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虽素以飞扬跋扈著称,可他并不傻。
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在苏默手握其子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前,他若仍然命手下掌嘴苏默。
那固然可以出一口恶气,逞一时威风。
可这传到皇帝耳中,那自己这个公然违法的罪名就逃不脱了。
他对隆泰帝意欲强化皇权,削弱门阀世家权力的意图心知肚明。
明白如今眼前这个小小的千户,不过是隆泰帝养的鹰犬,是隆泰帝钓鱼用的鱼饵。
自己若是真对其动手,那自己就上了隆泰帝的当了。
他岂会明知是鱼饵,还去咬钩?
见眼前这小子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之后,他便改变了策略。
试探对方到底有何企图。
苏默淡淡一笑:“英国公,末将奉陛下圣命调查钱万贯私通北蛮一案。英国公应该很清楚,如今钱万贯神秘失踪,末将逼不得已需要从其周围关系入手调查。
原本末将是要前往户部尚书章大人,吏部侍郎王大人,兵部武库司郎中万大人以及户部检校李大人的府上去请求四位大人提供府上账簿供末将调查。
结果被关世子这么一闹,事情就耽搁了。
若是英国公方便,帮末将一个小忙,请这几位大人将账簿提供给末将,末将手里这张纸就不存在。
不知英国公意下如何?”
苏默似无意的扬了扬手中那一份罪状,微微挑眉。
他从将关岳擒拿开始,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而这就是他想到的最佳方案。
借英国公之手,去逼迫那些大臣交出账簿。
这样他办事的阻力会减少不少,效率能提高许多。
一旁的宋恪法都快被苏默的操作给惊呆了。
这苏默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以关世子为要挟,逼迫英国公帮他做事!
换做他,这可是连想不都不敢的。
不愧是被陛下看重的人,行事风格果然非同一般。
“呵,你是想让本国公给你当刀使?”
英国公不禁冷笑,眼神阴冷的盯着苏默。
“英国公此言差矣,末将岂敢。末将不过是想要借助英国公的威名,替陛下办事而已。末将相信以英国公拳拳忠君爱国之心,应该会理解末将急于查明钱万贯一案的心情,对末将伸出援手的。对吧?”
苏默一通马屁奉上。
当然,这究竟是马屁还是捧杀那就看如何理解了。
英国公岂能听不出苏默的弦外之音,心底暗暗心惊:此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心机,当真妖孽!
怪不得能够得到隆泰帝的赏识和重用。
但他表面不动声色,好似被苏默一通马屁拍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你为陛下查案心急,本国公能够理解。本国公不是小气之人,既是为国,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关虎,你带人拿本国公拜帖,去刚才苏千户提到的这几位大人府上,请他们将府上账簿交给你,送到都捕司苏千户这里来。”
“是!”
英国公身后一名禁军指挥使,领命后率领一队人马匆匆离去。
“英国公,署衙内请!”
宋恪法见状,连忙满脸堆笑相邀。
危机暂时解除,他这个都捕司都统该出面缓和关系,免得英国公找他的不是。
英国公冷哼一声,不满的瞥了一眼宋恪法,没有搭理他,径直迈步走进都捕司大堂之中。
宋恪法面露尴尬之色,尾随其后。
苏默则是淡然一笑,转身不疾不徐进入大堂。
英国公进入大堂,大喇喇的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两名后天武者亲卫一左一右侍立在其身后。
宋恪法命人为英国公奉上香茗,在下首满脸堆笑陪坐。
苏默则是坐在他下方,神态悠然。
英国公眼神灼灼的盯着苏默,好似要将苏默看穿一般。
苏默仿若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的坐着。
良久,英国公开口:“苏千户,本国公记得你原本是定远侯之养子,这些年在镇北关戍守,倒是长了本事,竟然能截获钱万贯私通北蛮的证据,得到陛下赏识。看来漠北并非传闻中那么一无是处嘛。”
“英国公谬赞了。末将只是侥幸在镇北关活下来,意外之中获得了钱万贯私通北蛮的证据。这一切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苏默意有所指道。
“好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既然说到这是天意,那你在镇北关与北蛮多有接触,不知你对北蛮有何看法?钱万贯他身为我大乾富商,又因何要冒险与北蛮私通?你可从中悟到什么玄机?”
既然知道苏默是隆泰帝故意放出的鱼饵,那英国公自然没有放过旁敲侧击,从其口中打探消息的机会。
“英国公这就为难末将了。末将一个区区戍边小卒,只懂得北蛮来扣关就上阵杀敌,努力活下去,哪里懂得那么多道理。
至于钱万贯为何私通北蛮,应该就是一个利字吧。”
苏默并未针对北蛮发表看法,而仅仅对钱万贯私通北蛮一事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详细说说。”
“北蛮缺盐铁,贩卖盐铁至北蛮获利甚丰厚。商人重利,钱万贯为逐利冒险与北蛮私通这一点都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除了钱万贯之外,还有其他大乾商人也在做这样的事?”
“商人重利,有利可图自然蜂拥而至。”
“我记得你那日在大殿之上,对陛下言:钱万贯全家失踪恐与其私通北蛮有关。你如今又从与钱家一同失踪的那些大臣子嗣家的账簿入手调查,这是何意?难道你怀疑章大人等朝中忠臣也参与了走私一案?”
“末将没有证据,不敢妄加推断。不过末将倒是愿意相信诸位大臣都是清白的,与北蛮私通只是钱万贯所为,与诸位大人无关。”
苏默一脸真诚的回答道。
“清者自清,诸位大人只要交出府上账簿,自可证明其清白。”
英国公听到苏默这一句话,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苏默如此做的用意,只是听苏默在他面前如此淡然的讲述出其目的,没有丝毫藏私,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原本他以为苏默会三缄其口,不透露丝毫口风。
他心底明白:苏默并非一个愚蠢之人,对方既然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说,那就说明对方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即使不借助自己的力量,也能迫使大臣们交出账簿以证清白。
这就是一个无解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