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顾以灿打算一两年后,趁北狄尚未休养好之际,征伐北狄。


大启朝的国力,绝无可能两边同时开战的,朝廷若是把所有的资源全都倾斜给镇北军,五年内都不可能再和凉国开战。


所以,这个条件与其实说是一个交易,倒不如说是在“以进为退”。


“江午说。”顾知灼眸色微暗,缓缓地跟哥哥复述着江午说过的话,“多棱和皇上约定,大启把爹爹交给他除掉,西凉愿十年不再犯境。”


“呵。”


她唇齿间溢出了浅浅的笑声:“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似乎是感觉到她压抑的心绪,猫的两只爪子扒在她的肩上,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顾知灼把它抱在了怀里。


“喵呜。”


顾以灿:“凉王会答应?”声音里没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和爹爹一起去了西凉,最后,让爹爹独自埋骨于此。


“会。”


谢应忱笑了笑,温言与他解释道:“一来,凉王想除掉多棱已久,不过碍于凉国传统,他不能这么做。毕竟他自己的王位也是从他兄长处得来的,而且,他的王后还是多棱的母亲。借刀杀人,借大启除掉多棱,这个条件只会正中他下怀。”


“二来,凉国在岳父手中大败,与北狄一样,没有三五年是难以养回来的。我让姜有郑枕兵边境,作势宣战,这一个月来已猛攻几回,趁乱打下了边关三城。凉王如今怕是摸不清大启的兵力和意图。只要这信措辞强烈些,他也会怕。”


“对于凉王而言,舍了多棱,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正如咱们的皇上,舍了岳父,去了心腹大患之余,还能让凉国上交降书,何乐而不为。”


顾以灿默默点头。


说到底,两国如同坐在牌桌上,三年前爹爹是筹码,如今,这筹码换作了多棱而已。


也罢,就先让多棱来祭刀好了。


“灿灿,你去一趟西疆,为谢璟迎亲。”谢应忱拿过折子,“啪”地盖在了石桌上,“你带西疆军去吓唬吓唬西凉,再把我的信带给凉王。”


顾以灿随父打过凉国,凉国上上下下闻名而畏。


顾以灿应了。


“记得把人活着带到京城来,多棱是‘贵宾’,路上别手痒。”谢应忱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冰冷的话,“等事办完,多棱是送给夭夭和你的生辰礼,随你们


处置。”


顾以灿一听乐了:“说定了。”


两人抬手击掌顾知灼也跟着嗯嗯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去?”


“我今日晚些会下令旨三日内吧、三日内启程。”


“没问题。”


顾以灿摩拳擦掌地压了压手指。


这多棱大王子他过去在西疆时也交过手的。


谢应忱让怀景之先回去该怎么和承恩公说怀景之自然懂。


顾知灼抓着猫的爪子向他挥了挥。


“王爷。”


祝嬷嬷远远地站在亭子外头直到晴眉过去把她领来她禀道:“太夫人让奴婢来问问什么时候用膳。”


“让人摆膳。”顾知灼主动道“我们这就过去。丹灵表姐和星表哥还在荣和堂吗?”


“是。”祝嬷嬷恭顺道“在陪太夫人说话呢。”


她愉悦地说道:“走走走不知道祖母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荣和堂难得的一家子全都到了太夫人喜欢热闹


谢丹灵在外头住得舒服极了用过膳也不想回宫撒娇着又在镇北王府住了下来跟顾知灼住一块。太夫人最喜欢她了满口答应:“小公主想住多久都成。”


于是用过晚膳回去的就只有谢应忱和王星。


“表哥日后有何打算?”


王星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笑道:“尚公主算不算?”


季家是太祖皇帝不许他们入仕。


而王家却是他们不愿意入仕。


王家历经几朝依然屹立不倒就在于王家谨慎。


先帝想要起用王家把王家的两个女儿都嫁进了京城但王家依然蛰伏不动。


谢应忱主动邀请道:“表哥要不要去我府上坐坐?”


皇帝虽下了圣旨但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到现在也没有举行册封礼像是忘了就能当没发生一样。


所以谢应忱如今并没有住进所谓的东宫而是依然住在辰王府甚至连牌匾他都没换。


进门的时候谢应忱看到谢璟正在门口来回徘徊不敲门也不走。


承恩公已经在花厅等了好几个时辰一直都由怀景之陪着见到谢应忱进来连忙起身又打量了几眼走在他身后半步的王星。


“太孙。”


他见了礼道:“臣来求见是为了三皇子殿下与凉国公主和亲一事。”


“孤正要与国公商量此事。”


谢应忱自他面前走过,坐到了主位的太师椅上。


被他的目光一扫,承恩公莫名的矮了一头。


承恩公本来还想问问他今儿送来的那个江午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这事若摊在明面上说,那会不会直接就和谢应忱撕破脸了呢?哎,本来他是打算问问晋王的,都怪晋王奇奇怪怪,神神叨叨,害得他连最重要的话都没来得及问。


谢应忱看着他犹豫不决的眼神,也不说破。


不久后,礼亲王,宋首辅,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被陆续宣召而来,快到三更时,谢应忱下了令旨,命镇北王顾以灿前往凉国迎亲,即日出发。


这个令旨一下,谢璟喝得烂醉如泥。


不过,就连承恩公都顾不上他的失意,乐呵呵为他准备出行事宜,又再三叮嘱道:“太孙让顾以灿去迎亲,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是要搅黄了这桩亲事,又或者是想让顾以灿在迎亲路上勾搭凉国公主,到时候太孙再说两人情投意合,把凉国公主嫁给顾以灿,断了咱们的后路。”


“太孙此人阴险狡诈,殿下不可不防啊。”


“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他,让你同去迎亲,殿下千万别出岔子。”


承恩公对着一身酒气的谢璟劝了又劝,直到他烦躁地应了声,才满意。离开前,他又忍不住叮嘱道:“你那个珂儿,养着也就养着了,别为了她再去和凉国公主闹。你要是实在喜欢,日后封个贵妃都成。”


谢璟:“……”


不会了。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直到喝得趴在桌上,呓语不断。


谢璟灌了自己三天闷酒,等到离京那天,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的坐上了马车,看得不少朝臣眉心直皱。


迎亲队伍从京城出发,谢应忱带着顾知灼亲自把他们送到了三里亭。


谢璟远远看着那道与谢应忱并肩而立的倩影,心里忍不住去想,若是谢应忱没有趁人之危,现在站在那里的会不会自己?


这个念头在心中萦绕了无数回,像是一把烈火肆意灼烧。


顾以灿上了马,和妹妹道:“我走了。”


说完又装模作样地抱了拳:“末将必不负所托。”


谢应忱给凉王的信,他已经揣在了暗袋里,和妹妹道别后,他一夹马腹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出发!”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谢应忱和顾知灼才回了京。


承恩公最是招摇,上蹿下


跳的,以谢璟是和亲的名义,必要把婚事大办特办,一连几天,他一步步地试探着,一再提高的规制,几乎快要逼近太子大婚。


朝中不少人在暗暗观望,猜测谢应忱会如何应对,结果,一眨眼,谢应忱又下了一道令旨,册封雍州殷氏女为县主,封号福安,赐县主府。


这突如其来的县主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本来吧,他们都在猜测,太孙会不会把谢璟视作威胁来打压他,谁知道太孙根本没把三皇子当回事?


懵归懵,不少人开始打听起这位新出炉的县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这一打听,自然有人想起了前不久平反的雍州殷家。


原来是这个殷氏女啊。


殷家被错判为马匪,全家上下几乎满门尽亡,只留下了这一个孤女,确实挺让人同情的。可封为县主,恩宠也未免过甚了些?


于是,一封封折子飞了进来,谢应忱交代司礼监压下,连看都不看。


这个县主为的不止是殷家受的难,而是殷家女为了天命所做的牺牲。


一番封赏,不止有县主府,还有殷家的所有产业也一并交还给殷惜颜。


沈旭离京前就交代过,东厂把当年贪过殷家产业的人查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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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或是直接抄家逮人,反正该拿的都拿了回来,余下一些实在找不着,谢应忱吩咐人去开了皇帝的内库,折价补上。


对。


就是内库。


作为太孙,照理来说,谢应忱还没有资格去动皇帝的内库。


这个吩咐一下,御用监的的掌印太监钟福都惊呆了,想了又想,赶紧去禀了乌伤。


乌伤一问缘由,想都不想道:“开。


“啊?


乌伤的面部早年受过伤,做不出什么多余表情,又拼命想挤出一点笑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多拿点。


“记得挑好的。像是绸缎香料珍珠玉石什么的,一定要挑今年新进贡的,不许拿陈年旧货来凑和。


“对了,闽州上个月新贡的一个象牙围屏不错,也拿去,还有万寿节时,江南那儿进贡的蓝玉石葡萄盆景也不错……


他零零总总的说了好几样珍品,听得钟福都快傻了。


等说完,乌伤又警告道:“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没办好,你拿头过来,知道没?


“知、知道。


尽管有些摸不着头脑,


钟福主打一个听话。


乌伤想想还不放心。


他本来想自个儿去传旨的,后来一想,他跟着主子去过天熹楼,也不知道殷姑娘有没有看到过自己,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就完了。


于是他又把钟福叫了回来,好好敲打了一番,让他去传旨。


殷姑娘的身份,主子并没有公之于众,底下人倘若不尽心,怠慢了殷姑娘,就不好了。


他是小心了又小心,嘱咐了又嘱咐,于是,钟福到天熹楼的时候,别说是摆架子了,脸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钟福来的时候,顾知灼正好也在,在检查她胸口的疤。


“去接旨吧。顾知灼扬眉笑道,“是好事。


狸花猫扒着窗户往外看,尾巴一甩一甩的,闻言回头“喵了一声,似是在附和顾知灼。


自打殷惜颜受伤,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她恢复的不错,可以从榻上起来走动了。顾知灼方才看过她胸口的刀伤,愈合的相当好,只留下一条细细的伤疤,再涂一些时日的祛疤药就会彻底消失。


至于魂魄的亏空是养不好的,她下半辈子无可以避免会体弱多病。


顾知灼笑吟吟地推着她出了门。


钟福笑容满面的念完了令旨,又亲自扶着殷惜颜起来,对没眼力见的小太监喊道:“还不快搬个圈椅来,伺候县主坐下。


“搬两个来!


他没忘记顾大姑娘在。


小太监被训的一愣一愣的,别说是一个刚刚册封,还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县主,就连对着公主们也不见钟公公这般点头哈腰。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小太监连忙搬来两把椅子,伺候着她们坐下,殷勤地端茶倒水。


殷惜颜默默注视着手上的令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县主?


这十年来,她做过的最美好的梦,也就是害了殷家的人会血债血偿,殷家可以一扫冤屈。


仅此而已。


到了那个时候,她也死而瞑目。


能再见到弟弟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没想到……


“县主,这些都是殷家当年被抄没的产业,您看看。


钟福笑得和善,递上了一本册子。


殷惜颜飞快地翻看了一遍,这些确实全都是殷家的东西,她没有一天忘记过。


殷家在被以马匪之名定罪后,诺大的家业后来也被朝廷查抄了,弟弟在离京前说过,会让人都还回来的。


真的,全都还回来了。


殷惜颜用手指珍惜地抚过册子,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这些全都是爹爹和娘亲的心血,尤其是马场,是殷家赖以立族的祖产。


终于又回到了他们姐弟的手里。


弟弟一定会高兴的。


弟弟从前最喜欢的就是和她一块儿去马场,策马奔驰,弟弟兴奋地说,他要成为英雄,以一己之身救万民。


她想到了当年那个坐在马背上,皎皎如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泪水充盈眼眶,不知不觉地顺着殷惜颜布满伤疤的脸颊滑落。


一滴一滴落在了册子上,晕开了上头的“马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