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 作品
第47章
“秦家可是刚刚因为淫|乱被夺了世袭罔替!
“镇国公府莫非也想步这后尘?!
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退。
顾知灼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适可而止。
季氏指着晴眉,喝道:“去啊!
“是。晴眉俏生生地说道,“您不肯拿出账册,还让大姑娘去庄子上反省,奴婢会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全都转告给大姑娘的。
“奴婢告退。
晴眉一点也不在乎她的黑脸,步伐轻快地走了。
季氏坐在太师椅,一言不发地喘着粗气,憔悴爬上了她的面颊,整个人瞧着老了十几岁。
“夫人,您喝口茶。
季氏猛一抬头见是万嬷嬷,又闭了闭眼,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尽管这几天她没有再梦到过长姐,可是,自从当年的事在她脑海中卷土重来后,就像生长着枝枝蔓蔓的藤蔓,一点点地勒住她,让她喘不过气。
每一时每一刻,她的心弦都崩得紧紧的,整个人快撑不住了。
万嬷嬷把茶水端给她,柔声宽慰道:“这就对了,夫人您何必要怕她呢,只要还有母女的名份在,您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罚就罚。
对,对。
自己不用怕她的!
季氏一小口一小口的噙着茶水,口中弥漫着是淡淡的苦涩,万嬷嬷又道:“还有一件大喜事没告诉您呢,三皇子殿下方才特意让人带了话来。
季氏扯了扯嘴角:“什么喜事?
万嬷嬷喜笑颜开,想让她高兴高兴,夸张地说道:“皇上说,三皇子和大姑娘的婚约无效,三皇子如今再无婚约所缚,正设法求皇后娘娘让表姑娘回来,到时候,他会风风光光地来提亲。
季氏的眉眼果然舒展了,欣慰道:“太好了,咱们珂姐儿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表姑娘和三皇子殿下是天生一对。万嬷嬷笑道,“您啊,好日子还在后头!
等到表姑娘成了三皇子妃……她小小声道,“成了太子妃。日后这府里的爵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继子袭爵,夫人终究只是继母。而四少爷是夫人亲生的,一旦四少爷袭了爵,夫人从此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万嬷嬷俯身,声音陡然一顿,她发现夫人的鬓角竟多了几根白发。
她连忙笑道:“您说是不是?”
是啊。季氏缓而又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慢慢地手上的茶水喝完放下茶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说道:“你去瞧瞧顾知灼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去庄子。”
万嬷嬷当下打发人去办。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禀说大姑娘没去。
万嬷嬷一连打发了三回回回都是:大姑娘没去。
于是她干脆派人守在内仪门这一守就守到黄昏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顾知灼依然没有半点要出门的动静。
万嬷嬷迟疑再三吩咐道:“去催催再晚城门要关了大姑娘若是出不去那可得露宿街头。就把这话直接告诉大姑娘。”
丫鬟领了吩咐下去和一个提着食盒的婆子擦肩而过。
“嬷嬷方婆子把晚膳送过来了。”
方婆子是大厨房里打杂的婆子。
怎么让她来送?万嬷嬷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吩咐道:“摆膳吧。”
她去请了季氏出来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阵倒吸气她喝道:“怎么了没规矩……”声音戛然而止万嬷嬷面有菜色地快步到八仙桌前她没看错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腐不沾一点儿油腥。
“谁让你送这些来的!”
方婆子束手回禀:“大姑娘说夫人近日火气太过旺盛对身子不好当吃点清淡的。”
“大姑娘亲手给夫人拟了膳单。”
季氏一甩袖转头就走。
没过多久又有婆子领了位大夫进来恭立在一旁说道:“大姑娘让大夫来给夫人请个平安脉。大姑娘还说让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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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待夫人您真是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滚出去!”
季氏尖叫起来。
她要进宫她现在就要进宫!
她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打了几个转叫道:“伺候我大妆我要进宫。”
“现在……天都黑了。”
“我要进宫!进宫!”
季氏这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万嬷嬷也惊了一跳她一边哄着一边把丫鬟们叫进来伺候她梳洗大妆换上了一整套诰命服。
“夫人现在不能去。”
哪怕坐着马车在宫门外头等大半夜的也肯定会被金吾卫驱逐。
“等天亮再去好不好?”
“……好。”
季氏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从天黑一直坐到天亮。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从窗户照进的时候她立刻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她走得很快万嬷嬷招呼丫鬟跟上心想:先去宫门外头等候再递牌子上午应该会有宣召……
她心里盘算得好好的结果刚到仪门守在仪门的婆子就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姑娘说了您身子不适无事别出门了。您是她母亲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她会心疼的。”
季氏:“……”
“走开!”
季氏抬手去推几个婆子一动不动地站着膀大腰圆地堵在仪门前。
万嬷嬷让丫鬟们一块推人指着她们嚷嚷道:“你们连夫人的话都敢不听信不信把你们都给打死!再把你们一家老小全都发卖了。”
“听了还不是一样会被夫人活活打死。”一个婆子略有不屑地嘀咕了一句马上又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
万嬷嬷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果然白昌家的死让夫人输得头破血流大姑娘趁机硬生生地走进了夫人这张织了八年的大网中又把大网撕得七零八落。
婆子笑得恭顺任由她们怎么又拉又推就是不离开仪门一步。
马车不让她用。
仪门不让她出。
这几乎囚禁一样的滋味让季氏彻底崩了。
”去端福堂。”季氏喘着粗气一边走一边嚷道“让内管事们都过来我就不信了顾知灼都把她们全都收拢住!”
万嬷嬷连连应是让她别生气搀扶着她先去了端福堂。
走过一扇垂花门里头静悄悄的只有洒扫婆子在清扫院子的落叶季氏径直走进了堂屋目不斜视地走向那张摆在上首的太师椅。
她抚摸着太师椅扶手上的仙鹤纹。
当年她心怀忐忑地嫁过来
她能从乡野走出来代替长姐坐上花轿就注定了这份尊荣富贵理该属于她。
顾知灼也别想把自己再按回去!
季氏一身大妆端坐在上首从黎明等到巳时。
只有零星三五个人来了一开始季氏还能安慰自己说是一天的差事刚开始兴许等手上的差事忙完了就会过来。
然而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这样的侥幸也荡然无存。
季氏的心凉了下来,震惊、愤怒、不安等种种情绪像是一块块巨石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这些天她故意撒开手,什么事都不管,想看着府里乱起来,想让太夫人他们都瞧瞧,是她在忙里忙外操持着一切,没有她,镇国公府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
没想到,府里不仅没有如她所料乱作一团,连这些内管事们都开始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季氏狠狠地一拍茶几,说道:“左嬷嬷,刘嬷嬷,武隆家的呢?!
“说啊。
这三个人和白昌家的一样都是季氏的心腹,称得上是左膀右臂。
左嬷嬷管着人事,手里拿着阖府上下的花名册,负责对小丫鬟们的调教。
刘嬷嬷是内院的账房,手上最高可以调动三万两银子的支出。
至于武隆家的,她更是统管了府里在京城的所有铺子。
可是她们三个今天一个也没有来。
季氏不相信连她们也会被顾知灼三言两语给蛊惑,背弃自己。
底下一个年近四十的嬷嬷迟疑了一下,低着头呢嚅道:“夫人,她们三个的差事被夺了。大姑娘换了新的人上去。
这不可能!
调整人事需要对牌,还需要账册对接,而镇国公府的对牌现在全都在她的手上,府中的账册也只有她的手上有。
顾知灼怎么可能越过她,擅自把人给换了,这又不是顾知灼自个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说赶走就能赶走的。
她不信!
那个被点名的嬷嬷眼神闪躲,谨慎地说道:“大姑娘说,对牌、对牌是死物,再、再打一副就是。
她说着,悄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整个人坐立不安。她就不应该来的,她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没来,难怪她们都说她笨。
她要不笨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想着左右逢源。
季氏蓦地呼吸一滞。
对牌,账册,钥匙……这些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底气。
她以为只要她死咬着牙,不让出中馈就可以了,谁能想到,顾知灼竟直接一脚踹开了她,从她身体上踩过去,把她踩在了泥泞里。季氏的身体摇了摇,眼前一阵阵发黑。
万嬷嬷从背后扶住她,心里恨透了顾知灼。
夫人嫁来时,她也就六岁多,哪怕夫人抱着捧杀的心思,也是好生生地把她养大了,她若有半点感恩之心,岂会这样一再伤害夫人。
“嬷
嬷,带上我的对牌,把她们全叫过来。季氏咬着后槽牙,“我倒要看看,这副从太夫人手上传下来的,历代当家主母用过的对牌还管不管用!
万嬷嬷犹豫了一下,赶忙去办了。
一炷香。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没有人来,那几个嬷嬷坐不下去了。其中一个试探地说道:“夫人,奴婢还有差事,先告退了。
“对对。奴婢也是。
“夫人,奴婢先走了。
她们一个接一个起来,朝着季氏屈了膝,季氏不发一言,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她们的心里有些发毛,面面相觑时,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仿若有天籁之音,降到了她们的心尖。
有人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第一个跨过门槛走进端福堂的是李茂家的,紧跟着是王嬷嬷,张嬷嬷,等等府里拿着实权的嬷嬷们。
万嬷嬷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她低头道:“夫人,您瞧,不是都来了。大姑娘再怎么折腾,她一个早晚都得嫁出去的姑奶奶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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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生了四少爷,又是圣旨诰封,在这府里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季氏的嘴角弯了弯,压下心口的忐忑。
内管事们陆陆续续进来了,不一会儿几乎全到齐,季氏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几张生面孔,心知肚明这几个应当是顾知灼新近提拔起来的。
“你们来晚了。
季氏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说道。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现在懒散的,都需要本夫人用对牌去请了不成?
“夫人。李茂家的欠身,从怀里拿出一块黑漆红木金字对牌,双手奉了上去,“您的对牌。
什么意思?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从外头端进一个燃着的火盆来,放到了正堂的中间。
“谁让你把这东西端进来的。
万嬷嬷眉头紧锁,开口喝斥,话音刚落,就见李茂家的扬手把对牌丢进了火盆里。
火焰吞没了对牌,一直烧到季氏的心里,她猛地站起身来,红唇半张,珠钗摇曳,震惊中她连呼吸都忘了。
李茂家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恭顺地说道:“夫人,大姑娘说,您这副对牌旧了,您是国公夫人,怎能让您用旧物,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会让人以为咱们姑娘不孝嘛。
这一刻,季氏彻底变了
脸。
她的目光扫过下头,内管事们或是回避了她的目光,又或是跟李茂家的一样毫不避讳地抬头看过来,但她们全都拿出了对牌,一个接一个扔进了那个火盆里。
火苗烧得更旺了。
李茂家的依然恭顺,欠身道:“夫人,您也知道,对牌只能有一套。废弃的对牌就得全都烧毁折损,以免有下人暗自私藏,贪墨挪用。”
“这也是府里的规矩。”
季氏连连后退,膝盖顶上了身后的太师椅,浮动的气息把她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一个穿着绯色长裙的少女恰在这时迎着光走了进来,她撩起裙裾,气定神闲地跨过了高高的门槛,一举一动间,连腰间的禁步都没有多余的晃动。
所有的内管事们,全都低下头,双手置于腹前。
季氏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切,愤恨的情绪不停地涌动,又化作了自嘲的冷笑。
她自以为的身居高位,就像是偷来的,而顾知灼,才是名正言顺的存在。
只要她一出现,就能轻易的夺走一切。
季氏想到了长姐。
她第一次见长姐的时候,只有十四岁。
长姐求了母亲把她从乡下接回去,她灰头土脸地走进季家大院,长姐从里头欢快地奔跑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
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有着她没有耀眼光华。
她要拼了全力才能得到的东西,有些人一出生就能有。
长姐是,顾知灼也是。
当时,她想的是:要是没有长姐,就好了。
要是没有……
“母亲。”
顾知灼的声音不轻不重,径直走到了季氏面前,屈了屈膝后,笑盈盈地说道:“您怎么来了?哎,您年纪大了,在府里好生当个老夫人就成,这些麻烦事,以后由女儿来为您分担。”
季氏逼视着顾知灼,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好,好啊。”季氏怒极反笑,“你是要架空我不成。”
“哪能啊。母亲身子不好,女儿忧心不安,不知如何方能尽孝,母亲,你出来大半天也该午歇了。”
顾知灼说得温温柔柔,缀着珍珠面纱覆住了她大半的容貌,唯独露在外头的凤目,锐意四射。
自己说了一句她“忤逆不孝”,她就句句用“孝”来压自己!
季氏抓起茶碗就朝顾知灼扔过去。
又来!爱砸东西的毛病可不好,晴眉上前去挡,顾知灼已先一步抽
出腰间的黑色长鞭她的手腕灵活的一勾茶碗被长鞭扫到在半空中陡然变道砸向季氏。
季氏花容失色万嬷嬷俯身护住她茶碗砸中了万嬷嬷的后背痛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嬷嬷!”
季氏破口惊喊:“顾知灼你竟敢对我动手!”
她的脸上早没有从前标准到毫无瑕疵的仪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利的扭曲和歇斯底里。
季氏这种状态晴眉在东厂受训的时候见过和她同批的总有人因为精神过于紧绷变得一惊一乍的后来没多久就消失了。
“你出去外头跪着。”季氏的叫声尖利刺耳“去啊!”
顾知灼玩把长鞭头也不抬:“母亲您说什么呢女儿哪敢对您动手。哎您年纪大了怕是梦魇了吧。”
谁年纪大了!谁好端端地站着会梦魇?!她才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好不好!
“李茂家你说。”
顾知灼似是随口点了个名字李茂家的大喜过望她连忙道:“夫人您说什么呢大姑娘哪有与您动过手
“是啊是啊。夫人是没有睡好吗。”
“听说昨天正院请了大夫咱们大姑娘知道您病了都担心坏了。”
内管事们你一句我一句无外乎顾知灼有多么多么的孝顺简直可以记入《女孝》重编《二十四孝》。
这要不是茶碗还四分五裂的在地上只怕连季氏自个儿都要有一瞬间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好啊。很好。
季氏往前走了一步冷笑连连。
“然后呢这般孝顺的你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