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龙虎观?


沈旭打了个手势,番子把人提了起来。鲜血染红了长风的脸,他身上破烂不堪的道袍,满是血污。


沈旭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漆黑的瞳孔,不带丝毫情绪。


“督主,您别一上来就下狠手。听我的,悠着点,慢慢来,务必让他存有一丝希望。”


“他不会说实话的,您别相信。”


“殷家姐姐这里,交给我。”


这是临走,顾知灼特意嘱咐的。


啧,罗哩罗嗦。


沈旭捏着小玉牌,指腹摩挲着上头的符纹:“龙虎观?”


“是,是的。”


长风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瞳孔中倒映着这个暴戾的红衣青年,想到的是曾经那个一身正气,皓洁如雪的少年。


他道:“人、人就在龙虎观。”


沈旭淡声道:“封观,搜。”


盛江领了命,带上几个人匆匆出去了。


长风被丢在了地上,犹如一块染血的破布。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掉的手腕使不上一点儿力,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痛。长风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摸向袖袋,每动一分一毫,都会磨擦到伤口,痛的不行。


他自以为动作很小心,然而根本瞒不过练家子的眼睛,乌伤盯着他小幅度晃动的衣袖,用目光请示沈旭。


沈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督主,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机在于死。”


他相信她。


长风的指腹终于触摸到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箓,他脸上一喜,紧紧把符箓捏在手中。


庆幸的是,他的身上全是血,不一会儿,鲜血就把符箓浸透。


与此同时,沈旭的胸口一阵没来由的剧痛,仿若有一把尖刀捅进心脏,在他的心口搅动,他猛地站起身,又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督主!”


好几个番子一同扑了过来,把自个儿当作肉垫,让他摔在他们的身上。


长风低垂着头,嘴角不住地抽动着,掌心的符箓湿嗒嗒的。


从京城来回龙虎观至少要两个时辰,等到东厂在龙虎观没有找到人,再回来早已回天乏术。


变故因阵眼残缺而起,只需要补上阵眼就可以。


长风本是打算用九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切,如今刚刚第三天,可惜他等不了了。


再险也得孤注一掷!


殷家女魂魄归位,阵法大成。


天命会重


归正位。


天命是应他而生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妄图改变!


轰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闷雷阵阵。


骤然而起的狂风卷动着地上的落叶,风声呼啸。


“哎哟哎哟。快,快拉住。”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这风好邪。”


街道上小贩们慌慌张张地拉着自己的摊位,还有人直接趴在摊子上,生怕东西被风吹走。


一个追着香囊跑的阿婆差点撞上站在路中间的顾知灼,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担忧道:“姑娘,小心,你没事吧。”


“没事。”


顾知灼俯身替她把地上的香囊捡了起来。


她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渍,胸口的剧痛已经平缓了,她长长地呼吸了几下,向着差点被风吹跑的沈猫招了招手。


“过来。”


沈猫躲在一个小摊车底下,小爪子抱着头,听到她的叫唤,四肢飞奔着扑进了她的怀里,委屈地呜咽着。


吓死猫了。


邪风渐渐平息。


“猫。”顾知灼宽慰地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你感觉到了没?”


麒麟猫对于灾厄的气息最为敏锐。


世间之劫,最大莫过于魂飞魄散,千万人中都难得出现一个,这样的霉运盖顶绝不多见,沈猫肯定会喜欢的。


她都带着它出来逛了好一会儿了,一边不停地起卦,一边催促沈猫为她指引方向。


它带她找到了一家卖香酥小白条的,一家卖虾干和鱼鲞的,和一家卖烤鸭的。


小肚子吃得圆滚滚。


“喵呜。”


沈猫耸了耸可爱的黑鼻头,蓦地眼睛一亮。


它从顾知灼怀里跳了下来,回头冲着她“喵喵”直叫,又迈开四肢往前跑。


顾知灼紧紧地跟在它后头,时不时喊一句:


“别跳屋顶。”


“别爬树!”


“别钻狗洞。”


猫孜孜不倦地想要抄近路,都让顾知灼无情地拦下了。


猫委屈。


它越跑越快,最后停在了天熹楼前,漂亮的狸花猫回头冲着顾知灼嗲嗲地叫唤着,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比它项圈上的宝石,还要明亮。


顾知灼气喘吁吁,她的胸口闷痛不已,喉咙里泛着一股股的血腥味。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是天道给她的警告。


顾知灼叮嘱过沈旭,务必要把长风逼到走投无路,又留下了一丝余地。


如若真是看不到活路,别说是长风,换作是她也绝对会拖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只有让他看到一丁点希望,才会孤注一掷,给顾知灼可趁之机。


但他的孤注一掷绝对会让殷家姐姐身陷险境。


屯有初生的意思。这就是水雷屯的“死而后生。


顾知灼抬头看向了那块金漆牌匾。


自打失火后,天熹楼暂且关了门。


“你是找到人了,还是找到好吃的了?


顾知灼问着沈猫,自行推开了门。


“谁呀……哎,大姑娘!


踏进天熹楼,正在算账的掌柜一喜,立刻迎了上来。


他还以为她是为了走水后盘账来的,躬身道:“小楼烧光了,已经用不了了,小的做主打算把它推了重盖。小楼里的器物摆设全都烧了,但只有三个小二受了些轻伤。


“附近的花木烧掉了一些,只能通通铲了,再补种。


“两座假山被火灼伤了一些,小的已经让匠人来修补。


“大姑娘,天熹楼随时能开张。掌柜的跃跃欲试道,“可以在后花园把小楼的隔出去,架上折枝花屏,也十分雅致。


顾知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盯着沈猫,猫东嗅嗅,西闻闻,似乎是找准了方向,催促她往后头走。


她随口应道:“就三天后开吧。


好嘞。


顾知灼一边走,一边问道:“咱们天熹楼有多少伎子,你把她们都叫出来让我见见。


掌柜:?


尽管不懂,但大姑娘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打发了一个婆子去叫人出来。


“有一半的人不在店里,天熹楼最近不开张,她们去别的酒楼唱了。


顾知灼点点头。


到了后花园,猫左看右看,似乎没决定好往哪儿走。


不一会儿,婆子把人都叫了出去,也就十来个。顾知灼催促了一下脚边的猫:“你去看看。


猫舔着爪子,懵懂地冲她叫了一声:“喵~


掌柜说道:“大姑娘,人都在这儿了,是咱们府要办宴吗?


“我看看。


沈猫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停在了一个陌生伎子的脚边。


“咪?


那个伎子生得极美,哪怕已经过了最盛的年华,也娇艳胜花。


见顾知灼看向自己,听怜迟疑了一瞬,她咬咬牙,把心一横道:“顾大姑娘!喊完,又有些支吾着不知怎么开口。


快地把刀子换到了左手又毫不犹豫地割向了自己的喉咙。她的动作过于干脆利落连冲过去抢下刀子也来不及。


顾知灼想也不想口中喊道:“天地既判五雷初分。”


匕首尖利的刀刃抵在了归娘子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只要她的手再稍稍用力匕首就会割开颈脉回天乏术。


“殷惜颜放下!”


这一声顾知灼用上了祝由术。


以一种命令的语态厉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声音回荡带着莫名的力量归娘子打了个激灵她的后背绷直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顾知灼冲到了跟前反手夺过刀子丢到了自己的脚下。


“归娘子?”


眼前的女子面色灰白垂幕之相。


顾知灼知道找对了!


顾知灼轻呼一口气:“猫干得漂亮。”


猫放开了嘴虎牙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两个渗血的牙印。沈猫不咬人它连鸟都不咬唯独这一回它下了死口。


身为一只小猫咪它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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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花猫舔了舔她的伤口小小的猫脸上看出了一丝愧疚又多舔了几下。


吓坏它(她)了!


顾知灼摸摸它的小脑袋安慰道:“没事的。”


比起匕首捅进心口


“归娘你别做傻事”听怜方才吓傻了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后怕道“顾大姑娘奴家没有说谎奴家出去的时候归娘还没有醒。”


“是殷家姐姐吧。”


顾知灼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她与归娘子有过两面之缘上回见时还是去义和县前。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归娘子瞧着清瘦了许多占据了半张脸的烧伤疤痕呈现出了明显的灰白色露在外头的双手瘦骨嶙峋皮肤白到几乎能看到底下的根根血筋。


带着一种垂危的濒死感。


归娘子慢慢侧首动作极慢像是一只快要毁坏的提线木偶。


“你……叫我什么?”


她声音沙哑和唱曲时相比有些粗嘎。


“殷家姐姐。”


顾知灼也不多话拉过她的手三指并拢按着脉搏指腹下的皮肤冷的可怕。


见状听怜几乎瘫软了下来太好了顾大姑娘没有生气。


“归娘你别做傻事。”听怜以为她是怕生病要花太多银子宽慰道“掌柜说这里让你住


下不花钱。我们姐妹也凑了些银子抓药请大夫都够用。”


归娘子冲她笑了笑。


她的心口和脖子都还有些痛但仅仅只是痛。


先是猫后是顾大姑娘归娘子心知他们都是为了救她可是她得辜负他们的好意了。


顾知灼垂眸片刻归娘子的脉象特别奇怪没有重疾但心脉微弱几近于无。


她拿出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了一颗褐色的丹药塞到她嘴边。


“张嘴。”


丹药是师父炼制她一共只有四颗有起死回生之效。


归娘子抿着嘴含笑摇头:“顾大姑娘我一心求死不要浪费你的药了。”


听怜急得不得了恨不能抢过药掰开她的嘴硬塞进去。


顾知灼回首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来劝劝她。”


听怜犹豫着应了诺出去后还给她们关上了门。


“殷家姐姐你是为了这个?”


顾知灼先把药丸放回到瓷瓶里从荷包掏出了一页泛黄的纸。


这页纸折了两折顾知灼展开后递到了她面前。


纸上除了一小段楷书文字还有一幅图图中是某座城中的一条道路道路两边是砖石房屋在这些房屋的墙上绘者用朱砂画出了一些扭曲的图形。


归娘子在看到这页纸的同时桃花眼蓦地瞪大惊疑道:“顾大姑娘您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是黑水堡城吧?”


归娘子:“……是。”


这和她当时回到黑水堡城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是从县志上撕下来的。”


是谢应忱给她的公子说雍州的黑水堡城曾遭遇过屠城其后“马匪”用百姓的血在城中四处涂抹以作示威。


这些扭曲的线条就和她从江潮手里得来的转运符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以整座城市为祭的大型的转运阵。


在猜测归娘子的生死可能和转运阵有关后顾知灼千叮万嘱让沈旭千万别杀了长风。


施术者一死回天乏术。


就如季氏死后皇帝被困在姻缘符中一样。


长风若死归娘子魂飞魄散再无转圜。


顾知灼再一次问道:“殷家姐姐你一心求死是为了这个吗?”


归娘子眸光不定气息微弱。


“我受人之托来找你。”


“他很想见你。”


归娘子心口砰砰直跳她动了动嘴想问是谁但是话到嘴边喉咙僵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顾知灼故意吊着她的求生意志:“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我……”


归娘子嘴唇翕动灰暗的眸中点起了一抹光


她抬眸对上了顾知灼含笑的目光:“活下去见他。好不好?”


归娘子微微启唇突然她的身体一阵剧烈抽搐不过短短几息瞧着竟又瘦弱了一些仿佛是在用血肉滋养着什么。


她双手捂着脸呜咽的低泣。


“因为我必须死。”


“只有这样被妄动的天命才能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