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秀款,昨晚刚到店,上午才送来。
余欢喜伸出手,挡住眼前视线,然后审视地张望镜中人。
裸色抹胸裙,上身一字肩锁骨迷人,她纤腰长腿,举手投足端庄优雅。
时下最流行的渣女大波浪,海藻般精心护理过的头发,干枯玫瑰色口红,尚美钻石项链,只要不开口,装京圈名媛十拿九稳。
去年此时。
她穿着洗了无数次的半旧冲锋衣,海蓝色的,齐耳短发,不修边幅,横冲直撞。
第一次去香港,连浴球泡澡都玩不转。
再看镜子里恍如隔世。
强者才有话语权,弱者不配提尊严。
人生是等价的。
“不错!”庄继昌拍板,好整以暇注视她,眼底满溢欣赏,调教人很有成就感。
余欢喜吁出一口气,朝他嫣然一笑。
傍晚五点,昨天开奥迪a8的司机,准时来酒店接两人。
庄继昌揽着她的腰,走出大堂。
她有一种走红毯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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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四方四正,车子一路往西直奔什刹海,八公里路,晚高峰走走停停,将近一个多小时,司机才回头表示就到了。
余欢喜偷偷打开导航瞄了一眼,地安门外大街,正面南就是景山公园。
未几,车子朝东一拐,视线陡然变窄,乍闻卷闸门嗡鸣,光线一暗,驶入地库。
约几分钟,又一亮,车子徐徐停稳。
“到了。”庄继昌提醒。
车库不临街,端走地下,大门面上不显,四合院进出等闲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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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上前拉门,余欢喜提裙落车。
落日余晖。
她下意识抬手一遮,目及之处,高高的青砖围墙,秩序感压抑扑面而来。
有人在前引路。
一进一进的垂花门,耳畔隐隐鸟鸣,越往里越清静,仿佛与世隔绝。
走了三进,过了两道穿堂,再转过一个琉璃插屏,一间正房大院,豁然开朗。
好家伙。
“刘姥姥进大观园……”余欢喜扣着庄继昌的手,连连感慨,“北京还有这地方……”
上层阶级跟她待的不是一个北京。
高墙耸立,余欢喜仰望,不禁放慢脚步,庄继昌没留神,抓握两下回应她。
却见她原地愣神,以为是紧张,揽着她肩膀,继续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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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走神之际,传来耳熟的张扬恣意声音,“甭赖!姐你就是屁胡!”
是叶哥。
紧接着听见推牌码牌声,像白噪音,哗啦哗啦回荡在院中。
可能接连输了几把,庄继昌和她跨进门槛时,叶哥显得意兴阑珊,扬手将牌一丢。
“阿chong你磨磨唧唧行不行啊你!”
叶哥语速不紧不慢,他只瞟了一眼余欢喜,好像没认出来,然后作势一拳怼庄继昌胸口,恨恨吐槽道:“昨儿你——”
庄继昌猛地拍他手背打断。
“——你怎么才来!”叶哥接收信号,强制转折,目光这才投向他身后的余欢喜。
“这位妹妹我可曾见过?”
叶哥惯用的撩妹起手技。
乱花渐欲迷人眼,美丽的脸千篇一律,他压根记不住那么多。
此刻皮一下,存心逗弄庄继昌,谁让他昨晚没喝酒就甩膀子颠儿了。
想来,该是应酬眼前这姑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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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怎么办。
庄继昌故意绷着笑。
上回年会引荐她,纯属公事公办,混个脸熟,今天私人聚会,目的不一样。他有心考校含笑望她。
“叶哥,又是我!余欢喜呀!”她脆生生自报家门,眼珠亮闪闪的,顾盼神飞。
又。
并非初次见面,给足了人面子和台阶。
“哦?”叶哥玩味一笑上下打量。
庄继昌很满意,不露声色搂她的腰,揶揄:“老叶,你该吃脑白金了!”
“呦!是你!”叶哥总算调出记忆,抬手一点,“凤城!第一!野导!小黄牛!”
抑扬顿挫,尾音稍赶,表示他没忘。
去年底佳途云策年会,席间全是讨论她的,又野又飒,倒像北京大妞,挺有趣。
“全靠同行们衬托!”余欢喜落落大方。
“好好好,来来,坐坐,”叶哥颔首,看向庄继昌,戏谑低声调侃,“还没分呐!”
他本来是开玩笑,正要说下文——
“那不能够!我看得特紧!哥您擎好吧!”余欢喜笑眯眯抢白。
“……”
叶哥一愣。
要是搁旁人,听见他说这话一准挂脸,偏她顺着话头往下捋,果然挺特别。
这时。
“叶未川!他妈你会不会说话!”
余欢喜循声偷觑。
桌对面站起一位女士,瞧着比在座诸位成熟,胸前鸭蛋大的帝王绿吊坠十分抢眼。
叶哥那么桀骜的人,见她倒有些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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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姐晚上好。”庄继昌恭敬先打招呼。
“来了……”山姐颔首,眼刀扫叶哥,不会说话就闭嘴!
叶哥一哂,“开个玩笑!”
趁空。
庄继昌紧着低声科普人物关系,“老叶的大姐,”他不忘补充道,“少说多听。”
余欢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走上前,蹲了个万福礼,“珊姐好。”
山姐一怔。
在场众人俱是一迟疑,大姐头没发话,不敢轻举妄动。
庄继昌嘴角微颤。
让她少说,她倒好,主角从不抱怨是否在c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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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秒空白。
“乖!”山姐虚扶她一把,笑着轻拢手臂,一口京腔,“我名儿是未山,忒怪吧。”
闻言。
庄继昌眼皮一跳,抬眼,叶哥正看过来,俩人互一挑眉,心照不宣。
山姐又要玩她那套谐音梗了。
未山,伪善。
她总是乐此不疲,考验每一个他们新带来的姑娘,今天也不例外。
知情者看热闹。
“未山,”余欢喜默念一遍,咬唇蹙眉眼珠一转,带笑应道,“谁说这名儿怪,这名儿可太好了!”
所有人看向她,包括山姐。
庄继昌尤为关注,松了松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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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未解松梢雪,西山已挂梅梢月,”余欢喜看着山姐,反应过来,“原来您是这个‘山’!”不是珊瑚的珊。
就说,世家大族取个金玉之名难免落俗套,未山,名如其人,徐荣果然没说错。
“我今儿听一大乐呵,不错!”
山姐朗笑,朝她招手示意坐到身边,“欢、喜,”她一字一顿,“你是导游?”
“其实我是演员,”余欢喜嘿嘿玩笑,比个手势向庄继昌,“那是我老板。”
庄继昌点头微笑。
她太聪明了。知道自己今天来的身份,姿态放的低。
“导游好,杂学旁收,博古通今,咱们北京,就一故宫够讲几辈子!”
“老叶,那两句回头找那谁写个楹联,给我挂外头,听见没有!”
“……”
余欢喜陪着笑,并不多话。
其实,这原本学裴季读裴总的。
香港回来机场初见,裴总一句“喜至庆来,永永其群”,解释了她的名字。
人嘛,都喜欢能提供情绪价值的。
她今日不过照猫画虎。
山姐未必不知,人家是给庄继昌面子,她可不能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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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
山姐刚坐下,又站起来,预备换座位,“打麻将会吗?替我会儿。”手气忒背。
余欢喜瞥庄继昌一眼,“……”
她还没坐下,手背在纱裙后头,悄悄戳了戳他裤缝。
来聚会也没说还要表演才艺啊。
再说。
赢了算谁的,能带走吗?
山姐飒爽,说话间就要加椅子,又要重新“摸风”,余下几人索性全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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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暂时无人在意,两人无声交流。
庄继昌使个眼色:你会吗?
余欢喜眨眼:自信点,把吗去掉!
庄继昌眼睛略大:这帮人各个国手。
他从没见过她打麻将,输赢无所谓,但是,不会硬上就显得矫情做作。
余欢喜撇嘴,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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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中一张麻将机,四把海南黄花梨皇宫椅,各角置与椅等高的小几,搁着茶点。
那边椅子加好。
山姐重新“摸风”,北位迎门,老叶在对家,“来,欢喜,上桌!”
“山姐,”庄继昌犹豫开腔,“她连麻将都没摸过,甭一会再当对对碰喽。”
他替她找借口。
就她小心眼,这里打一把数儿不小,她那点细软,一会输的底儿掉得哭死。
“怕什么!”叶哥起哄。
山姐端起盖碗悠哉喝茶,整一副我话撂这了,上不上的,自己看着办。
“欢喜,你看呢?”庄继昌嘴角一扬,语带几分警告。
余欢喜卸腕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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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四个人。
余欢喜挨次打招呼,渐渐对上每个人,庄继昌第一次视频介绍时,正是这几人。
全是“熟人”。
五人小圈子,还差一位,赵哥。
山姐翘着二郎腿坐她旁边。
庄继昌站在对面,叶哥身后。
余欢喜摸牌。
“……”
庄继昌单手插兜,瞳孔震惊。
大爷的。
瞧她摸牌姿势就知道——是个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