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茅台交锋,始终占领高地。
虽说真诚是最短的路径,但牌局上的话,再饱满动人,也没必要当真。
庄继昌说过,阶层像一堵隐形的围墙,就像这间四合院,圈外人难以进入。
她知道,不是在朋友圈的就是人脉,所以,山姐的话,她只能听听而已。
何况比她会打麻将的人海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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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欢喜离席去洗手间。
回来时,见游廊雕廊画栋,一看就是正经老物件,她被吸引,没留神沿路端走。
直到把角处一拐,东厢房门开着,里头正吞云吐雾,声音飘出来。
茅台喝多话也开始变多。
“老赵什么办婚礼?”
“我们家老太太见天盯着,等不了!回头一显怀丢人丢大发了,就这俩月吧。”
“chong你什么回来,婚礼我还指望你和老叶当伴郎呢!”
“老朱不行,他太浪。”
“……”
众人笑。
“chong你给个准儿!”赵哥又问。
“……”
一段沉默。
“呦!还当真了?”
“大差不差,高低得过了五一,最晚不超过老爷子六十大寿。”
“那到七月里了!哥们儿等不了!”
“记住喽!北京才是你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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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雷声滚过。
庄继昌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将深蓝天空撕开一个裂口,刹那间暴雨倾盆。
浇醒让她沉醉的北京暮春。
余欢喜脚下拔不开。
酒意忽而上头,胸腔呼喊翻涌,像正午烤透的灼灼日光,刻骨滚烫。
原来,凤城只是路过。
她不生气。
她很难过。
他的未来计划里从来没有她。
北京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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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情绪,余欢喜若无其事路过,正巧,庄继昌坐在门口,顺势叫住她。
其余人闲聊没断。
也不避嫌,接着刚才寿礼的话题延展。
庄继昌翘着二郎腿,余欢喜半倚椅座,小几上有果切碟,识趣扎一蜜瓜喂到嘴里。
他拉她坐在怀里,后背单手环住她纤腰,掌心轻抚,“怎么不打牌了?”
“她们说都是我赢嫌没意思。”
余欢喜撇嘴——影后超水平发挥。
话音未落。
在场五个男人,包括庄继昌,各个捧腹大笑,前仰后合,许哥险些跌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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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叶哥突然抬手,看庄继昌,“什么时候回去?”
一听“回去”二字,余欢喜眉心几不可察地紧了紧,下意识捏一把汗。
庄继昌看余欢喜一眼。
“我明天想去小汤山看郭师父,可以吗?”余欢喜犹豫着开口。
适才外头游廊,她听见叶哥提到郭兆荫,临时起意去探望,然而在座全是人精,她可不想被人抓包,于是垂下眼帘。
营造出一种万事皆请示的卑微与柔顺。
果然。
叶哥挑眉,“郭兆荫?巧了不是!我姐有个物件让他老掌掌眼,就明儿。”“要么一起过去得了!”
庄继昌一直没接话,手摸着她腰臀,纱裙衣料轻薄,掌心温热,余欢喜飞快思考。
叶哥桀骜,不如山姐。
有机会刷眼熟当然得抓住。
余欢喜以退为进,主动搭腔,“不麻烦的话,主要是怕时间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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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
庄继昌眼皮微动,余光瞥她一眼,另一只手摩挲她腿面,唇角稍勾松口,“随你。”
“这一嘴狗粮!”叶哥起身向外走。
庄继昌本身就在门口,拍拍余欢喜示意,一同站起来,迈过门槛聚到院里。
summer一路小跑,大冰糖钻戒blingbling刺眼,余欢喜默默抠出颗眼屎。
赵哥伸手笑嗔:“悠着点儿!”
“姐!明儿小汤山——”叶哥扬声。
“听见了!我不聋!”山姐走到人群中间,“明儿一起,你们要是下午回,我给直接送机场。”话是对着庄继昌说的。
“成!”
庄继昌点头,与她掌心对搓,十指紧扣,落其他人眼里,俩人赤裸裸秀恩爱。
余欢喜指根被他箍得疼,指腹发胀,她暗里挣扎两下,极小声,“疼。”
庄继昌就势换手臂让她挽着,大拇指揉搓她骨节,力道逐渐加重。
她居然敢试探自己底线。
千万别小看她那话。
句句不提想去,句句迫不及待,她还学会声东击西,把他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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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再聊的内容余欢喜心不在焉。
山姐的话像个暗示。
堂屋能听见厢房说话,刚才余欢喜游廊一路过来,他未必不知她在门外偷听。
余欢喜吞咽口水。
“瞧什么呢?”庄继昌肩膀头撞她一下。
余欢喜回神,口不择言下意识,下巴一抬,示意他看,“比冰糖还大!”
庄继昌随她目光望过去,一哂。
果然。
女人无论多大都喜欢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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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饭局散场。
酒劲褪去,晚风徐徐,余欢喜两臂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她无意识地靠向庄继昌。
北京晚春微凉。
他是她此刻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温暖。
庄继昌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肩头,趁人不备,俯身匆忙吻了她嘴角。
倏地。
一道刺白闪光灯骤亮。
咔嚓。
身旁随即飘来阵阵凑趣儿笑声。
“真俊!”山姐欣赏偷拍,屏幕隔空对照一比,“等我给你俩修修图,一会发你!”
这话对着余欢喜说的。
“……”
余欢喜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直辣辣射向她,不用想一定是包臀裙。
席间包臀裙就有意无意眼风扫她。
正走神时。
忽觉眼前投下一片暗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配合地闭上眼。
下一秒。
庄继昌柔软的嘴唇贴上她唇畔。
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下亲昵。
上一次,玫瑰园门口,他生硬强吻她。
这回不一样。
他吻得温柔缱绻,像落霞浸染沙滩,似飞鸟与鱼的呢喃。她僵在原地。
心底陡然一紧,禁不住暴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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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一吻。
庄继昌松手,屈指替她蹭一蹭唇周,摸摸她脸颊,“今儿晚上我确实还有事。“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第二场男人们潇洒,不方便女人在场。
余欢喜婉拒,“我自己可以。”
“甭闹!”庄继昌眼眸幽深,瞥她一眼,让步表示,“我叫小高来。”
余欢喜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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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等小高的功夫,他们又在聊跑马。
青马白马英国纯血马,属实超出余欢喜业务范围,起初还以为是“人”。
一个猴一个栓法。
爱谁谁吧。
她有更重要的,“昌哥,我赢的钱……”
庄继昌语塞:“……”怎么还惦记上了。
“你想怎么着?”他捏她下巴。
我凭本事挣的钱,余欢喜腹诽,猛地收住,转头看一眼堂屋的麻将机。
她错了。
不是她的本事,而是山姐的气势。
见余欢喜突然默不作声,庄继昌盯她几秒,意味深长一笑。
她真的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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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谦山来的很快。
余欢喜坐在a8后排,松弛靠着头枕,窗外建筑飞驰,宛如动态长曝光般绝美。
“你白天去哪儿了?”她问。
“回家,”高谦山一顿,“去看二叔。”
“我前姐夫没说吗?”他抬眼瞥后视镜,“我堂姐全家为他搬到北京的。”
“是吗?我没问过。”
闻言,高谦山喉结轻滚,一舔下唇。
她用的是第一人称,而非第三人称,意思是,不是“他不说”,而是“我没问”。
一段不对等感情中可怜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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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谦山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他带你去五人组聚会了?”
“嗯。”
“你知道那帮人什么来头吗?”
“一点点。”
余欢喜没瞎说,确实只有一点点。
除了叶未山和叶未川姐弟,其他几人,她连名字都不配知道。
“任何一个圈子,必然有一两个核心人物,搞定ta,其他人自然会高看你。”
“看不出来你还挺早慧!”
“哪里早!我只你比小一岁,四舍五入约等于零,好吗?”高谦山苦笑。
车窗外,霓虹闯进眼底。
余欢喜视线模糊,伸手揉了揉,想起一件事,“我想调你去做庄继昌的助理——”
她语意一顿。
高谦山默契等后半句。
余欢喜没有情绪,“——帮我盯着他。”
嗡嗡。
手机振动。
山姐发来那张偷拍的亲密照。
画面中,夜色氤氲,他轻吻她嘴角。
爱情仿佛永不落幕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