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陵州已收复,苏茂州亦已收复,加上这陆州,你祖父先前丢失之地已全部夺回,可你却说战事亦未结束,由此可见你是另有计划。
若本将军写战报或是亲自回长安禀报,陛下会不会扣你个叛变的罪名不可知,但一定会下令召你立即回京,一旦陛下下旨,你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了。”
“从陆州至长安,八百里加急通道最快也要四天,一来一回,就要八天,八天……”白卿宁微微一笑,“该做的不该做的,本将军都已做了!”
骠骑大将军心头一跳:“你到底想做什么?”
“大事。”
“你这是要谋反?”
“我像是那么藏不住心思之人?”
骠骑大将军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这答非所问,到底是真要谋反,还是有别的意思?
不远处安置着一具遗体,遗体上蒙着一件袍子,袍子不够长,只盖了脸部与上半身,露出了银色的战甲。
周围那么多的尸体只这一具上头盖了东西,且身穿着战甲……
骠骑大将军已经猜出这是白定远的遗体,顿时心有戚戚焉,看白卿宁的眼神,也多了些怜悯。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有能耐有自信是好事,但过于自信便是自负了。闻说白七姑娘天真可爱,是白家的开心果,可惜如今命丧了他乡。白将军难不成想再一次经历这样的遗憾?
白将军,你的亲弟,堂弟,以及结拜的那些兄弟都在来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这大南关,你就一点也不肯为他们想一想吗?”
骠骑大将军这话,尤其是“白七姑娘”这四个字,触到了白卿宁的痛处,亦触到了她的逆鳞。
白卿宁笑容一收:“若我说不肯,大将军打算如何?”
骠骑大将军正要作答,余光瞥见一个身后别着白家红色战旗的士兵从不远处向这边走来,那人身形劲瘦,走路的时候很轻快,看得出来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且身手非常不错。
不过走得这么快这么急,是有什么急事发生了吗?
骠骑大将军正暗忖,余光却瞥到那人在拔刀!
这不是白家军,而是刺客!
“小心!”
骠骑大将军大叫了一声闪身而上,白卿宁也同时转身,两人的刀与剑,同时擦过刺客的脖子。
刺客脑袋落地,白卿宁收起剑,冲骠骑大将军笑了笑:“大将军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刺客。”
“是陛下的御龙卫。大将军,现在,你与我是共犯了。”
骠骑大将军脸色大变:“你是故意诳我出手的?”
“我没有诳你出手,我赌的是你的良心。”
白卿宁没再理会骠骑大将军,她捂着冒血的肩膀,快步走向白定远的遗体。
白定远战死的时候,陆州百姓也四处逃命,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南夷敌军的刀下亡魂,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没忘记收殓白定远的遗体,甚至连他的战甲也找了回来并尽力修补齐全,让他能保持最后的体面。
可今日他被李野从义庄里拖出来,战甲断裂,遗容受污,遗体破损,体面全无。
一代忠烈,死后还被人如此凌辱,这是何等的悲凉!
白卿宁跪地,小心翼翼地整理白定远的遗容:“大伯父,你看到了吗?我把陆州收回来了,可这大虞内外太多妖魔鬼怪了,这些个妖魔鬼怪张着血盆大口,就等着将我们白家一口一口吞下呢。
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和祖父、二伯父、四叔五叔,还有我父亲他们,保佑我以及白家军一切顺利!待我功成之日,定会让那些辜负我们白家军的人,亲自到地下向你们赎罪!”
骠骑大将军别过脸,看着苍茫的暮色叹了口气。
其实白家“通敌”一事,在朝堂上浸淫久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
举国上下,从三岁小儿到八十老妪,都知道白定疆不可能通敌,但当权者容不下他,他就只能“通敌”。骠骑大将军心知肚明,自己还没到能让当权者忌惮的地步,所以他自愿请缨来大南关。
除了驱除敌贼、保住白家几代人用命护佑的大南关这点初衷,他其实更想要用自己的余热再挣一点军功,能多佑子孙几年。
他也如愿拿到了收复思陵州的军功,可如今看到白定远的遗体,以及跪在白定远遗体前宛若雕像一样的白卿宁,他就有股冲动,想要跑回思陵州,把插在思陵州城楼上的赵家旗换成白家的红色战旗。
夜色席卷而来。
在旁边站了许久的六皇子走过去:“白卿宁,你的伤需要处理,若是你倒了下来,定会有人趁虚而入。”
白卿宁点点头,她喊来部下:“替我大伯父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明日早上,我要让我大伯父入土为安。”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天亮了,陆州城内已收拾妥当,除了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谁也看不出这座城曾沦陷过。
全城挂起了白绫——这些白绫,几个月前便该挂的,可李野说白色不吉利,看到谁家挂白绫就斩杀谁全家,于是后面没有人敢再挂了。
城里此起彼伏全是哭声,白卿宁踏着这些哭声,将白定远下葬。
金鸡山位于陆州城门右侧,是陆州城最高的山,白卿宁将白定远葬于此,除此之外,她还在他墓碑旁筑了个炮台。
炮台与白定远的英灵,将会永远守护这片大地。
从金鸡山下来,白卿宁将袁祈等人召集在临时的指挥部里。
人员刚刚到齐,便有底下人通报,说是参谋部来人了。
“快请!”
来的是孙连翊的一位堂兄,叫孙亮。
孙亮送来了好消息:“各位,阿翊已经顺利收复苏茂州,五日前已经过了北仑河,北仑河的另一边便是南夷,离海宁不到五十里,这个时候想必他已经拿下海宁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指挥部内士气大震,所有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墨函啧了一声:“看着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像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这么能打,之前本公子真是小看他了。”
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
“孙先生出自兵法大家孙家,自小熟读兵法,那些南夷狗哪里是他的对手?”
“是啊,先前将军还没到大南关时,便是孙先生带着仅有的一千人手几次解了定远将军的围,要不是孙先生,邕州早就城破了。”
“孙家当不得各位谬赞,其实是将军料事如神,知道南夷不会在苏茂州布太多兵力,阿翊才能如此顺利。”孙亮拱了拱手,“将军,在下带了最新的几套攻城方案,请您过目。”
“有劳……”
确定攻城方案后便是分组,以及定下具体的战术,等基本上都定下来,已经是傍晚了。
“今晚休整一晚,明日一早便开拔,大家先行回去吧,散会。”
大家退下后,指挥部很快便空了,白卿宁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突然肚子一阵咕咕叫。
“赤缨,帮我找点吃的来,随便找点就行。”
赤缨应了一声便出去了,约摸过了半刻钟,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白卿宁头也没抬:“先放那里,我一会再吃。”
有人,却没有回应。
这太反常了!
白卿宁咻地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