐坐。”
“让我听听你支锅水平怎么样。”
听到“支锅”俩字儿,我浑身一激灵。
都不用再盘底了。
冲这俩字儿,就能确定郑二伯是老盗墓贼。
晋陕这片把盗墓叫支锅。
到了豫省和苏北区,会把盗墓称为刨红薯。
京冀地区则有挖蘑菇,扫仓,翻膛,大翻膛,炸坟等多种叫法。
其中大翻膛特制用大揭顶的手法,直接从墓顶一挖到底。
炸坟则源自军阀孙殿英。
自从他用炸药炸开清东陵之后,民国时期的盗墓贼们就盯上这种手法,并开始使用。
也就是说,用炸药炸盗洞的手法,是从民国就开始有的。
到了鲁省和东三省更多称为倒斗,这边也把盗墓的头领称为把头。
究其来源,是受清末闯关东等影响而来。
那时在东北,挖人参的是参把头,挖金子的是金把头,逐渐把各行各业的领头人都尊称为把头。
南方则把盗墓称为翻肉粽,翻咸鱼等等。
再说回眼前。
听到郑二伯去他家坐坐的邀请,我用眼神询问黄子然要不要去。
黄子然微微点头,轻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于是我俩跟着郑二伯进了院子。
我俩进院子时,郑二伯的右耳朵微微动了动。
听声音确定我俩进了院,他抓住院门轻轻关上。“随便坐,我拿碗给你们倒水。”
我赶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渴。”
郑二伯咧嘴一笑:“怎么,怕我这老瞎子给你下药?”
“放心,早几十年就不玩那套了。”
我愕然的看着他。
心想这老汉真是啥话都敢说。
几十年前玩下药的盗墓贼,怎么想都是个狠角色。
之前没少听驼爷讲盗墓贼之间黑吃黑的事。
过去盗墓贼里,如果有人想独吞宝贝,通常会在墓里下手弄死同伙。
这种行为被称为“活种”。
就是把同伙活活种在墓里的意思。
相对应的,处理这种想要独吞宝贝的同伙,则会采用“成地仙”的手法来惩处。
成地仙听起来挺好听,实际是活埋的意思。
由此可见,盗墓贼同伙之间的内斗也很厉害。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
苏老伯左手拎着瓷茶壶,右手拿着三个瓷碗走出屋。
我赶忙上前搀扶他。
却被他用胳膊肘挡开。
“可怜我眼瞎看不到?”
“用不着。”
他迈开步子,十分自信的走到院子中间。
然后向左转弯,不偏不倚的来到石桌前坐下。
瓷碗被一字排开放在桌上。
拎起茶壶开始倒水。
他微微侧头,用右耳仔细听着哗哗水声。
三个碗不多不少的都倒了大半碗茶水。
“过来坐。”
“自己端茶喝。”
说完,他先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这是为了打消我们对他在水里下药的疑心。
我和黄子然坐在他对面。
拿起瓷碗端在手里,却没喝。
郑二伯放下碗:“听口音,你是咸阳塬上的。”
“咸阳塬可是埋皇上的好地儿。”
“随便一撅头都能挖到墓,还不够你支锅做饭的?”
“何必跑这儿。”
“找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娃子。”
这话是在盘我的道儿。
我正琢磨该怎么回答呢,郑二伯却话锋一转。
“不过你们那虽然埋皇上,但千百年来不知道被盗过多少回了。”
“说十墓九空都不为过。”
“是在咸阳塬上找不到能挖的了,所以来我们这儿碰运气?”
郑二伯说着摇头笑了起来。
像是笃定自己猜测无误。他猛地昂起头,骄傲道:“西府这地界,自古出的都是重器。”
“远的不说,就说清末四大国宝。”
“大盂鼎,毛公鼎,虢季子白盘,散氏盘,都是我们这儿出土的。”
“说起来,早几十年咱们都是同行。”
“那时我们郑家兄弟四个,走过岐山县的每一寸土地,为的就是找墓。”
“其他地方不说,单我们贺家村周边。”
“西周墓至少五十座!”
郑二伯伸出五根手指,在我面前使劲晃。
五十座西周墓?!
这数字,让我心脏砰砰直跳。
五十座啊!
要把这些墓都挖了……
不对!
他怎么会说出如此重要的信息?
这也太交浅言深了!
怎么看都像是在使诈!
我立马收摄心神,摒除升腾而起的贪念。
用恭维的语气道:“厉害!”
“找到这么多西周墓!”
“呵呵。”郑二伯却冷冷一笑。
“有命找也得有命挖啊!”
“我们四兄弟挖村外那个墓的时候,就出了意外。”
“我大哥和三弟惨死墓中。”
“四弟腰以下都没了,救出来没过半个月就死了。”
“我这双眼睛……”
郑二伯指着自己那双瞳孔泛白的眼珠。
“也是瞎在那座墓里的。”
“都是报应啊!”
“盗墓,太损阴德,太遭报应!”
情绪有些激动的郑二伯停顿片刻。
舒缓了情绪才继续说道:“你们要想盗村外那座墓,我可以讲当时的情况。”
“但你们要答应我。”
“不能找我那俩侄子支锅!”
“我不能让郑家的根,全都折在那座墓里!”
吱!
院门突然发出细微声响。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郑二伯耳朵微动。
他立马站起身挡住我们看向院门的视线。
跟着垂下眼皮道:“我可以肯定,那墓里有了不得的重器。”
“只要答应不找我那俩侄子。”
“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拿到墓里的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