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她们女眷出门,哪怕只是去赴宴都要带两套换洗衣裳,更别提长远出门了。
这次她只带了剪秋和李嬷嬷的徒弟茜香两个丫鬟,行礼也只装了两个马车,多半还都是药材。
这次跟来除了几个老太医外,齐元仲也跟来了。
宜修也没有逞强说要骑马,就她那马术,怕不是到了也躺下了,这不是白添乱嘛。
一路上虽不是日夜兼程,也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不过几日就到了行宫。
宜修到的时候,天色刚擦黑。
得了通传,宜修被带到了被单独安置在行宫偏院的胤禛住处,这里已经被封锁了,除了太医,里面的人都不得出来。
一行人风尘仆仆,全都重新梳洗,又喝了一碗汤药汁子,才让进去。
在门口正好撞见了闻讯赶来的十三十四:“四嫂!”
宜修打量他们一番:“你们身子可好?”
十四急道:“我们都无事,只那日接见几个蒙古王爷,回来四哥就发热了,皇阿玛封了这里,我们也不知道四哥现在如何了……
问太医四哥什么时候能好,那群太医也支支吾吾,不肯说个痛快话。”
宜修点点头:“与我一道来了好些太医,这么多太医在,你四哥没事的。你们回去也多注意身子,区区疫病,还打不倒你们四哥。”
宜修见他们安好,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两句就跟着太医急匆匆进去了。
正屋烛火大亮,里间陈设自然比不上王府,但处处规整干净,还摆了几盆花草和鲜花插瓶。
若不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谁也看不出这是养病人的居所。
进了里屋,宜修一眼便看见了闭眼躺在床铺上的胤禛,他一只手从被角里伸出来,蒙着下半张脸的太医正认真把脉。
平日俊秀修长的手,此时青筋更是明显,在这环境里,莫名显得有几分可怖。
因为发热他脸色红润,若不是干燥的嘴皮,还有时不时皱起的眉,怕不是以为他正安睡。
宜修没有打扰太医,只悄声退到门口,见到了瘦了一圈的苏培盛:“他这样昏睡多久了?”
苏培盛低头小声道:“王爷刚发热那时,人还是清醒的;后来烧的越发厉害,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醒了也是头痛难忍。”
“幸得闫太医的药方,王爷已好些了,只睡不安稳,几乎一炷香就要醒一次,人也吃不下东西,说还是头痛,眼睛看什么都是花的……”
他说着说着,偏头快速抹了一把脸,才又道:“福晋,王爷前才吩咐过,您来了住在隔壁,只每日隔门说两句话就好,万不能进里屋的。”
他顿了顿才又道:“四爷知道您出京后,精神就好许多了,还特意吩咐重新布置了屋子,说这里委屈了您,让我们务必打扫干净了……”
宜修没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再次问起来……
……
等新来的太医把过脉,仔细商议后,重新拟了方子,又是扎针熬药,忙到寅时才散去。
可能因为施了针,胤禛一直未醒,等药煎好了,宜修才端了药叫醒了他。
胤禛才有些醒过来的迹象,就因为头痛不自觉皱了眉,随后半睁开眼就见到好像是宜修坐在他身边。
他迷蒙的眼睛瞬间睁大,也好似一刹那注入了神采,就像一颗黯淡的宝石被擦去了灰尘。
于此刻熠熠生辉。他的嗓子有些长久未说话的嘶哑:“……你怎么进来了?”
宜修本想扬起笑来,想起自己带了面巾,便只放柔了声音:“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
胤禛挣扎着要起身,宜修上前扶着他半坐着:“当然高兴,可你是最不耐烦坐马车的,赶了几天路,身子可还安好?”
宜修抿了抿唇,端过一旁的药碗:“我都好,你先喝药,晾了一会了,正好入口。”
胤禛先接空了一次,才接到药碗,他接到后一饮而尽,喝完还道:“二妹妹来了,药都不苦了。”
宜修又端了碗熬得雪白的鱼汤:“都这会了还贫嘴,这鱼汤我看他们熬了好些时候,听苏培盛说,你近日都未好好用膳,你尝尝可吃得下。”
胤禛就像喝药一般,一碗鱼汤一口气直接喝完了。
宜修忙叫他慢些:“你这般急,待会不舒服该要吐出来了。”
“哪这么娇气,我现在已好多了……你莫听苏培盛他们的话,我打个喷嚏,他们恨不得叫十个太医来。”
胤禛把碗递给她:“好了,你快去歇着,瞧你眼睛下的乌青,就知你这几日肯定没有休息好。”
宜修坐在床沿边不动:“你可还要吃些米粥?马上就该吃早膳了,我用完早膳就歇去。”
“不吃了,你离我远些,陪我说说话就好。”
宜修便坐到床边的软椅上,离了有两三步的距离,胤禛却更能看清她的样子。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拉住宜修的手,伸出去才想起来,他如今得了疫病,万不能再传染给宜修。
他正想收回手,却又见一只柔白纤细的手,在他的注视下,轻轻搭上他的手。
然后一点点握紧。
他轻轻捏了捏,便理智的想收回手,嘴里出口的却是:“怎么才一个多月未见,就瘦了这许多……”
“对了,前两天十四给我寻了个厨子进来,烤肉做的十分好,你明日尝尝,配着新得的几瓶桂花酒……”
宜修却没再听他说什么了。
胤禛病了,十四怎么可能送个烤肉厨子进来,而且要送早送来了,怎么可能这两天才送来……
‘几乎一炷香就要醒一次,人也吃不下东西,说还是头痛,眼睛看什么都是花的……’
苏培盛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等她回过神,却只觉脸颊一片冰凉,还是胤禛喊了几声才让她回过神。
“……二妹妹,你可是累了?”
宜修本想装的无事发生,可出口的话终带了几分哽咽:“没有,只是在想明日吃一碗桂花圆子……”
她话未说完,胤禛便听出她声音的不对,便着急的半坐起来,就要下床来:
“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快叫苏培盛、太医……”
宜修忙上前按住他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子:“真是蠢材,往日你常要我说好听话哄你,现在却来问我为什么流泪……”
宜修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终究还是哭出了声:“你的头还疼不疼?”
胤禛愣怔片刻,才微微闭眼偏头,把脸颊靠在她的手心中,声音又轻又软:
“疼的,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