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们正经过一处村庄。
村庄已经看不出有多少户人家,大部分都被燃烧成了木灰。
遍地尸体散发着腥臭味。
蛆虫和漫天飞舞的苍蝇,给这帮新兵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呕...”
大铁锤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就连纪阳也感觉一阵反胃。
村庄里,还有一些活人在苟延残喘。
一名小男孩趴在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身上,口中不停喊着妈妈。
断臂的老太太背着只有半截身体的儿子,始终不肯将其入土为安。
此时一名全身满是烧伤痕迹的男子抱着一块黑色木头跑了过来。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她还没死,你们救救她...”
男子跪在孙护面前,将其拦下。
孙护没有下马,而是命人将男子驱赶到一边。
“继续前行,不要逗留。”
辎重营没有停下脚步,可眼神中却越发恐惧起来。
纪阳路过那名男子时,清楚看到他怀中女儿还有微弱呼吸。
如此严重的烧伤,就算在原世界也不可能救回来,更别说是这个世界。
这就是战争嘛!。
纪阳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可目光始终无法从那名男子身上移开。
不知不觉,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内心忽然升起一股烦躁感。
纪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连临上战场前的恐惧都弱了几分。
当下他终于能理解原世界中的革命先辈为什么会悍不畏死。
如果眼前这个村子是玉河村。
如果这个男人是大哥纪海,被烧成炭的女孩是纪小婵。
纪阳不敢想象自己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或许...不,他肯定会和革命先辈们一样,为自己的家人报仇雪恨。
只要能报仇,死亡就不会在令人恐惧。
男子不停磕头,乞求能救救他女儿。
可谁又能救得了呐?。
辎重营的新兵除了能投去同情目光,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大虞的军人嘛?”
“我们不是大虞的子民嘛?”
“我们每年都交税交粮,哪怕饿死都没有少给过大虞一文。”
“你们应该保护我们的!你们应该保护我们的啊...”
男子越说越激动,眼中乞求也渐渐变成仇恨。
他单手抱着自己的女儿,另一只手捡起一块石头。
“我杀了你们...你们都该死!”
男子朝孙护冲了过去,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孙护冷漠地看着男子,随手抽出利剑将其斩杀。
男子倒在血泊中,可依旧紧紧抱着女儿。
纪阳眉头紧皱,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他想说些什么,可大脑却无法组织起任何语言。
大铁锤呼吸粗重,终于忍不住爆发。
“他都这么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大铁锤一声怒吼,所有人的目光立即朝他看去。
孙护高坐战马之上,目光异常平静。
“扰乱军心,难道不该杀吗?”
大铁锤双目赤红,指着死去的男子质问道。
“你们没有守护好边境,被骂两句难道不应该吗?”
“我们是大虞的军队,他是大虞的子民。”
“可现在,他没有死在西凉人手中,却被你抬手斩杀!”
“难道大虞军队,就只会杀自己的子民嘛?”
孙护闻言,双眼微眯,右手也放在刀柄之上。
蒋石头见状,立即挡在大铁锤身前,慌忙替其辩解。
“对不起大人,他是新兵,又是第一次见到战场过后的村子,情绪难免受到些许影响。”
“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一个新兵蛋子一般见识。”
大铁锤还想反驳,纪阳赶忙拉了他一下,对其摇了摇头。
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如何。
大铁锤这几句话比刚才男子所言还要严重。
军心动摇,即使百万军队也会一触即溃。
因此动摇军心乃军中第一大罪,触者必死,甚至还会诛灭九族。
好在孙护并没有真正动怒,只是冷冷说道。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想要给他们报仇,只有在战场上杀光所有西凉人,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
“这个男人全身烧伤已经没救,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好少受一些罪。”
孙护见大部分人都表现出一副理解模样,放在剑柄上的手才缓缓松开。
“继续行军,谁在敢说动摇军心的话,军法从事。”
说罢,辎重营开始继续行军。
纪阳忍不住发出冷笑。
避重就轻。
死去男子说得对。
老百姓耗尽心血供养着大虞皇室和军队。
可他们却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凭什么不能被指责。
.....
辎重营很快离开了村子,看不到遍地尸体的惨状,众人心情才稍微舒展一些。
天色渐渐变暗,辎重营正好行驶到一处山坳。
“原地休息,生火做饭。”
到了黄昏,孙护看了眼地图便不再打算行军。
一众新兵还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一听休息,立即坐在地上睡倒一片。
纪阳看了下四周。
两侧是光秃秃,被烧成黑色的大山。
他们正好位于两山之间的山道上。
纪阳虽然没打过仗,但兴趣来时也看过几本古代兵书。
兵法云:六害之地不可久留。
所谓六害,乃是行军途中遇到的六种地形。
分别是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
而他们现在所处地形,便是六害之中的天隙。
此地形道路狭窄,两侧高山又可藏兵数万。
虽说此地两侧的山上树木已被烧光,无法藏兵。
可若敌军从前后来袭,他们也无处可躲,逃无可逃。
“有点不妙。”
纪阳和玉河村的村民聚在一起,在辎重营内算是个小团体。
蒋石头坐在地上,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纪阳。
“地形是不太利于休整,不过我想西凉人应该不在附近。”
纪阳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疑惑道:“何以见得?”
“我虽没和西凉人打过仗,但也听说过他们的习性。”
“咱们来时遇到的那个村子几乎都被烧光,西凉人怕是早在几天前就来过。”
“他们以骑兵掠夺抢杀为主,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应该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