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悠尴尬地直挠头，想了想，还是往屋里走去。
秦霁玉僵着身子坐在那儿，脸色苍白，瘦削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轮椅的扶手，隐隐发颤。
他猛地抬手，用力地撑住额头，胸口剧烈起伏。
再抬头时，红血丝已经漫了满眼。
他沙哑着声音：“悠悠，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我是为了她好，我是个废人，我怎能成为她的拖累？”
“如果，如果……如果我的丹田还是完好的，不需要她说，我早已主动求娶她。”
“可如今的我，怎配？”
秦悠悠拉了把椅子坐下。
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睛：“那秦骏安就配吗？”
秦霁玉怔住。
他慢慢弯下身去，瘦削的脊背轻轻颤抖。
秦骏安就配吗？
不配，当然不配！
凤羽国，能配得上陆清瞳的男人，又有几个呢？
可他们不是两个人的简单结合，清瞳背负了太多，她不是她自己，她是整个陆家。
清瞳和秦骏安配不配，陆家根本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陆家配不配得上秦家。
“哥哥，不要只看陆家。”秦悠悠叹息一声。
当局者迷，唯有跳出私情，纵观整盘棋局，才能找到破局之法。
秦霁玉本就是极慧之人，他一颤，灰败的眼眸中，一点点亮起了希冀。
※
今日是秦天的得意之日。
三大家族的人，都对他连连恭贺，称赞他生了一个好女儿。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爱慕的眼睛，在角落里看了他许久许久。
“雷大小姐。”秦霁玉摇着轮椅，来到了雷娇儿的面前。
挡住了她凝着秦天的视线。
“哦，是秦二公子。”雷娇儿眼睛一眯，从肥肉中，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是雷家最大的女儿，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因为念着秦天，一直没有嫁人。
雷娇儿旁边，坐着是雷小小姐。
那是一个极可爱的少女，圆圆的脸蛋，皮肤粉嫩白皙，身材娇小玲珑，与她体型庞大的姐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二公子怎的有心情来找我？”雷娇儿审视着他。
秦霁玉叹息一声，摇摇头，一副同情她的模样。
“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呵，你真是好大的口气。”雷娇儿皱起了眉。
她是雷家的天之骄女，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秦霁玉这个残废，凭什么把她与他相提并论？
秦霁玉并不羞恼，不疾不徐：
“雷大小姐想多了，我并非是故意来给你添堵，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需要学习的对象。只是……你我在情事上，都有相同的苦恼罢了。”
雷娇儿硕大的身躯凝滞了一刹那。
下一刻，她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雷小小姐。
“什么苦恼？”
“爱而不得的苦恼。”
“哦？”雷娇儿抬起梁柱般粗壮的胳膊，给秦霁玉倒了一杯茶：“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秦霁玉扫了一眼四周，见人群纷杂喧闹，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便也不再卖关子。
“你爱慕我大伯。”
他说得直白，雷娇儿却并不在意：“全都城都知道，说点儿新鲜的。”
“那你可知，我虽是废人一个，却无法阻止自己对陆清瞳的感情？”
他把自己血淋淋地剖开，直视那颗悸动的心。
“这倒是新鲜。”雷娇儿颇感兴趣地眯起了眼睛，手指在圆润的下巴摩挲：“继续。”
“我不是个正人君子，我配不上陆清瞳，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她，想到她可能会嫁给秦骏安，我的心就痛得要死……”
“我高攀不得的女子，只有嫁给一个人品能力都让我仰望的男人，我才能甘心！嫁给秦骏安，成为陆家与秦家联姻的工具，这样的宿命，我不愿意她承受。”
雷娇儿“砰”的一声，把茶盏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有人吃惊地转过了头。
她脸上立即挤出一个笑：“手抖，没拿稳。”
只有秦霁玉知道，她手下压着的桌子正在轻轻颤动，她……被刺激到了。
没人再注意这边，雷娇儿沉声道：“呵，陆家想联姻，做梦。”
“不止陆家，还有南宫家。”秦霁玉手指朝一个方向微微一点。
那儿，秦菡月正跟在南宫皓安身后，态度亲昵。
不远处，南宫家主在和秦天对饮。
雷娇儿的手指渐渐收紧：“先是陆家，又来一个南宫家，当我雷家是吃素的么？”
秦霁玉苦笑：“秦骏安不光觊觎陆大小姐，甚至还觊觎雷小小姐，若是秦陆两家不能成，雷家也是有希望的。只是试问，这样的局面，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咔嚓”。
雷娇儿手中的茶盏盖碎了。
她眉间拢着怒色，巨蚕般的手指，在桌上按着那些碎片，一点点，将它们碾成粉末。
“想染指我妹妹？那个小畜生，就该阉了。”
她厌恶极了秦菡月和秦骏安的母亲，当初，便是她抢走了秦天。
明明，明明，她若不出现，自己也是有机会的。
可她一出现，笑得那般狐媚子样，秦天眼里心里便都没了自己。
色令智昏！
如今，贱人已经死了，贱人生的小贱种，却看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绝对不会把妹妹嫁给那个白痴，更不可能让妹妹改口叫秦天父亲，让自己从此比秦天矮上一辈！
秦天，只能是她雷娇儿的男人，他是她年少时就喜欢的大哥哥，是她少女时期的所有梦。
如今，她已经有了拿捏他的实力。
梦，该变成现实了。
“秦二少爷，今天你找我说过的一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雷娇儿看向秦霁玉，给予了承诺。
言下之意，她会顾及陆清瞳的名节，不会把秦霁玉的心思说出去。
秦霁玉心领神会，道过谢后，摇头叹息：“我是个废人，配不上清瞳，我是不做挣扎了。但我还是希望……除我之外，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雷娇儿被这话极大地取悦了，她笑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借你吉言。”
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秦霁玉微微一笑，摇动轮椅的轮子，缓缓挪开。
他穿过人群，远远看向陆清瞳。
看她坐在角落里。
看她举著发呆。
看她垂头拭泪。
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收回目光，心如刀绞。
清瞳，我不能娶你，还断你姻缘。
究竟是对是错？
来日你若知晓真相……
可会怨我，恨我？
罢了。
事已至此，就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不舍得，不甘愿，不忍心，不后悔。
今日，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