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时下班 作品

044 风越凛冽,轮廓越清晰

绕到第四圈时,靠楼层保安大爷给指了路,两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网红餐厅。

好时沙嗲。

“香港的一楼怎么是我们的二楼?”余欢喜直挠头,难怪找不到。

原来是它。

蔡青时一时间百感交集。

须臾,叻沙汤底咖喱和椰汁混合的甜涩涌上舌尖,乍然如昨日重现。

她莫名想起庄继昌。

和他分手后在香自吃的最后一餐,就在这里,那是她的初恋,一晃五年过去。

书里没说错,味蕾果然会取代记忆。

门头不大,明档明厨,藏在一堆服装店中间,稍不留神就容易错过。

东南亚菜积年老店,平价走量。

被余欢喜一耽搁,正值晚餐上客高峰,环境局促拥挤,愈发衬出香港寸土寸金。

余欢喜自告奋勇找座位,蔡青时站门口等她,顺手翻看菜单。

一别经年,还是那些菜。

满座,只剩最里头一张窄窄的双人桌。

吵嚷逼仄,蔡青时本能不想进去。

“ching姐!”余欢喜用塑料粤语喊她,跳脚拼命摇手,“这里这里!”

“……”

真要命。

蔡青时收好手机挤进来,浅浅落座,鞋尖冲外,单手将餐牌推给她,“你点。”

空气中满溢咖喱与酱油的味道。

余欢喜毫不客气,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叻沙面、沙爹拼盘、马拉盏通菜、星洲炒萝卜糕,道道招牌。

活像报菜名。

等菜间隙,余欢喜举起手机肆意拍照。

蔡青时淡淡瞟她,心里冷嗤,无奈又无语地摇了摇头。

年轻真好。

店里冷气开得很足,蔡青时提肩紧了紧领口,无意间扫到余欢喜,霎时浑身紧绷。

“别!”

打死不穿冲锋衣。

“……”

说时迟那时快。

余欢喜半旧的冲锋衣脱掉半臂,一听蔡青时义正严词拒绝,她身形一顿,想想干脆果断全脱下来。

“ching姐别嫌弃嘛!”余欢喜把衣服叠好搭椅背上,“虽然不新,但胜在舒服。”

蔡青时瞪她一眼。

秒懂。

余欢喜手当拉链噤声。

不穿就不穿,谁冷谁知道。

满屋食客,嘻嘻哈哈埋头就餐,生活化场景,蔡青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过去。

top小学、中学,北大本硕,她的人生一直沿着高工父亲的标准绩优主义路线稳定运行,坚持做着“别人家的孩子”。

父亲的古板,母亲的开明,长期割裂着蔡青时。

大四时,一个偶然机会陪同学做导游,脱离蔡工掌控,前所未有的自由征服了她。

研究生毕业后,不顾父亲反对回到凤城,以管培生身份进入秦文旅,入行旅游。

蔡工有知识分子的迂腐,在他眼里,top985研究生干导游倒反天罡。

她越出色,和父亲的分歧就越大。

蔡青时强硬切割工作与生活,如同扁舟,在一望无垠的海面追逐夕阳。

她越拼命,越被卷入离岸流。

五年前。

她被陈权从秦文旅挖来的第二年,因业绩突出,被破格提拔为传统业务部总经理。

总部封闭培训时,她遇见了庄继昌。

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他,绅士有礼,长相帅气,蔡青时一眼沦陷。

她没谈过恋爱,不清楚情侣间相处应该是怎样的。

酒店套房3万一晚,只为欣赏绝美夜景,高级餐厅人均9k起步,美食与艺术至味结合,只为博她一笑。

他带她走进精英阶级的绚丽世界。

而她,像误入蟠桃园的孙悟空,因为好奇,在园中大闹一场。

母亲意外查出胰腺癌,骗她说不严重,让她坚持自我,不要受外界干扰,父亲却借机劝她放弃旅游事业。

蔡青时陷入两难。

庄继昌说,她必须自己做选择。

三个月培训结束,传来母亲噩耗。

她与他和平分手。

短暂爱情带来巨大后劲,让她想向那个世界无限靠近。

她想凭借自己真实力量站上一览众山小的位置,想向蔡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分手那天,叻沙汤底的椰汁甜腻,像她化不开的执念和困顿。

庄继昌让她清楚一件事。

只有努力过的人,才明白,努力一文不值。

余欢喜正啷碗,洗餐具咣铛咣铛,打断蔡青时思绪。

叻沙。

余欢喜吃得带劲,连汤带料一口闷,俨然一个专业吃播,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将信将疑。

汤匙舀了半勺,鱼丸豆芽虾仁,同样的食材,入口索然无味。

“好吃吗?”蔡青时问。

“我的胃也算跟着我一起长见识了!”

“……”

余欢喜根本停不下来,全程没有放下筷子,蔡青时浅尝辄止。

瞧她活得热气腾腾,蔡青时忽然羡慕她旺盛的生命力。

潦草吃完,两人坐地铁回酒店。

香港的夜,车马喧嚣。

霓虹灯是港岛夜色最美的滤镜,潮湿、浓郁、复古,新旧融合。

余欢喜拍到没电,插着充电宝继续。

蔡青时大概是累了,偶尔拍到她在镜头里,倒不似之前那样闪躲和不配合。

“夜跑吗,ching姐?”余欢喜兴致勃勃,“听说太平山顶看夜景全球第一!”

“……”

蔡青时没理她。

从尖沙咀玩回来,两人各自回房。

余欢喜一眼瞅见套裙。

经典高级灰,优雅到骨子里。

熨烫平整地挂在衣架,临出门前,她体验了一把五星级酒店的干洗服务。

ching姐借她撑门面的。

百密一疏也好,缺乏经验也罢,总归落地香港后,余欢喜才了解春拍预展的规格。

如果她穿着冲锋衣导赏,曲敏大概会让保安请她出去。

尴尬了。

蔡青时有备而来,28寸箱子,居然特意给她备了一身套裙。

别看ching姐高冷,做事滴水不漏,她好感拉满。

此时,余欢喜直犯难。

没地方放。

她出差一个双肩包搞定。

四处漂泊的人,不需要那么多行李。

刚来凤城时,和朋友合租,昏暗老破小,房间转不开身,只有一张睡觉的床。

她的每件东西,包括衣服,都必须物尽其用,出一进一。

t恤领口洗成花边了就当睡衣穿,羊毛衫穿破了就diy成围脖,曾经硬是把纯棉内裤穿成了情趣内裤。

死抠硬攒。

这点倒意外与张黄和保持了一致。

只是他俩住在一起后,她才开始陆续添置东西。

余欢喜下意识把那里当成了家。

风越凛冽,前进的轮廓越清晰,泡在温水里,人不知不觉就化了。

余欢喜给蔡青时发消息:【ching姐,裙子干洗好了。】

【留着穿吧。】蔡青时言简意赅。

不一会,手机振动。

蔡青时又补充一条:【旧款。】

dior。

余欢喜对品牌不敏感,打开摄像头识图搜索,吓了一跳。

真贵。

一时受之有愧,【谢谢ching姐。】

她没推辞,蔡青时深感意外,她回:【别矫情。】

余欢喜脑补出不苟言笑的表情,正想发个表情包调节气氛。

【勿回。】

余欢喜一愣。

ching姐真的会读心。

余欢喜切出去看消息。

列表页两条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