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砚山秋 作品
60-70
屋内的大部分摆设都毁在了“王财”的扫射下，只剩几把椅子没有被波及。
吉尔伽美什单手支颌，坐姿随意，他靠在椅背上，硬生生把木头凳子坐出了王座的感觉，仿佛面前的三人是前来觐见的臣子。
旁人见到这一幕，大约会忍不住感慨他身上抑制不住的王霸之气，然而钟离对这种人有着天然的抵抗力——因为他根本看不见。
什么睥睨天下的眼神，难以揣测的笑容……凡是细微的表情神态，他通通看不见。
自然，他也就无法感受到这股王霸之气。
在钟离眼里，吉尔伽美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是普通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钟离了然道：“既然您累了，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等等，本王什么时候说自己累了？擅自揣测王意可是对本王的冒犯！”
他只释放了一次王财，怎么可能累？钟离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弱不禁风的杂种一样。
果然神明的劣性不会轻易改变，虽然方才说了些不错的笑话，但总归是惹他生厌的存在。
猩红的蛇瞳危险地眯起，格蕾立刻扯住韦伯的衣袖，拉着他往钟离身后躲。
“我无意冒犯，”钟离温声道，“只是惯性思维使然，毕竟人类通常会在疲乏时选择坐下。”
“看来我的推测出错了，以后会以你说出口的话为准。”
吉尔伽美什：“……”
他忽然有一种拳头捶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仅是因为钟离过于温和的态度，也因为他扭曲的观念。
吉尔伽美什收回了之前的猜测：这位神明没有混淆认知，把自己当成人类。
恰恰相反，他很清楚自己是神。
正因为清楚两者间犹如鸿沟的差距，所以他才会特意模仿人类的行为和思维模式——虽然模仿得相当拙劣，只会硬套公式。
人类会在疲惫的时候坐下，所以吉尔伽美什坐下一定是因为累。
这就是神明摩拉克斯的“公式”之一。
吉尔伽美什忍不住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
伪装？兴趣？还是……
想要成为人类？
这个念头一出现，吉尔伽美什便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人类妄想成神的故事数不胜数，想要成为人的神明却闻所未闻，这想法滑稽到足以让美索不达米亚的诸神嘲笑七天七夜，吉尔伽美什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心想——
不虚此行。
在吉尔伽美什的笑声中，星野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个英灵，为什么突然开始狂笑了？
星野望：系统？
系统：【嗯……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到了高兴的事。】
星野望：“……”好吧。
真是喜怒无常，星野望评价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来形容吉尔伽美什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吉尔伽美什止住笑意：“继续向你的目标前进吧，普通人。”
让他看看痴心妄想的神明在泥泞里挣扎的模样吧，那场景一定能让他感到愉悦。
吉尔伽美什特意在“普通人”三字上加重了音，说得缓慢而清晰。钟离的神情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仿佛被戳中了心事。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觉得神明金棕色的眼睛除了惹人生厌外，也可以如无机质的宝石般美丽。
吉尔伽美什愉悦的同时，星野望的心情不是很美丽。
他怀疑自己身份暴露了，不然吉尔伽美什怎么会特意强调“普通人”？钟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系统安抚道：【宿主请放心，英雄王的[全知全能之星]只看穿了属于摩拉克斯大人的部分。】
星野望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重新摆出八风不动的姿态，道了声“自然”，随后示意格蕾与韦伯继续前进。
而在韦伯眼中，方才吉尔伽美什说的话，则是对钟离之前那句“我只是一介普通人”的回应和挑衅。
毕竟，钟离先生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韦伯看向钟离。
面对吉尔伽美什的挑衅，青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比“喜怒不形于色”更高的境界，是始终保持精神的稳定，时刻冷静，时刻理智，方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只能说，不愧是钟离先生。
韦伯迈开脚步，然而他们三人刚动，吉尔伽美什就再次出声，目光落在格蕾身上：“嗯？原来是这么回事。”
少女的兜帽在方才的战斗中被吹落，露出了她姣好的面容，清秀可爱。
注意到他的视线，格蕾终于反应过来，飞快地戴好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
对于英雄王的敏锐，韦伯毫不意外。
因为他们都见过四战的saber（剑士），亚瑟王，吉尔伽美什自然也能发现格蕾容貌的异常——她与亚瑟王长得一模一样。
格蕾是某个魔术家族为了复活亚瑟王而准备的肉/体容器，本来的样貌其实只与对方有几分相似，但大约是受到了saber现世的影响，格蕾的外貌在一夜之间，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这对格蕾的打击非常大，也让她对如今的长相格外在意。
韦伯一直小心呵护，只是他没有料到吉尔伽美什还活着，不然肯定会提前将这件事告诉格蕾，让她有心理准备并提前避开。
韦伯：“格蕾。”
“……我没事，师父。”
格蕾摇摇头，还算冷静，然而英雄王的下一句话，让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劣质的仿冒品，”吉尔伽美什好似在嘲讽，“愚蠢得让人发笑，正品的光辉岂是能随意模仿出来的？”
韦伯不满地压低眉头：“英雄王，请注意你的言辞。”
吉尔伽美什冷声道：“杂种，你在命令谁？！”
格蕾揪住兜帽的手不断用力，将平滑的布料攥出数道褶皱，用力将灰布向下扯。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轻柔地掰开她用力到泛红的指节，温度透过薄薄的黑手套传递。
钟离忽然道：“我想，吉尔伽美什先生不是这个意思。”
吉尔伽美什：“？”
刚保证了不再揣测王意，现在就开始替他发言了是吧？
所以刚刚只是糊弄他的客套话？？
吉尔伽美什瞬间脸黑了。
钟离完全不受低气压的影响：“他是在抨击那些荒唐的人，嘲笑他们的愚昧，而非针对你。”
“你的灵魂独一无二，是唯一的格蕾。”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些了，明天多更！
第62章 重嶂不移05金闪闪是不是被气走了
众人神色各异。
他们都没料到吉尔伽美什的话还能这么翻译。若说完全不对，英雄王确实也有嘲讽那个魔术师家族的意思；若说完全一致，英雄王本人第一个反对。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你的灵魂独一无二，是唯一的格蕾。”
……不管怎么想，吉尔伽美什都没这个意思吧。韦伯抽了抽眼角，余光瞥到英雄王精彩的脸色后，他不由得假咳几声，免得自己笑出来，加剧冲突。
他明白钟离的心意，但格蕾心思细腻，或许不会轻信这番说辞。
见少女神色怔愣，韦伯唤道：“格蕾？”
“是，师父。”
格蕾猛地抬头，钟离适时收回手，这一举动提醒了她，格蕾眉眼低垂，小声道：“谢谢您，钟离先生。”
“格蕾小姐言重了，我并没有做什么，何须言谢？”
格蕾的声音更小了，仿佛在交换秘密：“我知道，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出于您之口，而不是吉尔伽美什先生的意思。”
“格蕾小姐，这就是吉尔伽美什先生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话。”
“嗯……好吧，这就是吉尔伽美什先生的意思，”格蕾抿唇浅笑，“那个，钟离先生，您可以直接叫我格蕾。”
“好，格蕾。”
吉尔伽美什：“……”
英灵极强的身体素质让他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吉尔伽美什望着眉眼带笑，满脸无辜的钟离，心想神明果然都是惹人生厌的存在。
没有例外！
看在钟离还有几分娱乐价值的份上，吉尔伽美什没有追究他的冒犯。英雄王冷哼一声，引起了钟离的注意。
钟离：“误会既已解除，我想英雄王或许会愿意解答几个疑问？据我所知，这是某位魔术师的魔术工坊，您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愚问。整个世界都是本王的庭院，王者出现在哪个角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是理直气壮地“私闯民宅”啊。
钟离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询问：“这里的景色并不怡人，似乎不值得您特意前来？”
“这里确实寒酸至极，”吉尔伽美什回道，“只是发生了些有趣的事，还算值得一看。”
“哦？是什么？”
“本王没必要告诉你。”他一口回绝，饶有兴趣地看钟离准备怎么办。
继续追问？倘若钟离能真正地放低姿态，而不是摆出这副“表面尊重，实际轻慢”的样子，他也不是不能告诉他们。
钟离微微一笑：“看来英雄王是打算留给我们一个考验。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追问了。”
吉尔伽美什：“……”
居然真的不问了。而且还把话说死了。
人类最古老的王者不可能再主动开启话题，不然就成了他上赶着想要告诉他们了，这显然不符合王者身份。
不过，吉尔伽美什这下确定，钟离真的是在演戏了。
作为神明，他肯定能通过其他手段获取信息，不然不会放弃得这么干脆，连追问一下都不肯。钟离方才的提问，用一个词概括，大约就是“走流程”。
因为“提问”是人类获取信息的首选途径。
“那你就自己去找吧。”吉尔伽美什低笑一声，看向钟离的眼瞳中酝酿着不加掩饰的戏谑。
想要成为人的神，继续献上表演吧，若演出失去了趣味，他必然会降下应有的裁决。
许是吉尔伽美什眼里的恶意太过明显，韦伯几乎要溢出冷汗，然而吉尔伽美什没有多做什么，他撂下一句“冬木再见”，随后推开窗户，几个跳跃后，身影消失在灰白的天际。
韦伯这才松了一口气。
凉风裹挟水汽，室内安静无声。
“钟离先生，”几秒后，格蕾不安道，“吉尔伽美什先生是不是被您气走了？”
星野望想不明白。
吉尔伽美什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他拒绝提供情报，那星野望自然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在顺着吉尔伽美什的意思，也一直在找各种理由打圆场，英雄王的心情还是忽上忽下？
最终，星野望只能把原因归到吉尔伽美什喜怒无常的性格上。
面对格蕾的疑问，钟离回道：“不无可能。或许是我又在无意中冒犯了他？”
他叹息道：“我绝无此意。”
韦伯：“……”
原来刚刚担心英雄王生气的只有他。
他望着青年淡定自若的模样，有些恍惚：钟离先生，是否算一种“对英雄王特攻”？
“韦伯先生？”
钟离的声音唤回韦伯的神智，他摇摇头：“我没事。钟离先生，格蕾，先继续前进吧，有些话一会再说。”
他忍不住思考吉尔伽美什最后的话。
冬木再见。
他自然是要去冬木的，但十年过去，韦伯不确定英雄王有没有认出他，毕竟刚才吉尔伽美什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钟离身上，没有跟他有过多接触，更不可能来个“认亲”大会。
所以，如果吉尔伽美什没有认出他，那这句话就是对钟离说的。
钟离先生也要去冬木？
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魔术师特意前往冬木只能有一个理由——圣杯战争。
难道说，钟离先生想要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
韦伯控制不住地感到惊讶。
凡是参加圣杯战争者，内心皆有欲望。
无论是想要为履历镀金的老师肯尼斯，想要见征服王的他，还是其他为了抵达根源，完成家族夙愿的魔术师……归根结底，这些想法都是欲望的化身。
可钟离给他的感觉太过迥异，让韦伯下意识将欲望与他分隔开来，将他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无欲无求的“仙人”。
但他却忘了，真正的仙人是不可能混迹于人类社会，更不可能点最贵的茶，坦然享受最高等的服务，没事还协助法政科抓罪犯。
钟离的欲望会是什么呢？
韦伯瞥向一旁，钟离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心有执念者迥然不同。
韦伯收回视线。
就像他刚才说的，这些话一会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失踪的法政科人员，抓住魔术师。
吉尔伽美什来到此地的目的尚不明朗，但韦伯直觉是和那位被通缉的魔术师有关。
他们方才交手时的动静不小，必定会惊扰到工坊深处的魔术师，按照传统的魔术师思维，他大概率不会放弃工坊作为最强堡垒的功效，而是会选择藏在深处，利用内部提前铺设好的各类魔术消灭入侵者。
可他们一路走来，没有触发过任何一个魔术机关。
难道他另辟蹊径，提前逃离了？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韦伯先生，”钟离忽然道，“请做好准备。”
浓郁的血腥味，透过厚重大门的缝隙飘来。
钟离向前半步，挡住格蕾的视线，缓缓推开门。
韦伯瞳孔一缩。
血溅了满墙，在昏暗的灯光下黑如墨汁；空地上滚落着七零八散的肢体，切口平整，显然是被锋锐的利器快速切断的；中间有人仰躺在地，神色狰狞。
“他就是这次的目标。”韦伯确认了他的身份。
“师父，是英雄王做的吗？”格蕾从钟离背后探出头，环视四周，“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之前失踪的数名受害者以及法政科人员并不在此。
“从伤口来看，他确实是英雄王杀死的，”韦伯推测，“他们明面上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英雄王向来随性，许是他言行无状，冲撞了英雄王才招致了这个结局。”
韦伯说完，陷入沉默。
这个理由也只能解释魔术师的死因。
魔术师都是群有悖伦理的家伙，他们极度自我，将一切事务视作抵达根源的助力，这个“助力”，自然也包括他人的性命。
生命力可以被转化为魔力。
所以在此之前，他推测这个魔术师的动机是“为了积蓄魔力”。可如果是这样，这里怎么会没有受害者的遗体？就算是被处理了，也应该留下一些痕迹才对。
吉尔伽美什所说的“这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呢？
身旁忽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韦伯偏头一看，发现钟离走了几步，望向了某处。
【侦查鉴定，成功。】
虽然系统开启了热成像，但这一举措并不能完全抵消“失明”debuff的存在，因此非大成功的侦查鉴定的效果大打折扣，让他只能察觉到大概的方向。
不过，这就够了。
果然，在他的提示下，韦伯很快就注意到了异常。格蕾提起手中的鸟笼，内部的正方体终于从休眠状态醒来，用粗糙的男声喊道：“终于轮到我登场了吗？！”
“亚德，严肃一点。”格蕾批评道。
被唤作“亚德”的正方体，是一件具有拟似人格的魔术礼装（辅助魔术施展的支援性道具），它在格蕾手中变作一把镰刀，协助少女毁掉了角落的法阵，露出背后全貌。
阴暗的洞窟内，存放着几具受害者的遗骨。
“人数对不上，法政科的人也不在这里。”韦伯摇摇头。
可这里确实是他处理受害者的地方，其他人在哪？
韦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望向钟离，对上那双金棕色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或许是钟离的数次提示太过准确，让他潜意识有了“钟离先生无所不知”的认知，韦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希望能得到钟离的肯定。
“这座城镇内的失踪者，不全是因为他。”
钟离点了点头。
韦伯放松了不少，继续说道：“残害生命汲取魔力的魔术师年年都有，倘若只是这个原因，恐怕吉尔伽美什不会大驾光临，并将其评价为‘有趣的事情’。”
“这里还发生过别的魔术事件，性质特殊到足以让英雄王从冬木赶来一观。”
“韦伯先生觉得是什么？”
韦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知道。这里没有其他发动大型魔术的痕迹或必需品，信息太少，我无法下定论。”
妄下结论只会误导他们。
“钟离先生，您怎么看？”
钟离没有立刻应答，韦伯的心也逐渐提起来。
事实上，星野望在思考要不要燃运。
他的幸运值只有16点，供他挥霍的机会很少，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会对他的冬木之旅造成重大影响吗？
答案是肯定的。
能让吉尔伽美什出动，说明此事的危险程度极高，倘若背后有费奥多尔和赤王的身影，那更是麻烦。
但幸运值实在是太少了，不像雷电影的时候宽裕。
最终，星野望决定试一试。
如果点数距离大成功近，他就燃；如果相隔太远……那就让韦伯努力思考。
大概是今天倒霉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幸运女神也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眷顾他一次。这次的点数很接近，星野望顺利燃运，耗费4点幸运值将结果修改为大成功。
他见到了一片黑雾。
雾气浓郁，密不透风，仿佛要吞噬一切。恶意扑面而来，令人脊背生寒，星野望忽然听到了一阵心跳声，缓慢而沉重：咚——咚——咚——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又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变得很迟钝，像是生锈的机械。
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有什么情绪在膨胀，即将炸开。
【意志鉴定，成功。】
星野望瞬间清醒过来。
刚才那片雾……能引发人的恶念？
它残留得并不多，只是在【侦查鉴定，大成功】的影响下，效果被无限放大，冲击了星野望的精神。
显然，这是这间魔术工坊内唯一能引起吉尔伽美什兴趣的东西。
星野望暂时不清楚它的本质。他凝神静气，又看向地上的大片光点。
除去洞窟内的受害者外，这里曾经还存在另外几人。
星野望给出了答案：“剩下的失踪者也在这里。”
“什么？”韦伯疑惑，“可您方才也认同了我的说法，失踪者不全是因为这名魔术师。”
“没错，”星野望平静道，“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吞噬了其他的失踪者，而方才的洞窟由于魔术的阻挡，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他理顺了事件的次序：
魔术师猎杀普通人，部分受害者死亡后，被统一放入了洞窟。新的受害者出现，但这次不等魔术师处理，一个未知的存在忽然出现，吞噬了剩下的失踪者，或许它还想吞吃掉魔术师，但被赶到的吉尔伽美什阻止了，随后它离开——也可能被吉尔伽美什消灭了。最后，吉尔伽美什杀死了这名魔术师，原因或许如韦伯所言，是“冒犯”。
……究竟是什么呢？会和费奥多尔有关吗？
清脆的铃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人打来了电话。星野望看不到来电人，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接通后，如猫般轻柔的嗓音从那端传来，语气是一贯的轻佻：“钟离先生，好久不见~”
“太宰先生说笑了，”钟离淡淡道，“你我从未见面，何来‘好久不见’一说？”
第63章 重嶂不移06两个穷鬼是没有钱途的
现身至今，钟离没有见过太宰治，但这通电话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太宰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何况钟离在离开安全屋后巧遇过五条悟，只要太宰治有心，肯定能从他嘴里撬出消息来。
他们心照不宣，纷纷跳过了老套的自我介绍。
钟离反驳了“好久不见”的说法后，太宰治诡辩道：“话不能这么说。听说了您的事迹后，您的形象已经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仿佛亲眼见过了一般。恰如此时此刻，您与我远隔千里，我却觉得我们在面对面交谈。”
“您真幽默。”钟离道。
“当然，”太宰治笑眯眯的，“大家都说我是个风趣的人。”
另一端传来质疑的哼声，显然“大家”不包括太宰治身旁的这位先生。
“国木田君，”太宰治的声音飘远了，他关切道，“鼻子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找不到女朋友的单身大龄青年更要学会照顾自己。”
随后传来一阵暴躁的反驳，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年龄、是否生病、是否能找到女朋友，以及“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揶揄我”。钟离冲韦伯和格蕾点了点头，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则离开了房间，确保不会被听到。
很快，太宰治回来了：“钟离先生，让您见笑了。请放心，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钟离：“两位感情真好。”
太宰治：“……”
他怀疑钟离在敷衍他，并且有证据。
“五条君告诉我，您接替了影小姐，”太宰治终于切入正题，“上次我们没能抓住费奥多尔，他是个大隐患。”
“多谢提醒。”
钟离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在打太极，他猜测太宰治或许想要与他一起行动，或者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就像以往那样。可出乎意料，太宰治没有这个想法，他这段时间要留在横滨，哪也不去。
确切的说，是哪也“不能”去。
费奥多尔人在冬木，却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异能者找麻烦——死屋之鼠的成员针对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展开了袭击，令两股势力的首领陷入了昏迷，只有一方死亡才能解除异能力。又或者找到幕后真凶，让太宰治解除异能。
但时间有限。
异能正在逐步吸收他们的生命力，比起不知藏在何处的异能者，还是近在咫尺的侦探社社长/港口mafia首领更容易解决。
两边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战斗随时可能爆发，需要有人稳住局势。这个重担落在了太宰治肩上，他曾是港口mafia的干部，如今又在侦探社任职，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宰治的目的已经明了。
钟离：“你觉得那个异能者在费奥多尔身边，所以想委托我注意？”
来到冬木参加圣杯战争，费奥多尔就无法及时根据横滨众人的动向做出应对，异能者跟在他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
太宰治：“一个猜测。异能特务科对一切可能的出入口都进行了排查，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能悄无声息将他带走的，我猜只有当初从五条悟手中救下果戈里和西格玛的那个人……或者，那位神。”
钟离夸赞道：“你是个聪慧的人。”
太宰治：“人类再聪慧也有极限，特别是面对神明的时候。”
这种聪慧不堪一击，不知何时就会被绝对的力量碾成粉末。
“神与人是一样的，”钟离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必高估神，也不必低估人。”
“……或许吧。”太宰治低声笑了笑。
钟离：“不是或许，你很重要。”对如今的横滨而言。
太宰治沉默一瞬。
下一刻，他仿佛被打了鸡血，精神抖擞起来。太宰治开始得寸进尺：“那么钟离先生，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您愿意带着重要的我去冬木抓老鼠吗~”
钟离笑了几声，然后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钟离先生真冷酷。”
冷酷的钟离先生笑而不语。
——两个穷鬼是没有钱途的。
太宰治正经起来：“三刻构想不能被破坏，横滨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钟离先生，祝您顺利……也希望您能尽快。”
“我会的。”
或许是钟离格外和缓的态度，以及部分信息的共享——特别是神明身份——让太宰治觉得自己有了更深入谈话的机会，短暂的寂静后，他问：“之后有机会的话，我能和您谈谈温迪的问题吗？”
星野望怔了一瞬，没想到他还在纠结温迪的事情。
难道太宰治发现退场时的异常了吗？
同意还是拒绝。他在内心思量。
不等星野望回应，太宰治那边有了声响，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挂断电话，先一步去处理。
星野望还在沉思。
咬死“死亡”这件事，对他有利无弊，太宰治再怎么怀疑，也只能是怀疑罢了。
星野望清楚这点，所以更说不清方才为什么犹豫。他有点迷茫。
他的指尖不经意点开了短信，但自己没有意识到，系统出声提醒，说他点开了中原中也最后发给雷电影的短信。
星野望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活着就好]，以及[我还有事，不用回复了]。
星野望想要退出，凭着肌肉记忆摸到了退出键，就像方才接电话一样。系统问他在想什么，星野望飘忽了一瞬，说自己在想五条悟的伤。
巧遇那次，五条悟双手插兜，挎着一袋子甜品从天而降，“咚”的一声撞上了钟离展开的玉璋护盾，成功崴脚，随后整个人顺着玉璋滑落在地。
——当时星野望以为是什么高空坠物，下意识开启了护盾，范围大约在周身两米，而五条悟的六眼看不到元素力的流动。
【五条悟会反转术式，】系统道，【您知道的。】
这次星野望不再回应，转身回到了深处的房间。
韦伯和格蕾正在小声交谈，见他回来，韦伯道：“我们刚刚在讨论降灵的可能性，但这里结界很多，即使找来降灵术士，也未必能成功召唤死者残魂。”
但他还是试了试，法政科派了其他人来降灵，没能成功，最后只能匆匆结案。
结束时已近黄昏，硕大的橘红的“眼”半隐于天际。韦伯从魔术工坊内出来，不等他出声，钟离便转过身，那双赤金色的眼睛望着他，就好像天边那轮落日在注视他，无端让人觉得亘古悠远。
韦伯觉得他的眼睛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格蕾也有同样的感觉。
韦伯没有问那通电话说了什么，那属于个人隐私，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贸然询问还会败坏好感；他也没问钟离是如何判断出“剩下的失踪者曾经也在工坊”的，这是魔术师独有的社交礼仪——绝不去深究他人的魔术。
话题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圣杯战争。
“吉尔伽美什获得了肉/体，不然他无法在世间存活十年，也不会放弃灵体化，而是选择跳跃离开，”韦伯道，“我在四战中途战败，虽然没有急着离开冬木，但也无法参与后续的战斗，很多事只知道大概。”
比如，他不清楚圣杯的状态。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推测，圣杯大概率是落到了吉尔伽美什极及其御主手上，并且许愿机的功能没有失效。
韦伯：“我对圣杯没兴趣，只是想见一位英灵。钟离先生，我们可以结盟，您不需要把我视作威胁。”
星野望：“？”
等等。停一下。
他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怎么合起来就听不懂了？
他们不是一直处在良好的合作关系之中吗？？
星野望从没有把韦伯视作威胁，倘若韦伯真是敌人，早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他就会动手，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星野望的眼里透出迷茫，一时没有回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韦伯的心一直悬在弦上。
吉尔伽美什暗示钟离要去冬木的时候，他就想通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钟离的接近带有目的。
因为韦伯参加过圣杯战争，无论是情报还是经验，都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在韦伯看来，钟离无疑是个善良的人，但善良同样有限度——特别是这个善良的人想要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
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被欲望操纵。这几乎是条铁律。
在万能的许愿机面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韦伯不希望与钟离为敌，不仅是因为实力差距，也因为格蕾。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喜欢钟离。
他已经主动示弱，钟离会怎么做？
钟离再次看向他，赤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钟离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硬要韦伯形容的话，就像是他在盯着对方的眼睛，而钟离只是在没有重点地看他整个人。
“钟离先生，您觉得呢？这对你有利，”韦伯顿了顿，觉得这个说法不妥，改口道，“这对我们有利。当然，您并没有非选择我的理由。”
钟离终于开口，反问：“韦伯先生，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吗？”
他同意了。韦伯松了一口气。
他点头应下，顺着钟离道：“您说得对，我们一直在合作。”
气氛似乎和缓了一些。趁此机会，韦伯问道：“您参加圣杯战争，是有什么愿望吗？”
这出于韦伯的个人好奇。
钟离的气质太特别了，他像万年不变的磐岩，再激烈的风雨也只能让他更加沉稳，这让韦伯无法将他和欲望联系在一起。
“谈不上愿望，”钟离道，“只是一些不得不做的事。”
“如果不能实现呢？”韦伯忍不住问。
钟离：“如果没能完成……”
系统：【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星野望被系统的沉重感染了。
钟离道：“没有这种可能，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成功。”
韦伯不再多言，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提前化解了与钟离为敌的危险。
很快，他们来到了冬木。
踏入冬木市不久，韦伯的手背出现了些许灼烧感，他低头一看，一个模糊的红痕不知何时浮现在皮肤上。
虽然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但他却知道完整的图案应该是什么——中间像一把利剑，两侧如伸展的羽翼。
他曾见过的，属于自己的令咒（拥有让从者服从的绝对命令权）。
但现在还不算正式的令咒，只有他完成召唤，正式成为御主，它才会从模糊的图案变成具有强大效力的令咒。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十年了。
他站在原地的时间稍长，引得钟离回头询问，韦伯还在激动，顾不上说话，只是展示了自己的手背。
钟离怔了一瞬：“怎么了？”
“欸？”格蕾惊诧地望向他。
韦伯也愣住了。
他望向钟离的眼睛，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说，钟离先生其实……根本看不见？
第64章 重嶂不移07只有一个还算顺眼
这个念头一出，之前种种奇怪的感觉都有了解释。
但现在还不能下定论，韦伯决定小小地试探一下。他走到钟离身旁，抬起手：“没什么，只是刚发现手背被划伤了。”
格蕾：“？”
她看向师父完好无损的手背皮肤，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
然而钟离信了。
“大约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尖锐的物品，”钟离没有嗅到明显的血腥味，安慰道，“伤口不深，无需担心。”
格蕾：“？”
钟离先生您在说什么？师父的手都放在您面前了！
韦伯收回手：“钟离先生，我要告诉您一件事，希望您不要生气。”
钟离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生气。”
韦伯：“其实我的手没有受伤。”
钟离：“……”
他居然被一种很低级的手段套路了。意识到这点后，钟离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韦伯的眼睛。
但很快，钟离又露出了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微笑：“韦伯先生真是敏锐。既然您猜出来了，我也不再隐瞒了。”
他讲了眼睛的问题。
猜测被证实，除了惊讶外，韦伯的心里还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莫名的情绪在钟离向他们保证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和战斗时，骤然清晰起来。
他在特地强调自己与常人无异。
韦伯忽然有点后悔。这个真相其实没那么重要。
他不清楚是什么魔术在辅助钟离行动，但眼下这个“瑕疵”确实不会影响他们今后的行动。他刚刚的行为除了揭开钟离的伤疤外，没有任何作用。
韦伯深知，魔术师是一群泯灭人性的存在，将孩子当做财产、工具，因而不能忍受一丝瑕疵的魔术师比比皆是。
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失明，都一定深深破坏了钟离这二十多年的人生。
……或许他应该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韦伯道了声抱歉。格蕾产生了同样的想法，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中间蔓延开来。
钟离也在沉默，并且沉思。
比如，韦伯为什么突然道歉？
再比如，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难道他们还是怀疑起了自己的实力，想要解除同盟关系？所以韦伯才会礼貌地道歉，想要先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再顺势提出解除？
——其实只要看一眼韦伯与格蕾的神情，便能猜出他们心中所想，可惜钟离只能看到两个站立不动的剪影。
他只能猜测：“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一并提出来。请放心，我不介意。”
“没有了，”韦伯摇摇头，“钟离先生，我还是很庆幸能和您这般强大的人结盟。”
格蕾也紧跟着说道：“是的，我也是。而且我觉得……我觉得……钟离先生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好的人！”
钟离：“？”
怎么又突然夸起来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韦伯和格蕾没有与他分开的意思，钟离还是顺势回了声“谢谢”。
韦伯解释了手背上的图案，得知钟离没有获得令咒雏形后，韦伯沉思起来。
圣杯战争的开始时间和流程都很灵活，因为不需要等七位御主全部到齐，只要有两个抢先召唤出英灵就可以开启，所以每位御主召唤英灵的时间，以及参战时间都略有不同。
但没有令咒雏形，就代表圣杯没有选中此人。
圣杯的选人标准是“足够强烈的愿望”，之前的对话让韦伯确认钟离符合这个标准，那他没有被圣杯选中的原因只剩一个：
七位御主候选已经齐了。
说出结论后，韦伯有些沉重，然而钟离的回应出乎他的意料。
钟离说：“这不是问题。”
他的目的是阻止赤王通过圣杯进入世界树，避免世界树被污染。因此，他有没有被圣杯选中其实根本不重要，没人规定只有御主才能参加圣杯战争吧？
对他而言，能提前消灭赤王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在合适的时机——
召唤天星把圣杯砸了。
而不知道钟离产生了什么危险想法的韦伯，也陷入了思考。
吸收五个英灵，小圣杯会显形；吸收六个英灵，可以许愿；吸收七个英灵，则可以开启根源大门。
韦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圣杯达成许愿条件的时候，参战者仅剩下一对主从，没有战败的魔术师会傻到去和英灵硬碰硬，于是众人便理所当然地默认许愿权归最后的御主和英灵所有。
但圣杯的实际许愿规则里面，好像……没有硬性要求许愿者必须是参战者？
所以，钟离先生是想横刀夺圣杯？？
以他能跟英雄王对打的实力，似乎确实可行。
韦伯震惊了。他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卡bug。
不愧是钟离先生……
韦伯称赞道：“我明白了，您的想法确实别具一格。”
钟离真心实意地夸赞：“韦伯先生果然聪慧。”
格蕾：“？”
她听不懂。
但是师父和钟离先生突然夸赞对方，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师父，钟离先生，我们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构建魔术工坊吧？之后再逐步确认其他参与者的情况。”她小声提议道。
韦伯点点头。现在还没到夜晚，是参战者约定的休战时间。
寻找合适地点的过程中，他们路过了一家商店，电视的新闻播报声不小，简而言之就是冬木市的夜间接连发生了几起瓦斯爆炸事故。
韦伯了然道：“看来已经有人动手了。”
“何以见得？”钟离真心发问。
“十年前他们也用这种理由糊弄民众。”
钟离：“……”
十年过去，高层忽悠民众的手段没变，冬木却繁华了许多，韦伯仔细研究了地形，然后一票否决了所有钟离提议的地点。
“钟离先生，您对这种高档的地方是有什么执念吗？”
“韦伯先生，您为何这么讨厌繁华的酒店，特别是酒店的高层呢？”
韦伯给出了理由——太过显眼，不好逃脱，四战时他的老师肯尼斯便选择了类似的地方，后来差点被其他参加者带着整栋楼一起炸飞。
钟离不以为意，他的防御能力有目共睹，可以保证即使整栋楼被炸飞，他们也可以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地，给敌人一点小小的提瓦特震撼。
韦伯拿出了杀手锏：“钟离先生，其实我还背负着巨额债务。”
格蕾：“是的，其实师父很穷……啊不，是不富裕。之前那个任务得到的报酬，也立刻用来还债了。”
韦伯思考片刻，决定退让一步。同盟不代表要时刻处在一起，只要有危险时能及时赶到就可以。
“钟离先生，其实您可以自己去住，我相信您的实力。”
他打量了一眼钟离考究的衣服，又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以及财力。
钟离：“……”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跟着韦伯来到了他选定的地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就是有点荒凉，还不怎么舒适。
“没办法，供外来者选定的场地很少，冬木市的御三家（远坂，间桐，爱因兹贝伦）是构建圣杯系统的家族，在最初就占据了有利的灵脉，”韦伯道，“现在不确定Caster（魔术师）有没有被召唤，如果被召唤了，那他/她也一定占据了好地方。”
说完，韦伯还不忘向钟离道谢：“没想到您还是愿意近身保护我们。”
钟离：“……”
钟离：“我先去别处看看情况。”
韦伯：“有劳了。”
格蕾：“请注意安全。”
*
冬木教堂。
阳光透过窗，落在吉尔伽美什灿金的发丝上，英雄王随性地靠在木质长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似乎心情不错。”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三十多岁的男性从阴影中走出，一袭黑衣，脖颈上坠着十字架。
言峰绮礼，圣堂教会成员，这一届圣杯战争的监督者。
吉尔伽美什：“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嗯？难得见你对什么感兴趣，”言峰绮礼思索一番，“莫非和今天进入冬木市的那几位有关？”
“只有一个还算顺眼。”
“那他可真不幸。”
“你这家伙，”吉尔伽美什哼笑一声，“若能取悦本王，那可是荣幸。”
言峰绮礼还是坚持他的看法。
吉尔伽美什不欲多言，他站起身，走出了教堂，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
他在四战时，以Archer（弓兵）的职介被召唤，视力极佳——虽然他从来不用弓，不过历来的圣杯战争中似乎也没几个Archer正经用弓。
总之，他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钟离。
青年背着手，停在一家玉器店前，似乎在和店员讨论着什么，店员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就在此时，吉尔伽美什忽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隔着千百米，钟离注意到了他。
吉尔伽美什挑挑眉，前往了钟离的所在地。
＊
店员以为碰到了识货的冤大头，兴奋地在心里计算能得到多少提成，却不知道面前的俊秀青年其实根本不想进来。
按理来说，星野望不应该知道这是家玉器店，但岩神的属性时刻在与岩石共鸣，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里面摆着什么，自然，也能辨别品质。
星野望本打算假装没看见。周围又没有重要人物看着，暂时放弃角色扮演应该也没事。
然而——
系统：【宿主，英雄王在看着您欸。】
星野望：“……”
他硬生生转身，走了进去。然后在即将付钱的时候，特意看向吉尔伽美什的方向。
——下来，给我付钱。
第65章 重嶂不移08强行介入的外来者
“长方体”被放在柜台上，发出“咔哒”一声，星野望猜它是pos机。
“您请。”店员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印证了他的猜测。
星野望面色不改，心里敲系统：【吉尔伽美什到了吗？】
【到了到了，】担心宿主无法从来往的数道剪影中辨别，系统又忙不迭地补充道，【英雄王就在门口，您一偏头就能看到。】
星野望向旁看去，一道高挑瘦削的剪影靠在门边，正对着自己。星野望看不到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但他猜那双眼睛应该正在审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仿佛只要表现得稍不合心意，他就会把自己——呃，好像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系统有些迟疑：【宿主，英雄王真的会为您付钱吗？万一他在这里出手，虽然伤不到您，但绝对会暴露您的位置。】
【他不会动手，】星野望淡淡道，【位置早就暴露得差不多了。】
系统：【？】
它怀疑宿主背着它偷偷打了一周目。
但转瞬间，系统就明白了星野望的意思：
店里的人没有对吉尔伽美什的到来感到惊慌或恐惧，说明他在冬木生活的十年间，没有肆意残暴到向普通人出手——起码不会在大白天的公共场合出手。
至于暴露位置……冬木市遍布摄像头，恐怕早在他们踏入冬木市的那一刻起，费奥多尔就注意到了他们。
系统悄悄给宿主鼓掌，可惜星野望不需要这种电子鼓励，他需要更实际的东西，比如情报，还有钱。
钟离笑道：“真是有缘。”
吉尔伽美什哼笑一声，对钟离的客套话嗤之以鼻：“蠢话，我可没看到什么‘缘分’。”
钟离刻意看向他，不就是暗示他过来吗？他心情不错，欣然赴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钟离装傻似的话。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结果这位神明又演起来了，不死心地假扮普通人。
吉尔伽美什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环视四周。都是些俗物，堆放在一起也只能俗上加俗，还不如矗立在玉石之间的钟离看得顺眼。
他简直要怀疑起钟离的审美了。
店员：“先生，您还要吗？”
钟离答了声“自然”。两人的声音也将吉尔伽美什的目光拉到附近，眼前的玉石色泽温润，剔透如初露。
只有这个还算看得过去。他想要？
这个念头一出，吉尔伽美什就看到钟离转身来到面前，对他眨了眨眼，眼眸如上好的琥珀或玉石。
吉尔伽美什：“……”
他忽然有了个荒谬的猜想。吉尔伽美什挑眉：“你的钱呢？财富之神？”
最后四个字被他念得很轻，“财富之神”微微一笑，答得很神秘：“无处不在。”
吉尔伽美什暂时没想明白，但这不妨碍他觉得钟离的回答很有意思，对于有趣的人或事物，吉尔伽美什从不吝啬。
一张卡忽然出现在两指间，吉尔伽美什向柜台一掷，店员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您需要过来确认一下吗？”
“不需要。”吉尔伽美什回答干脆。
钟离温声道：“您是个诚实的人，我们相信您的品德。”
天降横财，又被俊美青年一顿夸，店员晕乎乎地刷了卡，恭送两人离开。
“无处不在，”吉尔伽美什揣摩片刻，“莫非你是想说，全天下的钱都是属于你的财富？真是狂妄。”
“是，也不是。”
“谜语说多了，本王也会感到厌倦。”
他眯起眼，周身的温度似乎在降低，然而钟离全然不在意低气压：“解谜是种乐趣，倘若失去了亲自解开谜底的喜悦，那必然是种损失。”
吉尔伽美什心想，“狂妄”一词说早了，钟离这是在教他做事？
可他偏偏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趣，认为这样也不错。
……大概自己真的过够了无聊日子。
吉尔伽美什问：“之后呢？”
他推测钟离此次单独出行，主要是为了搜集其他参加者的情报。吉尔伽美什自认为钟离不会放弃他这个情报源——虽然他肯定不会乖乖回答问题。
然而钟离沉思片刻后，认真道：“之后要找个住的地方。”
他一连说了几个酒店名，询问英雄王哪个更好。
吉尔伽美什：“……你是过来旅游的吗？”
“怎么会？我是来参加圣杯战争的。”钟离很惊讶。
吉尔伽美什决定放弃深究钟离的生活习惯，即使是厌恶神明的他，也不认为讲究与享受是缺点，于是他很爽快地再次付钱，让钟离住上了高档酒店。
那张卡更是被直接送给了钟离，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有黄金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星野望从前台手中接过房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宿主，您不向英雄王打探消息吗？】
星野望：【不急。】
吉尔伽美什高傲，不屑于撒谎，但不代表他会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让星野望自己猜谜。
所以，不如稍加引导，然后等他自己开口。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格蕾忽然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慌乱，星野望报了个地名，让她带着韦伯一起过来。地方不算太远，他们很快就到了。”钟离先生，”韦伯脸色铁青，甚至忽略了吉尔伽美什，“这场圣杯战争有问题。”
吉尔伽美什笑了一声，钟离面色如常。
韦伯反应过来：“看来您知道。”
“知道的不多，”钟离道，“不如吉尔伽美什先生。”
吉尔伽美什懒洋洋地抬起眼帘，一言不发，似乎没兴趣解释，钟离问：“韦伯先生，先说说您遇到了什么吧。”
韦伯：“召唤失败，英灵座没有任何响应。”
他拿出征服王的披风碎片，目光深沉，吉尔伽美什略微直起身子，视线扫过韦伯的面容。
“嗯？你原来是那家伙的御主啊。”
韦伯：“……”你才想起来啊。
这世间鲜少有能让吉尔伽美什看得上眼的人，更别说妄称王者，但征服王就是特例之一。
吉尔伽美什：“现在不行，以后可说不定。”
钟离：“召唤功能故障，时好时坏。”
吉尔伽美什看向韦伯手上的令咒雏形，嗤笑道：“和她一样，以为有了这个就万事大吉了？”
钟离：“韦伯先生，冬木有和你一样遭遇的参加者。”
吉尔伽美什：“……”
似乎是受不了钟离的翻译了，看着韦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英雄王勾唇，干脆道：“七个参加者早就齐了。”
“你们，包括那个病秧子，都是强行介入的外来者。”
第66章 重嶂不移09反过来薅虎毛
吉尔伽美什看似目空一切，实则也在暗中观察冬木如今的局势，并亲切地称呼费奥多尔为“病秧子”。
他知道很多事情。
韦伯还想追问，吉尔伽美什却止住了话头，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显然，刚刚的几句话已经是看在征服王面子上的额外开恩了。
“钟离先生？”韦伯问。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又凑到一块了，而且气氛还挺融洽，可惜韦伯现在没心思揣测两人的关系，吉尔伽美什不说话，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钟离身上。
他本意是让钟离去询问，然而下一刻，钟离的话让他差点把心脏咳出来——
“如今仅有六名英灵，若想让圣杯开启根源大门，那就需要补上一位，”钟离担忧道，“吉尔伽美什先生，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曾是英灵的英雄王，显然替补的最佳人选。
韦伯：“钟离先生，您是不是搞错担忧的对象了？”
“你这个杂种总算说了点有用的话，”吉尔伽美什感觉额角的血管在突突直跳，“不准把本王跟那群弱小的家伙相提并论！”
“是我失言了，”钟离顺着说道，忽然转变话题，“既然你能把那东西从魔术工坊内赶出去，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它所害。”
“那当然，本王可不是第一次与那东西打交道了。”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哼音还没结束，就硬生生被掐断了。他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非常低级的激将法，而他中计了。
猩红的眼瞳眯起，屋内顿时明亮起来——一扇宝库门被打开，荡漾出一圈圈金色涟漪，利剑瞬时破空而出！
“钟——”
不知是韦伯还是格蕾出声，只来得及吐露一个音节，剩下的话被尖锐的鸣响吞没，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器急速穿透不足几米的空间，直击青年面门！
这么近的距离……该怎么躲？能躲掉吗？不，钟离先生应该会像上次一样架起屏障……可来得及吗？韦伯心跳如鼓。
可钟离巍然不动。
他竟丝毫没有躲避的想法，也没有架起屏障。
【敏捷鉴定，失败。】
【牵引鉴定，失败。无法调动岩元素构筑屏障。】
随后，他抬手，竟直接抓住了剑柄！
【力量鉴定，成功。】
“噌”的一声，钟离手腕一转，将长剑调转方向，剑锋对准自己，剑柄对准吉尔伽美什，那只被黑色布料覆盖的手凑近英雄王。
他彬彬有礼道：“给。”
这是十分危险的举动，只要吉尔伽美什想，他就可以顺势按住剑柄，用长剑贯穿对方的身躯……不，恐怕那黄玉般的屏障早就蓄势待发了吧。
吉尔伽美什没有接，长剑化作金色粒子消散，钟离收回手，开口化解现场被冰冻的空气：“我们继续？”
吉尔伽美什：“……”
他冷着脸站起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格蕾：“……所以，吉尔伽美什先生是不是又被您气跑了……”
钟离：“我绝无此意。”
格蕾点点头信了，韦伯对此表示怀疑。
“好了，他没有真生气，不然扔的就不是一把剑了，”钟离安抚道，“我们来说说刚才的发现吧。”
吉尔伽美什没有否认他的话，也就是说，除去英雄王本人与赤王，冬木市仅存在，或者曾经存在六名英灵，一位女性御主没能正常召唤，仍处于预备御主的范畴。
而除了他们之外，干预圣杯战争进程的，还有一个在五战开始前就存在的东西。
“离开冬木前，我曾见过一场大火，”韦伯缓缓道，“无边无际，整座城市沦为一片火海，就算是当时最先进的热武器，也无法造成那么大范围的火，留到最后的英雄王与亚瑟王的宝具同样与火无关。”
“引发冬木大火的究竟是什么，我暂时无法推出正确答案，但这或许与您所说的，出现在魔术工坊内的东西有关。”
钟离颔首，认同了他的推测：“吉尔伽美什知道。”
韦伯被他噎了一下：“英雄王已经离开了。”
“他还会回来的。”钟离笑了笑，说话间，他将一块玉石放到了韦伯面前。
色泽碧绿，温润如水。正是先前在玉器店买下的那一块玉石。
韦伯一怔：“给我的？”
钟离：“没错。”
韦伯下意识推辞，这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钟离为何无缘无故送他这个？
钟离微笑道：“别多想，就当是之前茶水的答谢，这东西随你处置。”
话说到这份上，韦伯也不再推辞，知道还有召唤可能性，以及又有钱还债后，没能成功召唤征服王的懊恼情绪被冲淡了不少。
钟离又询问他们是否有回去的打算，韦伯一时拿不定主意，没能成功召唤英灵，意味着他目前无法参加圣杯战争，其余参加者也不会轻易对他出手，阵地暂时作废。
还有，住酒店的钱……
钟离摸出一张卡，替他们付了。
韦伯暗暗赞叹：钟离先生，果然很有钱！
格蕾与师父心连心，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钟离一怔，摇摇头，说自己只是借花献佛，不如去谢吉尔伽美什。
韦伯：“？”
别人都是伴君如伴虎，怎么钟离先生伴虎的同时，还能反过来薅虎毛？
而在入住酒店一小时后，吃着果盘，陷在柔软沙发中的韦伯忽然觉得，和原本选定的地点比起来，好像……这样也不错？难怪当初肯尼斯老师选择酒店作为据点。
……果然金钱使人堕落。
天色渐晚，格蕾提前打开灯，转身低声教训大吵大闹，大喊“无聊”的亚德，免得打扰师父和钟离先生商讨，钟离笑了笑，道了声“无碍”。
韦伯这才继续说：“历届圣杯战争若无意外，召唤出的Assassin（暗杀者）都是历代哈桑中的一人，共同的特点便是浑身漆黑，覆盖骷髅面具。”
他说完，纠结半响，问道：“钟离先生，您能分辨吗？”
他还不确定钟离的魔术能辅助到什么地步，又怕贸然询问揭了钟离伤疤。
好在钟离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无法立刻辨别，但如果打起来，就可以通过其他特征分辨锁定了。
随后，他宽慰道：“韦伯先生，不必瞻前顾后，我早已接受了眼睛的问题。”
被反过来安慰的韦伯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总之，倘若Assassin还在，他的主要策略便是刺探情报以及蛰伏。”
简称苟。
Assassin无法与其他阶级正面硬碰硬，因此“苟”字简直贯穿了作战全程，苟到最后就是胜利，如果运气好，还能抢几个人头。
韦伯：“作为新来的预备御主，Assassin的御主一定不会错过刺探情报的机会。”
钟离没有接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半边身子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天要暗了。”
御主与英灵，即将开始行动。
“是的，我已经看到月亮了，”格蕾摸了摸亚德，“我会保护好师父的，如果钟离先生需要，我也会尽全力保护您！”
说完，她又懊悔地捂住嘴，心想这话实在是太自大了，明明是钟离先生一直在保护他们。
然而钟离弯了弯眉眼：“那就有劳你了。”
仿佛格蕾的保护让他很有安全感。
“Assassin擅长刺探情报，反过来说，他和他的御主一定掌握了不少信息，”钟离看向韦伯，“魔术师可是Assassin的天敌。”
韦伯答：“只要能将他抓入这里，再启动提前布设好的法阵。”
抓捕机动性极高，且可以灵体化的Assassin，若是放在以前，韦伯连想都不敢想，何况是亲自动手制作牢笼。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身边有对死灵特攻的格蕾，还有能跟英雄王硬碰硬的钟离。
*
夜幕降临，阴影在暗处涌动。
“嗖嗖嗖”的声响如快节奏的鼓点，拍打在寂静的长街中，惊扰了草丛中的虫豸。面带骷髅面具，身缠多重黑布的英灵轻盈如鸟雀，几个蹦跳后，便来到了冬木大桥极高的桥梁之上，俯瞰这座城市。
Assassin半蹲下身，几乎要和夜幕融为一体。
他的御主想要知道，新来的魔术师有没有成功召唤英灵，补上最后一个空位，因此他在搜索目标，寻找今日进入冬木市的三人。
不需要动手，只需远远一观。
只可惜他的视力不如Archer，不得不放弃这个最佳位置，缩短距离。
Assassin向前一跃，彻底融入夜色中。
第67章 重嶂不移10满满的松弛感
“咔哒”。时针指向3。
Assassin轻盈地落在某处向外凸的阳台上，随即，他半蹲下身，一手牢牢扣住冰冷的铁栏杆，随时准备借力跳跃，方便被发现时及时逃脱。
十几米开外的房间没有亮灯，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界的窥视，让Assassin无法立刻判断屋内的情景。
他们外出行动了？还是在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Assassin思索一番，确定来之前没有在冬木市内观察到三人踪影，那就是后一种可能。
对中途介入的外来魔术师而言，今晚谨慎些倒是很正常，可这样一来，他就无法顺利确认rider（骑兵）是否存在。
必须想个办法，弄清屋内的状况。
Assassin抬起手臂，漆黑的手指间夹着几枚银亮的暗器。
正面作战不是Assassin的优势，他本不想打草惊蛇，但如今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试探英灵的存在。
动手之前，他先环顾四周，计算逃跑的可能性——高楼外的掩体较少，但落脚点很多，可供他在空中跳跃闪躲；酒店与附近的居民楼内住满了市民，按照“隐秘性”原则，会造成大范围伤害的技能不能在这里使用。
所以，只要在机动性上胜过对方，他就能顺利逃脱。
速度是Assassin的强项，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拥有召唤权限的魔术师，韦伯·维尔维特是个毫无疑问的“低质量御主”。
除了自身实力外，英灵的强度也和御主的魔术资质，即提供的魔力量息息相关，Assassin的御主间桐脏砚曾在四战中观察过韦伯·维尔维特，最终断言他身上的魔术回路不超过五条。
至于韦伯身旁的两位魔术师，Assassin没有分给他们太多眼神，人类与英灵有着本质区别，绝大部分都无法与英灵抗衡。
理性分析过利弊后，Assassin再度看向窗户。
魔术师通常会在房间外设置无形的陷阱，既提醒自己敌人来袭，也为反击争取时间。
……开始吧。
Assassin手腕一甩，眨眼间掷出几枚锋锐的暗器，细长的银光如蛇般迅猛突袭，划出细小却刺耳的破空声。
“啪！”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没有任何阻碍，飞刀竟直直刺入玻璃，伴随着清脆的鸣响，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
仿佛屋内的魔术师根本没有将其当做阵地，进行武装一样。
Assassin的思维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数秒内，余光中闪过一道炫目的白光，快到无法捕捉踪迹，Assassin心中一惊，本能比理性更快反应过来，操纵身体做出应对——Assassin的身躯骤然紧绷，双脚发力，借助栏杆纵身一跃，径直跳到了斜对面的空调外机上！
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Assassin抬手捂住右肩，终于认真打量起下方的年轻人。
棕发金瞳，衣摆在风中翻飞若游龙，手中的长枪精美异常，边缘如玉般温润，却比玉石锋利千百倍，暗褐色的血液顺着边缘滑落，似水般不留一丝痕迹。
擅长近身作战的魔术师？可刚刚那一击不带丝毫魔力，没有魔术加持也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和力道？
Assassin意识到自己误判了这位魔术师的实力。
“……真是高超的潜行术。”他竟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钟离摇摇头：“论潜行的水准，你在我之上。”
Assassin：“？”
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然而钟离说的是实话。
时间回到数小时前，夜色刚刚弥漫。
星野望坐在房间内，思考对策。
钟离人物卡上的【潜行】技能点数不高，单论技巧不可能超过专职暗杀的英灵，但好在有系统加持，一旦roll点成功，不管技能点数高低，他的潜行都不会被对方发现。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进行【侦查】，开启【潜行对抗】。
Assassin的潜行数值大概率位于80左右，万一进行对抗，他失败的可能性极高，为此，他必须将Assassin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房间，让Assassin短暂地忽视身后。
不需要多高明，只要争取几秒就够了。
于是，他灭掉灯光，拉过窗帘。为了不遮挡自己的视线，他给韦伯和格蕾套了个盾后，又特地开了一间较远的房间，与他们暂时分开。
起初星野望还担心自己能否在第一时间发现Assassin，甚至做好了一直开护盾避免被偷袭的准备，但几个小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在系统仿佛热成像一般的外挂下，拥有【气息遮蔽】技能，和夜色完美融为一体的Assassin，在他眼里亮得像个大型灯泡。
星野望：“……”
再装看不见就不礼貌了。
他提醒另外两人后，开启潜行鉴定，寻找机会绕到了Assassin身后，并成功砍伤了英灵的右臂。
包裹全身的黑布被划破，露出被遮盖的右臂——宽度是左臂的两倍，像是过长的手臂折起来，被黑色绷带缠绕住一样。
……这样测算的话，右臂的长度是左臂的两倍？Assassin的能力和这条特殊的手臂有关？
“果然是哈桑中的一位，”韦伯打开提前布置好的隔音结界，沉声道，“Assassin的优势在于奇袭，最好不要让他近身。”
话一出口，韦伯顿了顿，意识到钟离和格蕾两人都是近身作战，不可能保持安全距离。
上方的Assassin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他的宝具【妄想心音】能够无视距离与防御，取出敌方心脏，对他而言，不存在所谓的“安全距离”。
还有一名少女没有现身，大约躲在暗处伺机而动，Assassin判断，到现在英灵还没有现身，恐怕他们也没有召唤出rider。
Assassin转身想走，又被上方的一柄镰刀封住了去路。
刀锋在夜晚划出一轮弯月，Assassin俯身避开，几个跳跃拉开距离。他看着少女与saber相似的面容，忍不住感到惊奇。
能知道这些，也算不虚此行。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该怎么出去？
钟离，格蕾，韦伯的站位呈三角形，巧妙地形成了包围之势，无论从哪方突围，另外两位都能迅速支援。
宝具【妄想心音】是他的最后武器，虽然御主没有命令杀掉他们，但紧要关头还是保命要紧，只要留下韦伯的性命即可。
打定了主意，Assassin飞快地向三方掷出数把飞刀，试图干扰他们的行动，然而反逻辑的一幕出现了——
脆皮法师韦伯眼都不眨一下，喊着“Assassin准备向上跑”，格蕾无视近在咫尺的的飞刀，迎着刀尖向前冲。
Assassin：“？？？”
刀锋即将触碰到身躯的瞬间，半透明的屏障猛然浮现，尽数挡下了攻击！
Assassin目光一凝，在格蕾灵活的追击下，他的右臂忽然浮现出亮眼的橘红，仿佛有岩浆在血管内流动！
缠绕其上的绷带散开，【妄想心音】蓄势待发，恶魔般枯瘦细长的右臂猛地刺去——
“噗嗤。”兵器贯穿血肉的声音。
疼痛从掌心蔓延，如玉般的枪尖刺穿了Assassin的手掌，将他钉死在了墙上。
“多谢钟离先生。”韦伯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Assassin的宝具是什么，但万一是无视防御的类型，格蕾就危险了。
“不必道谢，”扔完枪的钟离收回手，温声道，“这还是多亏了你方才的提醒，我才能保持安全距离，及时支援格蕾。”
Assassin：“……”
最终由钟离动手，把挂在墙上的Assassin扔进了韦伯先前布置的法阵内，封印了宝具，过程中Assassin异常安静，丝毫没有再挣扎一下的想法。
断臂逃生，约等于彻底废掉宝具，在圣杯战争中无异于自杀。Assassin显然不可能这么做。
英灵与三人面面相觑：“我不会背叛御主。”
钟离：“是位忠义之士。”
Assassin：“……”
*
间桐宅。
迟迟等不到英灵回归的间桐脏砚忍不住皱眉。
他与Assassin之间的联系没有切断，证明英灵还活着。活着却不回来，那就只代表一件事——Assassin被俘了。
相互厮杀的圣杯战争中，俘虏英灵却不直接杀掉，往往意味着对方别有所图。
这不是良好的合作信号，他收养的孙女间桐樱也不知为何没有回应他的呼唤，这让间桐脏砚感觉事情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产生了些许不安。
但他绝不想就这样失去圣杯战争的资格。
翌日清晨，当监督者规定的休战时间到来之后，间桐脏砚迈着沉重的步伐，亲自来到了酒店，见到了在餐厅用餐的三人。
格蕾：“钟离先生，这个很好吃欸。”
韦伯：“有钱真好……”
钟离：“格蕾喜欢就好。”
满满的松弛感。
紧张了一晚上的间桐脏砚：“？”
【作者有话说】
不发烧了但是脑子懵懵的，感觉反应慢了很多，这几天更新应该会比较慢……
ps：钟离的三星堆联动实在是太好看了，他好帅啊（好帅啊），mhy速速把皮肤端上来让我氪金！！！
pps：有钟离在，别走位，往前冲！
第68章 重嶂不移11为了什么才想要成为人类
晨光穿透玻璃，细小的浮尘在空中闪烁如星子。
兜帽少女被盘中美味惊到，唇角挑起喜悦的弧度；黑长直的男性神情复杂，喃喃计算着自己的债务；棕发金瞳的青年正慢条斯理地用餐，眼尾的红恍若朝霞。
画面悠闲温暖得好似童话。
仿佛昨晚生擒Assassin的不是他们，而是别的参加者。
间桐脏砚沉默一瞬，继续向前走，步伐缓慢，木拐杖戳在地毯上，被柔软的绒毛吸收了声响。
韦伯率先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十年过去，间桐脏砚的样貌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气质却更阴郁诡谲，仿佛藏在暗处窥伺的虫子，随时准备把人拉入虫潮中啃食。
韦伯忍不住皱了皱眉。
“钟离先生，”他低声道，“来了。”
钟离低低地应了一声。
提醒之后，韦伯没有贸然出声，掂量着钟离的态度，然而直到间桐脏砚走到餐桌旁，钟离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专心享受着清晨的第一杯茶。
气氛逐渐沉重。
格蕾小心地瞥向师父，见韦伯摇了摇头，便也没有说话，埋头“吃”早餐——她没了胃口，只是用刀叉轻轻戳着盘中食物，却不往嘴里送。
因为间桐脏砚浑身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不像人，更像死灵，让格蕾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住在墓园，和亡灵相对的日子。
韦伯不知道格蕾的想法，一心揣摩钟离的意思。
钟离先生这是……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
魔术师一向傲慢，何况间桐脏砚身份特殊：作为一代家主，他参加过至少两次圣杯战争，熟悉地形，经验丰富，魔术造诣也高……这些都是傲慢的资本。即使Assassin被他们扣下，他也未必会觉得自己处于劣势，或许会反过来觉得是他们有求于他，所以才不敢消灭Assassin，进而得寸进尺。
韦伯用余光观察间桐脏砚的神色，老魔术师如今冷着一张脸，说不定真的有这种想法。
所以……钟离先生想打压他的气焰，让他趁早断了这种心思？
韦伯越想越肯定，这个念头在钟离放下茶杯，和颜悦色地询问间桐脏砚为何在此驻足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然而下一刻，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韦伯，也被钟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呛到了。
钟离：“孩子，你与家人走散了吗？”
间桐脏砚：“？”
韦伯：“？？”
格蕾：“？？？”
间桐脏砚当即被气得咳嗽起来，剧烈得有些站不稳。韦伯也忍不住咳嗽两声，委婉暗示道：“钟离先生，适度。”
间桐脏砚起码一百多岁了，钟离先生这么年轻，怎么开口就给自己超级加辈？？？
就算是想给人下马威，也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吧？！
为了盯Assassin而一夜未眠，此刻终于被咳嗽声震清醒了的星野望：“……”
困意全无。
他这才反应过来，身旁这道剪影矮小是因为老人身形佝偻，而不是年幼；方才韦伯说的“来了”，指的是Assassin的御主，而不是剩下的餐点。
星野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敲系统：【ooc？】
系统：【不……这这这……好像也不能说错……】
星野望转念一想也是，岩神六千多岁了，按年龄足够当在场所有人的祖宗，叫个“孩子”怎么了？
而且魔术师极其注重血脉传承的力量，倘若间桐脏砚知道岩神的身份，估计巴不得岩神真是他祖宗。
这么想着，星野望瞬间有了底气。他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对着多余的空位道：“请坐。”
间桐脏砚：“……”
他正在气头上，冷硬拒绝：“不必了，不需要多余的客套。”
钟离也不强求，微微一笑，道了声“好”。
间桐脏砚深知主动权不能被他们掌握，直言道：“我需要见见Assassin。”
与从者的联系没有被切断，但光知道从者活着还不够，间桐脏砚需要确认Assassin的状态。倘若Assassin已经被废掉了宝具，那他就没必要再和这群人纠缠了。
如果没有，这样就可以和Assassin汇合，之后就能见机行事，反击或脱身。
星野望颔首同意，起身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位身体不太好的老人真是够拼的，同时期的人恐怕都已经颐养天年了，他还在勤勤恳恳打圣杯战争。
而且打了这么多次还没打赢。
间桐脏砚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为钟离刻意在他身上停留的眼神。
从扣押Assassin而不杀，进门的下马威，再到另两人隐隐以他为尊的态度……无一不表明钟离地位特殊，并且别有计划。
钟离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是真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还是觉得……他想再多也没用？
间桐脏砚深吸一口气。
跟着三人前进的过程中，间桐脏砚想了无数种情形，最有可能的是这群人想要以此胁迫，换取间桐家极珍贵之物。
又或者是……伪臣之书？
借由一划令咒，御主可以制作出转让御主权限的魔法契约书，让持有伪臣之书的人使役从者。最初他就想让孙女间桐樱这么做，只可惜召唤失败，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他越想越肯定。rider能否被召唤出来是个未知数，他们若想为己方增加胜算，通过这种方式使役英灵是最快的方法，如果幸运地赢到了最后，再拼一把，趁Assassin背刺前令他自裁，至少能凑够许愿条件。
一路上，间桐脏砚的心思百转千回，所以，当他听见钟离只是想知道一些情报的时候，间桐脏砚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他看向被封印了宝具，但并未受刑的Assassin，木然道：“比如？”
“现存的英灵，同盟关系，还有同为外来者的俄罗斯青年。”
“……Archer，Assassin，Berserker，如今只剩这三位英灵了，”间桐脏砚道，“Archer和Berserker的御主分别是当今的远坂家和爱因兹贝伦家家主。”
“如果你们没参与进来，冬木就是三足鼎立的局面。”
钟离微妙道：“他没有插手？”
“那个俄罗斯人？”间桐脏砚阴恻恻地笑起来，大约是觉得有趣，“他很少露面。”
“Assassin不止在夜间巡逻，但也几乎没有在白天见过他，这人行事作风很低调。”
钟离：“……”
低调吗？
如果之前雷电影没有解决洛夫克拉夫特，现在已经上演现实版日本沉没了。
他合理怀疑，这次费奥多尔又在闷声干大事。
“不过，他肯定是想要得到圣杯的，”间桐脏砚继续道，“之前甚少露面，大约是觉得没到出手的时候，想要坐山观虎斗。”
钟离有点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道：“我相信Assassin的能力不止于此。”
间桐脏砚闻言，冷哼一声：“他有专人保护，Assassin差点死在那人手下。”
“专人”必然是指赤王了。
有魔神保驾护航，间桐脏砚知道的有限，半途钟离问起圣杯战争中的其他异样，间桐脏砚也只是摇摇头。
韦伯的手忽然按在钟离的肩上：“您最好想好再回答。”
间桐脏砚淡淡道：“哦？”
他心里不屑，初来乍到的魔术师，就连英灵分布情况都需要找他了解，能知道什么内幕？不过是在诈他。
韦伯：“最近几日，冬木市内出现了数次大规模停电，以及民众大规模昏迷的情况，并且这些地方的植物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枯萎腐坏。”
“即使是英灵作战，也难以造成这种效果，Assassin什么都不知道吗？”
间桐脏砚：“……”
钟离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韦伯严肃道：“上网。”
昨晚回房间后，他花了点时间，和格蕾一起浏览了最近的冬木新闻。
他见多了间桐脏砚这样的老骨头，思维保守，对当代社会飞速发展的科技一无所知。
钟离点点头，感慨了一句“人类科技的力量”。间桐脏砚觉得他俩在合起伙来膈应他。
他撂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词：“是黑影。”
钟离想起魔术工坊内，能引发人恶念的黑雾。
……是一个东西吗？
间桐脏砚称黑影曾在夜间几次出现，大规模停电与民众昏迷也都是黑影吸取魔力的结果。那黑影能吞噬从者，大概率与圣杯有关。
韦伯心道怪不得圣杯战争提前开始了，如果有这样的额外获取魔力的途径，积蓄魔力便会快很多。
他还想继续问，间桐脏砚忽然阴森地笑了下。
韦伯呼吸一滞，眼前迅速闪过一道黑影，伴随着格蕾的用力一扯——
“啪”！
遍布裂纹的玻璃应声而碎，Assassin卷着间桐脏砚，迅速消失在了天际。
“师父，您没事吧？！”格蕾焦急道，“钟离先生，他们……”
“无妨，随他们去吧。”钟离神色自若。
韦伯站稳：“钟离先生，您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钟离颔首。
对话的时候，间桐脏砚趁他们不注意，放出了几只虫子。
在摆满家具的室内，几只虫子自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可对钟离而言，这几个移动的亮点十分显眼，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虫子大概是间桐脏砚的魔术，缓慢爬向Assassin附近，解开韦伯的法阵。
钟离没有阻止。
他的主要目的是解决赤王，砸圣杯是万不得已时的最后手段，他没必要加速圣杯显形，更不想顺了费奥多尔的意。
如果自己杀了Assassin，费奥多尔自然是乐见其成。
“间桐脏砚没有说实话，”钟离道，“如果‘黑影’真的完全不可控，他一开始就不会试图隐瞒。”
“或许是想让我们面对黑影的时候，更手足无措？”格蕾小声问。
钟离温声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遇到呢？说不定直到圣杯易主，我们离开冬木，都没有碰上这个小概率事件。”
他怀疑间桐脏砚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黑影’的动作，放间桐脏砚回去，也是为了能让他暴露更多信息。
“——易主？”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忽然响起。
英雄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阳台上，眼里没有笑意：“圣杯是本王宝库内的东西。”
钟离淡然转身：“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
吉尔伽美什：“绝无这种可能！”
“是，没有这种可能，”钟离道，“进来吗？”
吉尔伽美什这才轻哼一声，跨过满地碎玻璃，对韦伯不满道：“杂种，你这是什么表情？”
韦伯将“你怎么又来了”这句话美化了一下：“英雄王，您为何造访？”
“本王造访不需要理由，”吉尔伽美什挑眉，转头对钟离道，“本王突然想起了些有趣的事，带你去看看。”
这不还是有理由吗？！韦伯吐槽。
吉尔伽美什没有搭理韦伯和格蕾的想法，走到钟离身边，示意他跟上。
*
“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
钟离望向阴暗的小巷角落。
在吉尔伽美什投掷的王财下，Assassin带着间桐脏砚东躲西藏，最后逼得间桐脏砚不得不分裂成无数虫子，才得以脱身——或者说，被吉尔伽美什放过。
小巷很快归于寂静，只剩下十几只虫子尸体。
“这就是老杂种如今的本质，一堆臭虫，”吉尔伽美什道，“若是虫躯受损，为了活下去，他还会吃人修补。”
他望向钟离的眼睛，轻快道：“人类会为了活下去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你呢？”
吉尔伽美什觉得很滑稽。
他虽厌恶间桐脏砚的种种做法，却也能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神明拥有永恒的生命，从根本上就与寿命短暂，畏惧死亡的人类相悖，更遑论理解他们对“生”的执念。
神明与人类的差异，从来不止体现在力量与寿命上，也体现在思维上。
钟离想要舍弃神明身份，成为人类，就要先扭转他自己的思维。
吉尔伽美什很好奇，钟离会怎么回答。
他更好奇，钟离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成为人类。
第69章 重嶂不移12会和“他”有关吗
虫尸零星散在角落，阴影笼罩，仿若从人身上掉下的腐肉。
“你呢？”吉尔伽美什问。
星野望想，医院里的病人通常分为两种：要么认命，要么乐观，像他一样无所谓的都很少见，更何况间桐脏砚这种执念深重的人。
他不知道英雄王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敷衍地说了声“我不会”。
吉尔伽美什轻笑。
神当然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
星野望心中警铃大作：“绝大多数人类也不会。”
吉尔伽美什笑得更大声了。
绝大多数人类没这个执念，更没这个能力。两者殊途同归，又让钟离假装了一回“人类”。
“取巧的回答，”英雄王道，“唔，姑且算你回答正确吧，但下次就不会让你轻松混过去了。”
星野望：“……”
他该说声谢谢吗？
“还有，本王很早就想问了，”吉尔伽美什挑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钟离不打算从头编瞎话，一直打太极，吉尔伽美什察觉出他的敷衍，不满道：“你还不如干脆和本王说你老花眼了。”
他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下，没想到钟离点点头，略带诧异地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吉尔伽美什：“……”
别以为笑得好看就不会惹人生气了。
不是什么事！都能通过！笑一下来解决的！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抬手勾住钟离的手套边缘，轻轻一扯，露出仿若岩石打造的手：“果然。”
钟离又把手套拉了回来，不知道他又在“果然”什么。
吉尔伽美什没有继续说，钟离岩石般的手臂证明了他的猜想：
现代的魔力浓度不支持神明以完全体降临，绝大部分神灵为了顺利降临，会压缩部分力量，再选择契合的人类凭依。
但钟离不同。
他没有压缩力量，反而通过舍弃视觉，实现了本体降临。
这算是钻了“非完全体”的空子吗？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视觉？难道他想以后当个盲人？
吉尔伽美什的词典里没有“委婉”一词，他直白地问，钟离也直接否认了。
“我与真正的盲人有异，”钟离说，“何况，这也算是种新奇的体验。”
“用魔术辅助视觉算不上区别，而且新奇在哪？”吉尔伽美什随意道，“你大可以拿条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那不一样。”
“哦？”
钟离移开目光，他眺望远方，不知在想谁：“那不是真正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不像他一样。”
他？
钟离第一次以熟稔的口吻提起某个人，这个“他”不是韦伯和格蕾，更不可能是其他神明，其余神明才不会没事体验一把失明的感觉。
所以，钟离口中的“他”，是某个幻想种，还是……人类？
钟离想要成为人类，会和“他”有关吗？
然而钟离不再多言，他换了话题，询问费奥多尔和赤王的事情。吉尔伽美什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但这两人也算是觊觎他的财宝（圣杯）的贼人，他便简单透露了一些。
钟离等人到达冬木的前一晚，费奥多尔和赤王曾在夜间现身。他们没有与其他参加者争斗，而是带走了一个人。
间桐脏砚的养孙女，间桐樱。
——然后没了。
钟离：“连你也只知道这些？”
“当然不止，”吉尔伽美什哼笑道，“但本王又不是你的信徒，不需要一五一十向你汇报。”
什么都告诉钟离，那还有什么趣味？更何况，他还想多观赏一会钟离的表演，演出太早结束可不好。
钟离：“……”
魔神战争结束后，他好久没认真打架了。
今天忽然想试试。
*
间桐宅，虫池。
几盏由魔术维持的灯挂在墙上，光芒微弱。四面墙壁上全是整齐划一的窟窿，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环形空间内被放大，让人不寒而栗。
灯影摇晃，蠕动的虫从灯下爬过，逐渐攀上间桐脏砚的躯体，弥补他破损的部分。
室内幽森冷寂。
Assassin单膝跪地，垂首等候御主恢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间桐脏砚声音嘶哑，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想不明白，吉尔伽美什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他？
四战之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未起过冲突，就连见面机会都少得可怜。
英雄王将想要圣杯的人视作觊觎财宝的贼人，但现在还远远不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
间桐脏砚：“Assassin，你以为呢？”
Assassin把头埋得更低：“英雄王并没有动真格。”
“是啊，像是戏耍虫子一样，”间桐脏砚扯了扯嘴角，“不然你我就回不来了。”
“英雄王从不与人联手，就连他当初的御主也是说杀就杀，这样孤傲乖僻的人，居然会和外来魔术师站在一起，真是让人意外。”
“言峰绮礼呢？他最近有什么动作？”
间桐脏砚立刻怀疑起了这场圣杯战争的监督者。
十年前，言峰绮礼曾受其老师远坂时臣的委托，一同参与圣杯战争，但没过几天，远坂时臣就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中，其英灵——吉尔伽美什的契约则转移到了言峰绮礼身上。
没有人挑明，但当时的参加者基本都能猜出事情经过：言峰绮礼与吉尔伽美什合谋，杀死了他的老师。
经此一事，间桐脏砚彻底注意到了这位神父，如今也怀疑是他对吉尔伽美什说了什么。
Assassin静静听着，闻言摇头。
间桐脏砚的脸色更差了。
不是言峰绮礼，那就是吉尔伽美什自己的意愿。
那个叫钟离的究竟有什么魅力？！
——他还记得钟离和颜悦色地叫他“孩子”的事情，想起来就憋屈。
Assassin宽慰道：“那群人还没有召唤出英灵。”
“英雄王和他们站在了一起，就算没有英灵，他们也可以让其他人拿不到圣杯，”间桐脏砚的脸色没有恢复多少，“而且，没有英雄王，他们也照样捉住了你。”
Assassin沉默。
“我本不想现在对付他们，”间桐脏砚低声道，“Assassin，去看看樱。那孩子最近住在卫宫家，只是稍微放松了一段时间，竟然就有些不听话了。”
昨晚，间桐樱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Assassin奉命前往，片刻后独自回归。
“master，樱小姐不在卫宫家，”Assassin低声道，“卫宫士郎和远坂凛也在寻找她。”
*
日薄西山，行人渐少。
接连几起“瓦斯爆炸”和凶案闹得冬木市人心惶惶，市民纷纷提前宵禁，下班或放学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在网上吐槽冬木治安马上赶超横滨了。
横滨市民觉得冬木市民没见识，少见多怪，这才哪到哪？
双方混战争吵，惶恐不安的氛围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
酒店内，正在刷新闻搜集信息的格蕾：“……”
与此同时，再次召唤失败的韦伯决定抽支雪茄冷静一下。
他刚点燃，忽然听见门响，转头看见钟离。
“钟离先生，您回来了。”韦伯上下打量，终于察觉到钟离身上有什么不对。
青年的鬓角有些凌乱，衣袖有细微的破损。
这对一丝不苟，极其讲究的钟离而言，可谓是不可思议。
韦伯微妙道：“您……遇到敌人了？”
他更想问，什么敌人居然能突破钟离先生的防御。
“不是敌人，”钟离笑着扔出一个惊天炸弹，“我和吉尔伽美什稍稍切磋了一下。没有用护盾，因此身上乱了点。”
“放心，我们去了隐蔽的郊区，也刻意控制了动静，不会破坏圣杯战争的隐秘原则。”
韦伯：“……”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们为什么忽然打起来了吗？？
不等韦伯出声，格蕾小心地问道：“钟离先生赢了吗？”
“我们都没有用全力。”钟离温声道。
意思是这种情况下的胜负无意义，恐怕他们两人也没有一分高下的想法，只是单纯地享受战斗。
“您为什么……”韦伯欲言又止，他认知里的钟离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钟离：“我想问他几个问题。”
这是正确的问法吗？韦伯有些恍惚，又觉得钟离先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特殊人士特殊对待，说不定英雄王就喜欢和他打架的。
韦伯：“……那英雄王回答了吗？”
“回答了一个，但这事与你们，与圣杯战争都无关，算是我的私事，没必要麻烦你们。”
“我们现在是钟离先生的盟友，帮忙是应该的，怎么能算麻烦？”格蕾下意识道。
说完，她又偷偷看向韦伯，见师父没有异议，才继续说：“不介意的话，钟离先生能否告诉我们？”
钟离沉思片刻，说道：“冬木市内有一个叫普希金的异能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需要找到他。”
【作者有话说】
若陀龙王（惊醒）：你不要瞎想哈？！
第70章 重嶂不移13宛如古老的钟被敲响
横滨，医院。
凌晨的月光透过窗，落在对峙的双方身上，将人的脸色映得苍白无血色。
太宰治“啪”地合上《完全自杀手册》，声音没有起伏：“中也君真是个急性子。”
后面传来清脆的上膛声，中原中也抬手止住身后人的动作，忍着怒气道：“急性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零点已过，现在是双方首领被异能暗算的第三天。
第一天，港口mafia与武装侦探社搜寻普希金无果，认为他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横滨。双方首领昏迷，身体状况还算说得过去，两个势力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正面冲突。
第二天，首领状况急转直下，如果没有太宰治从中周旋，恐怕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已经打了几个来回了。
第三天……也就是现在，森鸥外的情况愈发糟糕，还能撑多久是个未知数，想来武侦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而普希金还没有消息。
每一秒都极端重要，不容浪费。
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
究竟是等，还是打？
同样的疑问也落在了太宰治肩上。他迅速数清了对面的人数和装备，做出了战力评估，也揣摩透了中原中也的心思——他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不然不会只带一部分非异能者。
可即使如此，武装侦探社也无法跟港口mafia正面比拼武力。
现在，决定天秤向哪方倾斜的关键，是远在冬木的钟离。
“别急嘛，告诉你个好消息，”太宰治晃了晃手机，“不久之前，钟离先生告诉我，他知道了普希金的位置。”
“换句话说，就是还没抓到，”中原中也的眼神依旧冷硬，从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舒展过，“有可能空欢喜一场。”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奇怪。
太宰治心思深沉，从不会大肆宣扬还没有结果的事情，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不确定性，太宰治又怎会不知道？
有隐情？还是他被逼到不得不拿未定之事来安抚情绪了？总不会是诓他的吧……
太宰治的表情看不出端倪，中原中也懒得绕弯子，干脆道：“我现在给他打电话确认。”
不是只有太宰治有钟离……不对，应该是雷电影……也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温迪……算了，总之是他们的电话号码。
他抽出手机，太宰治慢悠悠地反问：“现在？小心耽误了钟离先生的行动。”
中原中也的动作倏地停住了。
他并未完全相信太宰治的话，但也赌不起这个可能性。
太宰治的脸上还挂着运筹帷幄的笑容。通常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说明事情的发展尽在他掌握之中，加上他身后并没有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守护，一副完全不怕mafia强闯的样子……难道他们有什么百分百成功的计划？
中原中也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但由于他被太宰治坑了太多次，因此有两分疑心倔强地保留了下来。
中原中也：“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为了安抚mafia的人心，最起码让我看看钟离发的短信吧？”
太宰治：“很遗憾，钟离先生没有发短信。”
“通话录音。”
“没开这个功能。”
“通话记录。”
太宰治：“……”
眼看着中原中也的神情越来越狐疑，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心想中也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事实上，两日前的那通电话后，钟离从未主动联系过他，刚才的话完全是太宰治用来拖延时间的。
中原中也之前的微表情表明他已经信了七七八八，没想到关键时刻败在了那台三手手机上。
太宰治从未如此痛恨过钟离等神节俭的生活方式。
痛恨完，他又很难想象一群神会为钱发愁，于是太宰治猜测这台手机内很可能存了重要的东西。
但不管存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中原中也的怒火。
“太宰！”中原中也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他的名字。
数个mafia成员立刻举枪，漆黑的枪口直勾勾地对准太宰治，只待干部一声令下，便会开枪射击。
空气逐渐胶着，太宰治眸光沉沉，思考着破局之法。
侦探社的成员早已转移了社长，眼下他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的异能对枪械毫无作用，哪怕只是一个走火，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mafia成员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下一秒——
“砰！”
闷响打破了寂静凝重的对峙，却不是谁率先开了枪。
太宰治直直盯着眼前被扔到地上的胖子，余光中闯入了一个身量极高的人。
五条悟懒洋洋道：“快递送到了，请验收。”
“这可是半夜加班啊……我都睡着了，硬生生被吵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抱怨道。
没人出声，但两人都意识到了吵醒五条悟的是谁。
钟离抓住了普希金，并委托五条悟瞬移送货。
太宰治蹲下身，解除异能的间隙，他忍不住笑了笑：
钟离先生，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哦还有，”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知道高专在哪吧？明天记得把横滨最难买的那家限量喜久福送到高专。这可是钟离答应给我的报酬，不能反悔！”
太宰治：“……”
中原中也：“……好。”
五条悟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医院。
确认异能解除后，中原中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急需回去听候首领的指令，也因此错过了太宰治准备说出口的话。
太宰治本想和他谈谈温迪的事情。
既然中原中也走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太宰治没有追出去，而是拨打电话，想要确认钟离那边的情况。
另一端没有响应。
不是挂断，而是没有回应，说明手机脱手，亦或者是……战斗没有结束。
太宰治的心猛地一沉。
*
时间回到冬木市的黄昏。
得知了普希金的所在地，星野望没有贸然行动。
他相信吉尔伽美什的能力，相信他不会被蒙骗，也不觉得英雄王会故意透露错误地址。
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蹊跷。
费奥多尔带普希金来冬木，无疑可以搅乱横滨局势，顺利的话，还可以成功解决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的首领。
这是他的目的，但或许……仅仅是目的之一。
不然他该把普希金藏得更严实一点。
陷阱？单纯的陷阱，以钟离的武力值来看不足为惧。
“现存的英灵有三位，”星野望轻声道，“Assassin，Archer，Berserker。”
Assassin战力低，不擅长正面作战，间桐脏砚同样不擅长。Archer尚未接触，不知底细，不过据韦伯所言，如今远坂家式微，家主远坂凛虽有极高的魔术天赋，但尚且年轻。
综合来看，Berserker组的战力最高，也最难对付，就算另外两组联手，也未必能获胜。
……费奥多尔作壁上观的时间结束了。
问题在于，他会去哪一边。
倘若仅有他与赤王两人，星野望可以笃定他会去爱因兹贝伦城堡，麻烦的是，干扰圣杯战争的还有一个神秘的“黑影”。
间桐脏砚与“黑影”有联系，但他没有完全掌控“黑影”的行动，否则昨夜Assassin被抓时，“黑影”就该出现阻挠。
“黑影”不出现的原因，是它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还是被外力干扰，脱离了间桐脏砚的掌控？
星野望想到了被费奥多尔带走的间桐樱。
没有证据，但他确信间桐樱就是“黑影”。
费奥多尔会待在普希金身边，还是前往爱因兹贝伦城堡？
星野望无法下判断，只能兵分两路。为了避免普希金的异能危害到另外两人，他去寻找普希金，韦伯和格蕾则前往爱因兹贝伦城堡查看情况，出现意外及时联系。
费奥多尔不在此处。
星野望耗费了一些时间，终于越过无数陷阱抓到了普希金，抓捕中途，手机铃声响过几秒，随后消失，这是格蕾与他约定的通信方式，如果“黑影”或另两人出现，就通知他。
他拜托五条悟将普希金带去横滨，随后赶到了郊区山上的“城堡”——那里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一场战斗结束，Berserker败了。
在碎石林木之间，星野望见到了“黑影”。
仿若收拢的雨伞，静静伫立在空地上，数条扁带从身体中蔓延，倏地刺向四周力竭的英灵与人类！
“咚——”
宛如古老的钟被敲响，悠远沉重的声音敲在心脏上。
黄玉般的屏障牢牢裹住了所有人。
“钟离先生！”格蕾猛地回头，手掌与护盾相接。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作者有话说】
卡文，终于写出来了，来晚了抱歉qwq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