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炜静姝 作品
30-40
陆蝶卿实在是对自己的小人偶, 为何每到白天就没了动静,感到好奇。
她追着小人偶问。
郑雪宁就生硬回答。
“听不懂。”
皇太女不愿意说谎,但又不能不回答, 只能硬顶。
好在陆蝶卿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听了自己的小人偶这样回答, 她呆呆想了会儿。
“还是说, 你每次醒着的时候, 就在我这里?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白天不在?”
陆蝶卿试图弄清楚, 木头人偶里的灵性时而失踪,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雪宁:“头疼。”
其实在这具木头人偶身体里,她常年挥之不去的头痛之症,几乎已经完全消失。
但…陆蝶卿问她不好回答的问题, 她下意识就把自己头痛的事,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一听小人偶这样说, 陆蝶卿立刻就急了。
她捧着小人偶, 摸摸她的脸,疑惑又担心。
“头疼?你已经有痛觉了呀?”
“那我给你揉揉脑袋, 会不会好点?”
一边这么说着, 陆蝶卿已经开始沿着木头人偶的脑袋边缘,开始缓缓摸着揉一揉。
少女的手软而轻盈, 拂过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温暖。
郑雪宁只觉得头皮上忽然酥麻一片, 少女的手经过的地方,就像带来了一股电流,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喊了出来。
“停。”
小人偶的声音,在心里浮现的很急, 听起来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按摩。
陆蝶卿停住了动作,有些内疚。
“我什么都没做好。”
直到现在,她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小人偶并没有那么亲近她。
“你想多了。”木头人偶不习惯安慰人,但在尝试着适应这个角色。
至少在陆蝶卿面前,开始磕磕绊绊学习这个技能。
郑雪宁见她不说话了,控制木头人偶的身体,推了推少女手指。
“说话。”
用皇太女的那个身份,陪了陆蝶卿那么大半日,她几乎已经适应了那个视角。
忽的又换回了人偶,便只能从一个很小的角度,仰视着少女。
郑雪宁颇不习惯。
但这似乎并不妨碍她欣赏陆蝶卿的容貌。
在初次见面时,闪国小郡主站在一片宫人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容颜之美脱俗清丽,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郑雪宁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哪里知道,被自己误以为是小宫人的绝色少女,会在后来和自己纠葛这么深。
陆蝶卿的容颜是真的三百六十度找不到死角,每个角度都精致,偏偏私底下神情又很灵动,有个什么委屈时,唇角会抿起,眼尾微微下垂,整个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实在是楚楚动人。
每次眨眼的时候,长睫毛就格外吸引人眼球,叫人想碰一碰。
郑雪宁觉得,自己能忍耐着在这姑娘怀里,乖乖当着木头人偶,一方面当然和自己的头痛被缓解了,有很大的关系。
但另一方面…
其实不排除,陆蝶卿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不难看,甚至是好看,哪怕这姑娘在她面前哭,也梨花带雨的,怪好看的,不反感。
甚至偶尔,郑雪宁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会想要逗弄一下,欺负两下陆蝶卿。
长成这么乖乖软软的小兔子,好像随便怎么捏捏脸,都只会朝你瞪大了眼睛,软乎乎的哼唧两声。
让人内心更加有欺负她的欲望。
郑雪宁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恶过,但这种可恶令人上瘾,她并不打算改。
“我白天不在的时候,你在何处,做什么?”
木头人偶主动问起了问题。
陆蝶卿眨眨眼,因着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有些朦胧,反而让她的脸蛋更加呈现一种近似妖精的美貌。
她很脱尘,但声音却又怯生生的,带点儿软嫩。
“我…今日发生的事情可多了。”
陆蝶卿被带起了话题,情绪一下子就恢复了平时的高兴,将小人偶往怀里一抱,开开心心给对方分享起今日的一切。
“…总之,阴差阳错,皇太女带着我出了一趟宫。”
陆蝶卿说到高兴的地方,还用脸蛋蹭了蹭小人偶。
“可惜我没有找到机会去买材料,不然就能给你换一副躯壳啦。”
“听说厉害的人偶师,能把自己的人偶变成活生生的人呢。所以要给你把身体做大一点。你长高了,哪怕打架打不过,腿长跑起来也快呀。”
在自己的小人偶面前,陆蝶卿完全是打开心防的状态,越说越兴奋,放松极了。
郑雪宁:“…本…”刚想说本宫岂会打不过别人,但这话才开了个头,又被郑雪宁重新咽了回去。
陆蝶卿不明所以:“怎么了心心?你方才想说什么呀?”
郑雪宁调整了语气,不紧不慢又傲娇道。
“我若跑了,你怎么办?”
反正就是绝对不承认,作为人偶,她将来有一日会因为打不过别人而逃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作为一国储君,郑雪宁无论是骑射之道,还是寻常的武艺剑术,都有掌握,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哪怕是变成了人偶,这些东西也不会丢,她又岂会是那种没用到逃跑的人?
郑雪宁是看不起懦夫和逃兵的,当然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如此。
陆蝶卿怔怔看了她一会儿。
郑雪宁察觉有异:“你怎么了?”
突然沉默下来,很不对劲。
郑雪宁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叽叽喳喳,仿佛黄鹂鸟一样的性子。
倘若陆蝶卿沉默,那一定是有什么事。
陆蝶卿忽然一下贴在了木头人偶身体上,用脸蛋蹭蹭,像小猫儿那样哼哼唧唧撒娇。
“呜呜呜心心,我好感动。”
方才心心说“我若跑了,你怎么办”。
陆蝶卿心房被完全戳中,又酸又甜蜜,眼眶里也热乎乎的,想要掉眼泪。
这次却不是往常那样,因为难过伤心和害怕才想哭,她是感动和开心。
她的小人偶心里有她!哪怕打架打不过,都不愿意抛下她!
好感动。
陆蝶卿躺在了床上,将木头人偶举高高,轻轻亲了一下它的脸。
“我的好心心,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偶。”
被感动了的陆蝶卿,情感就像喷发的泉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壤。
郑雪宁作为皇太女干涸了多年的心房,骤然被浸润。
她甚至没有弄明白,陆蝶卿到底因何而高兴,* 但她却喜欢这种被全心全意注视着夸赞的感觉。
不是因为她作为朝樱国储君。
这一切和她的身份地位权势无关,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勾心斗角和防备。
只有干干净净的一汪眼眸,和少女纯然热情的真心。
真舒服。
郑雪宁重新被抱住,以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木头人偶,被少女当成珍宝抱在怀中。
于是她终于明白,困扰了她多年却苦求不得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人用全部的心去在意你,看向你的目光。
——是爱。
它可能是爱,但和母后的那种不一样。
郑雪宁滚了滚木头人偶的身体,贴着陆蝶卿脖颈蹭了蹭,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也许她的确应该让陆蝶卿给她换一副身体了。
“新身体要大一点的,比你高。”
木头人偶开始提要求。
陆蝶卿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立刻软软答应。
“好呀。”
郑雪宁满意了。
倘若新的人偶身躯高一点儿,夜晚就寝时,她就能将陆蝶卿整个抱在怀里。
比起被抱着,皇太女还是更喜欢反向占有。
第32章一直陪着我
一夜好眠。
陆蝶卿早上醒来时, 神清气爽,像只睡慵懒了的小猫猫,蜷着身体, 抱着被褥蹭了蹭脸蛋。
“心心?”她声音软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喊自己的小人偶。
不出意外, 木头人偶到了白天就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静静躺在陆蝶卿的臂弯里, 看着小小的, 也不占什么地方,但却寄托着少女几乎所有最美好的希望。
喊了几声心心, 都没得到回应, 陆蝶卿知道木头人偶里的灵性又消失不见了。
有了前面的几次经历后,她不再那么失落,反而更加有斗志。
她会继续努力的, 以后一定让心心拥有更加好的人偶躯壳。
也许是因为,现在这副木头人偶的躯壳, 太过于粗糙和简陋了, 无法更好的与对方的那股灵性完全融合。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多挣钱。
可是…该怎么挣银子呢?
陆蝶卿还没完全清醒,但脑袋里已经开始思考生财之道。
人有了奔头之后, 就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 都会充满力量。
她一不会杂耍,二不会什么手艺。
绣活儿虽勉强能贴补家用, 但又没有师从大师,绣出来的东西, 也就看看能用罢了,算不上精妙。
倘若埋头在那苦接绣活儿, 兴许熬到年过半百,也不一定能凑够自己想要的银子。
昨日去酒楼, 看着菜谱上那一道道菜是如此昂贵,已经让陆蝶卿初步明白,银子经不起花。
没有足够的银子,那该怎么办呢?
陆蝶卿正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这个事时,就听娘要推门进来。
“卿卿,醒了吗?”陆荷隔着房门,敲了几下。
一听到动静,床上少女一双眼眸亮晶晶看向房门,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开门。
“醒了醒了!”
外头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刚一开门,一股冷风从门缝里窜了进来,陆蝶卿瑟缩了一下。
陆荷看在眼里,忙转身进房,一把将门带上,推着女儿重新回到被子里去。
“快回被窝,把衣服穿好,雪刚化,天正冷着,这个时候莫要受凉。”
已经远离闪国的荣华富贵快十七年,有时候陆荷自己都会忘记,她曾经是个公主。
只这么偏安一隅的守在朝樱国皇城内小小的偏殿里,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她偶尔觉得,一辈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如今,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陆荷满脸喜色,等着女儿穿的严严实实不再冷了,才开口,将方才得来的两个好消息说起。
“你还记得那个李嬷嬷吗?”
一听娘问起这个,陆蝶卿愣了片刻。
她怎么会忘记李嬷嬷这个人呢。
自从被李嬷嬷盯上后,对方就三番五次的来寻麻烦,若不是运气好,躲过几次,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她会是什么样子。
每次私底下被欺负了,陆蝶卿都不敢告诉爹娘,怕惹出事来,也怕让爹娘担心。
所以陆荷直到如今都不知道,女儿和李嬷嬷之间的一些矛盾。
“也不知怎的,听人说,昨夜李嬷嬷摔下水塘,在里头扑腾了很久,才被路过的人救上来。今日一早就传她生了一场重病,往后怕是管不了咱们这块儿的差事了。”
“新来的嬷嬷,竟是个面善的,方才派人来咱们院子,发了很多米面,还有新的炭火,冬衣都多给了五套。说是那李嬷嬷克扣了质子们的东西,中饱私囊,如今既然换了人来,知道了此事,就不能姑息,便要补偿我们。”
陆荷说起这些时,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突然而来的一个好消息。
李嬷嬷仇视闪国人,她和白铭心里也都知道,奈何如今寄人篱下,在这宫里闹大了也无处说理,最多只是变成一具白骨,不值当。
所以陆荷其实是知道,女儿陪在他们身边,也连带着受了很多委屈的,可却无能为力。
左右只是缺衣少食,过得稍微拮据一些,在明面上他们还算保留尊严。陆荷便将全部委屈都忍了下来。
而今换了个嬷嬷当差,能想到补偿他们这些日子被李嬷嬷克扣的东西,陆荷心中是满足的。
但满足的同时,她也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身为闪国公主的心气了。她变得卑微、懦弱,稍微被丢点东西,便心满意足。
陆蝶卿听了娘的话,本扬起笑容,也跟着娘开心,却又见娘的神色失落下来,变得复杂又心酸。
她不解:“娘,你怎么了?李嬷嬷不当差了,换成了别人,不会欺负我们啦,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不开心了呀?”
娘说着说着,脸上就没有高兴的神色了,反而露出了一种,让陆蝶卿有些看不懂的神态。
陆荷回过神,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她张了张唇,没能说出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娘只是觉得人被环境影响,慢慢就变得不像自己了。”而丢失骨气,失去清高,兴许就是丢失自我的第一步。
“卿卿,你要记着,倘若将来你能掌握保护自己的力量,千万不要将期待放在旁人身上。你要自己立住。”
“爹娘兴许不能陪你一辈子,有些路总要你一个人去走。这世上有人好,但也有人不好,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长个心眼,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靠自己的脑袋去想。娘从前就是太无知了,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不要像娘这样。”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够避开的。”
倘若当初,她在年少时不那么平凡,而是和她其他的兄弟姐妹争一争,成为母皇眼里重视的孩子。昔日被送来当质子的,就不会是自己,如今留在这儿的,也不会是她的女儿。
陆荷始终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她知道卿卿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善良并不能保护自己。
真送卿卿回到了闪国,她一个人能在那种弱肉强食,充满了阴谋算计的环境里,好好的活着吗?
陆荷拿不准这一点,看陆蝶卿的眼神,愈发充满了担忧不舍。
“娘!”陆蝶卿有些害怕了,娘看着忧心忡忡的,似是藏了满腹的心事。
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娘这般担忧吗?
陆蝶卿像只害怕被丢弃的毛绒小猫,看着娘的时候,眼睛泪汪汪。
陆荷将心中的情绪收拢,注视着女儿,重新带上了笑容。
“娘只是…许是老了,容易挂念以前的事情,悲春伤秋的,你别担心。来,娘给你说第二个好消息。”
“卿卿,娘向闪国写过信,今日得了回信。”
陆荷看着女儿,一个字一个字道。
“也许过一段日子,皇祖母就会派人过来。你愿意回闪国吗?”
她没说清楚,到时候闪国来人,只会接女儿一人。
但在陆蝶卿心中,她和爹娘是一家人,从她生下来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一起。
陆蝶卿理所当然觉得,若是闪国过来接人,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去。
她用力点头,小脸都兴奋红了,杏儿眼愈发晶亮。
“当然!娘,我们本就是闪国人。若能回到故乡,就能去看娘以前提到过的那些地方啦。”
陆荷欲言又止,见女儿这般开心,就没有说出真相。左右如今回闪国的事,还没成定局,还是不要把真相说出来,打击到卿卿了。
今日早上接连得了两个好消息,陆蝶卿容光焕发,整张小脸看着都神采飞扬。
她又去了一趟藏书楼,阿桑见她满脸喜意,忍不住问。
“有啥好事发生了吗?你瞧着和平时不大一样。”
平日里这闪过小郡主就已经够楚楚动人了,今日瞧着笑眯眯的,从头到脚散发一股喜意,更让人挪不开眼,完全是个倾国倾城大美人啊。
陆蝶卿停下来和阿桑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径直奔到三楼,去找那一叠染了灰尘的藏书。
昨日小人偶的要求,她还记着呢,想要一副更高一点的新身体。
若是想让人偶能够自由行动,肢体不僵硬,那便得…
“西海的玉山竹…”
陆蝶卿翻阅着典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种材料。
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植物,生长条件很苛刻,每年产量不多。这种竹子的外表,摸上去宛若玉石,非常平滑,颜色也近似人的肌肤。
而且它还有韧性,若是用它做人偶的关节,便能支撑人偶正常行动,不那么僵硬。
西海…
西海在朝樱国以外…将近三千里的距离。
好远啊。
陆蝶卿连朝樱国皇宫都只出过一次,哪里能走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呀。
少女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泄气。
但身后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猛地转过身。
皇太女今日一袭月牙色的长裙,只有袖子上还绣着竹樱花的图腾。
她看着宛若仙宫里下来的仙子,发髻非常简单,只有一根玉簪,垂下的发丝根根顺滑,像是要迎风而去一般,有种缥缈的仙气。
“殿下。”陆蝶卿看到皇太女时,有些惊喜。
她如今一点儿也不怕皇太女了。
她们可是一起出过宫,一起吃饭,一起分享糖葫芦的交情呢!
虽然…虽然可能殿下不一定把这放在心上。
郑雪宁朝她走来,目光落到她手里的册子上。
“在看什么?”
两人之间的确是有几分熟稔在。
陆蝶卿没有行礼,郑雪宁也没有摆架子,仿佛老相识一般。
“我发现了一种叫玉山竹的东西,有被以前的人偶师记录下来,可以让人偶变得更像人。”
陆蝶卿不吝分享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
郑雪宁接过册子,飞快扫了两眼,视线重新回到陆蝶卿身上。
“若让人偶用上了玉山竹当躯体,会有什么用?”
问起这话时,皇太女微微挑眉,狭长漂亮的丹凤眼,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陆蝶卿不觉有异,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才道。
“她就能一直陪着我了,不会再忽然失踪。”
若是人偶也能吃东西就好了,她好想和自己的小人偶一起分享好吃的呀。
就像昨日和皇太女那样逛酒楼。
第33章服侍
郑雪宁不发一言, 翻完了手里典籍摊开的那两页。
“本宫有办法帮你弄到玉山竹。”
皇太女的声音极为清冷平静,好似只是看到了陆蝶卿的难处,便随口一提。
她这话落下, 就见方才还有些拘束的陆蝶卿,像只好奇小鹿一般贴了过来, 竟然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眼神里满是惊喜和讶异。
“真的?”
“殿下为何帮我呀?”
少女杏眼圆溜溜睁着, 眉眼之间的间距刚好,长得是既精致又舒展的模样, 一看就不记仇。
她的小表情, 似乎比宫中其他人要更加丰富一些,高兴起来时,尤其灵动。
几次三番从皇太女这里得来了照拂, 哪怕陆蝶卿再心宽,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对。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照拂, 倘若只是轻飘飘的一两下, 可以理解成是对方的突发善心。
但若三番两次总是那么友善,便不符合常理了。
陆蝶卿不明白皇太女为何独独对自己特别。
草垛上满满的糖葫芦, 她还能用自己攒的碎银子买得起, 可有些其他的东西,是把她卖了也无法靠自己还上的。
陆蝶卿有些害怕, 她怕某些好运,是用什么她无法承担的东西换来的。
从惊喜到犹疑,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足够陆蝶卿的心情, 从最高峰骤然又落到不安的谷底。
她明媚眼眸里的光,在看着皇太女时, 有些怯怯的。
见郑雪宁没有回答,小少女立刻补救了一下,解释道。
“我是说,玉山竹很珍贵,殿下为何会想要帮我寻来呢。”
哎呀,好乱呀。
陆蝶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拙舌的,无法清晰表达心中的念头。
她想拒绝殿下的好意,却发现自己无比在意,能不能给人偶换一个好的躯壳,以至于想要斩钉截铁的把拒绝说出口,都变得如此艰难。
她要努力去对抗内心的贪念,战胜自己在人性上的弱点。
或许从她第一次得到皇太女给她的腰牌开始,就陷入了这样的一种怪圈。
——明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却在对方伸来橄榄枝的时候,做不到坚定推开。
郑雪宁静静注视着少女,将她的慌乱、忐忑、犹豫,种种动摇都看在了眼里。
她并不意外陆蝶卿的反应。
说来也奇怪,她竟然在一点点了解和熟悉对方的性子。
知晓这少女,是一个柔中带刚,有些莫名的坚持,却又在某些时候,脆弱到一击即溃的人。
陆蝶卿看似没有壳,温柔到谁都能过来踩她一脚,却又…天真到强大。
是的,她竟然在这个没有半点权势的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点强大的影子。
陆蝶卿总是能对某些在旁人看来不切实际的希望,抱着追逐日月的热情,坚定相信它存在,会实现。
就像她这么神奇的,将自己从朝樱国皇太女的身份上,拉到了人偶身体里,再现了人偶师的本领那般。
命运的确奇妙。
“本宫只是看你钻研人偶术,一时好奇,想看看你走到何种地步罢了。”
郑雪宁轻飘飘回答,不露出丝毫端倪。
她有一双笑起来时,偶尔会显得妩媚的丹凤眼,倘若生在民间,这副容颜已经会令许多人倾倒。
但她大多时候都不笑,冷若冰霜,并不刻意摆出什么冰冷神情,精致又毫无瑕疵的脸,就已经写满了生人勿进。
皇太女说出方才那句回答时,仿佛又变回了储君的那种冰冷,但陆蝶卿却骤然轻松下来。
“殿下也想造人偶吗?”陆蝶卿好奇发问。
“略感兴趣。”
郑雪宁瞥她一眼,眼神复杂,忽的转移了话题。
“不如本宫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陆蝶卿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什么样的交易呢?”
郑雪宁见她一下子小心起来,猛不丁逼近了她。
“你瞧,本宫像不像那种,会强抢民女,逼你来暖床的人?”
皇太女语气恶劣,唇边有笑。
她笑起来自然是能颠倒众生的,细密的长睫毛,衬的那双眼格外幽深,唇角笑容明艳,贝齿也白。
明明就是个能令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但这样子近距离看着你,愣是让陆蝶卿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丛林,在面对一只斑斓大猫。
大猫慵懒看着她,伸出爪子碰碰她,饶有兴致,仿佛在掂量她到底哪里的肉多一点,从哪下嘴不硌牙。
陆蝶卿心底莫名有几丝战栗,不知道是慌还是羞,还是因为皇太方才逗趣一般说出的那句话。
总之,小少女现在脸蛋绯红,水灵的眼眸,仿佛一眨就要掉泪。
她看起来一下子显得更好欺负了。
“殿下…”
陆蝶卿脑海一片空白,唇嗫嚅着动了两下,只怯生生挤出来这么一个称呼。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番模样,只会令人想更加加倍的欺负她。
“怎么不回答。嗯?本宫的这个问题,很难答上吗?”
郑雪宁又一点点逼近,几乎要将少女逼到墙角,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姿势,挡住了对方所有去路。
她这会儿很像一只耐心织好了蛛网,看着细细密密的丝线,将猎物一点点包围,然后等着那可爱的小猎物落在蛛网上,却挣扎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吞吃入腹的蜘蛛精。
两人的鼻尖都快挨到一块了。
陆蝶卿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跳的又急又快,活像是揣了一百只小兔子在那里头,正惊慌失措的试图逃跑。
紧张。
可怜的小少女,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经历。
虽然身为闪国质子,生在朝樱国宫廷内,也遇到过李嬷嬷那样的宫人欺负自己。
但像如今这般…这般被人堵在墙角,只有两个人单独待着,私密又隐晦,还被近距离注视着的滋味,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她明知道皇太女不会伤害自己,对方也不是那种真正的坏人,可就是无法放松下来。
一时之间,陆蝶卿的身体,都瑟缩着贴到了墙上。
“你若答应给本宫暖床,日日服侍本宫,就将那玉山竹弄来给你,这个交易如何?”
郑雪宁幽深的眼眸,落在少女巴掌大的脸上,心中忍不住喟叹她的绝色。
她想弄清楚,自己的头痛之症缓解,到底是因为变成了人偶,还是因为…陆蝶卿。
“怎么不说话?”
皇太女挑眉,俯身,深深看进少女双眸。
陆蝶卿眼神中一片恍惚,已经被吓呆。
第34章猫猫上钩
在被皇太女堵在墙角的那几个瞬间, 陆蝶卿心中闪过很多念头。
——对方为什么总是对自己那么好。
——皇太女为何愿意给她腰牌,在她们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些疑惑,如今都有了解答。
或许皇太女真的对她…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对她吗?
可是真的好难把皇太女, 往这个方向去想,她看着一点儿都不像。
陆蝶卿甚至觉得, 皇太女只要拿着铜镜多看看自己, 就会对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失去兴趣。
冰清玉洁大美人, 无论和谁在一起,好像都不是她在糟蹋对方, 而是反过来那种。
凭借美貌, 皇太女似乎不用做什么,就能让许多人心里生出亲近和喜欢。
只是她的权势太高太大了,一般人攀附不上, 反而会望而生畏,继而对皇太女产生害怕。
譬如她。
陆蝶卿敢扪心自问, 她从来没想过和皇太女之间, 发生任何故事。
一个是朝樱国名正言顺的储君,一个是闪国飘摇在外的质子。
她们之间天差地别, 她也从来没想过攀龙附凤。可皇太女却想让她暖床…
暖床…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词, 陆蝶卿莫名失落,还有点儿委屈。
小少女闷闷看着郑雪宁, 长睫下的眼眸晶亮清澈,但却也藏着一些话。
“我不知道殿下为何总是出手帮我, 倘若真的是为了让我…暖床,恕我不能同意这个交易。”
先前, 她总以为皇太女是不一样的。她和李嬷嬷不一样,和这宫廷里郑姑姑她们也不一样。
皇太女会来藏书楼翻阅典籍, 她和自己一样,同样对人偶师传承感兴趣。
她们有着相同的爱好,也算是志同道合?
可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
心中有些被吓到的少女,在害怕之后,又开始后知后觉的生气。
什么志同道合呀。
她…
少女抿着唇,攥在身侧的手,力道更紧了一些,后背贴着阁楼的木墙,小脑袋瓜前有未有的清醒。
“殿下,我娘说过…贫贱不能移…玉山竹可以以后再找,但人的骨气和清白,妥协一次就全都没了。”
嗯,就是这样。
越是说到后面,陆蝶卿小胸脯都挺了起来,眨着杏眼和皇太女对视。
哪怕紧张到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和皇太女这么对峙,并不移开目光。
在过去的很多次,遇到不平之事时,陆蝶卿都选择了逃避,因为她知道,反抗也不会带来什么胜利的奇迹。
谨小慎微地在这座陌生的皇城里,一点点熟悉着长大,是陆蝶卿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习惯避开和人的纷争。
因为知道背后不会有撑腰的人,而爹娘和她一样,是被困在这座皇城牢笼中的可怜人。
所以在遇到皇太女之前,陆蝶卿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人。
兴许在旁人眼里,还会有些懦弱和好笑。
可她却没想到,真正面对皇太女这样的权贵和天之骄女,对自己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她竟然能够壮着胆子拒绝。
她哪来的胆子呢?
和皇太女的腰牌借的嘛?还是和自己放在房中床上的木头人偶借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皇太女只要动动嘴出个声,就能让人把她拉进大牢或者送去砍头。
可她竟然能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这么看着皇太女,坚定表明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这是因为先前的几次接触中,发现了皇太女身上的温柔,在内心深处笃定,对方不会是一个如此过分的人。
还是因为…她已经点灵成功,有了会保护自己的小人偶?
哪怕这个小人偶如今还很脆弱,只是一个在夜晚才会醒来的木头人偶。
但在这世上,陆蝶卿已经深深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背后是有靠山的,她的靠山是木头小人偶,她只是还没有长成而已。
原来一个人要变强大,只是需要一点心中的依仗,需要一点知道不会被抛弃的底气,知道有一个灵魂,和你如此亲近,相依相偎…
“先前都是殿下帮我,我心中感激,却也知道人不能过度索取和贪婪,尤其在自己无以为报的时候,旁的东西都能答应,但暖床之事不行。”
今日是暖床,明日是不是就变成了…上下其手?
陆蝶卿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空气里一片安静,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紧张到小鼓直敲。
她等着皇太女勃然大怒…
然而出乎她意料,先前将她一步一步紧逼到墙角,宛若一只斑斓大猫在捕猎的皇太女,在听了她的拒绝之语之后,竟然忽地笑了出来。
皇太女笑起来真的好动人呀,仿佛满山的花一起开了。
而且这花平日里高贵优雅,生长在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此时却一开就是一整片,扑面而来的美。
陆蝶卿再一次被皇太女的美色所惑,心里感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她不知道皇太女为何突然冲自己笑,难道是愤怒过头?
郑雪宁瞧着少女变幻莫测的神情,轻轻叹息,似是有些无奈。
“你无需担心,本宫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试探你罢了。”
郑雪宁不紧不慢开口。
试探?
陆蝶卿不明白,但眼里的防备和紧张,却因为这个解释少了许多。
郑雪宁瞥她一眼,声音变回了冷淡。
“你放心,本宫岂会是那等贪恋美色,罔顾别人意愿的恶霸。”
“难道在你眼中,本宫是这种贪花好色之徒?”
郑雪宁看着陆蝶卿时,双眸格外深沉,恍若蒙着一层黑雾,将任何注视到她的人吸进去。
后者怔在原地,呆呆傻傻看着皇太女,像是被斑斓大猫忽然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从虎口夺得一命。
于是面对挪开的大猫爪子,不敢置信,慢半拍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好整以暇的身子。
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瞧着娇娇气气的,用手戳下去就会倒,但却比郑雪宁以为的要坚定。
“若不试探你,本宫如何能信,你是可以托付之人?”
郑雪宁垂眸转身,眼底似是露出了一抹落寞,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神情被陆蝶卿看在了眼,后者心中一动。
“殿下?”小少女心中的防备又下降了一大截。
“方才本宫与你说的交易…”
郑雪宁话音微顿,似在犹豫要不要说完。
皇太女沉默着有些犹豫,这和她先前的强势形象截然不同,彻底将陆蝶卿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小猫猫上钩了,亦步亦趋跟着小鱼干往前走。
少女几乎完全忘了先前的那些害怕和生气,反而主动踱步到皇太女跟前,竖起小脑袋看着人家,声音软软的询问。
“殿下有何心事?不如和我说?”
无论如何,皇太女都是帮了她很多忙的贵人。
郑雪宁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这让陆蝶卿心中焦急起来,她更加拉近了自己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上前一步,把脸蛋凑过去。
“殿下,倘若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告诉我呀。遇到事儿,若是没人倾诉,会把自己憋坏的。”
她虽渺小如同蚂蚁,但想必蚂蚁,也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看着围在自己身旁,语调软软面容娇嫩清丽的少女,郑雪宁心中微有甜意。
哪怕她知道,陆蝶卿帮不上她任何忙。
少女甚至弱小到,需要自己不眨眼的护着,否则就会被这座皇城里的刁奴撕咬拉扯。
她帮不了自己的任何忙,却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存在,就已经让她好受很多。
第35章盯妻狂魔
离开藏书楼的时候, 郑雪宁只给陆蝶卿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你的人偶真正能够在战场上作战时,你才能帮到我。”
“玉山竹我会帮你找来。交易便先如此罢,日后再提。”
这句话平平静静, 却在陆蝶卿心中留下了极大的漩涡,宛若一块巨石, 猛地扔入了平静的湖泊, 于是激起了好大的一阵涟漪, 久久不能平复。
陆蝶卿在制作人偶时,当然也曾经幻想过。
将来有一日, 她的小人偶能变得非常厉害, 甚至比肩那些记在史书上的强大人偶师。
可这种厉害只是一种模糊的向往,并不具体。
她从未具体的想过,等她的小人偶真的行动自如了, 可以去做些什么。
她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成为人偶师, 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存在, 让她和爹娘都能够不再受欺负,甚至有朝一日回到闪国。
可关于这个计划的所有一切具体细节, 她好像从未真正深入的思考过。
直到今日皇太女告诉自己, 需要等到来日,她的小人偶能上战场时, 再完成今日和她的交易。
陆蝶卿猛然发觉,过去的她有些天真。
登上战场是多么宏大的一件事啊, 陆蝶卿虽生在皇宫,却也听娘讲过许多关于闪国的事。
闪国虽然女子为尊, 女子在那里生活的很快乐,一派国泰民安之色, 但却不太擅长沙场征战。
以至于当兵强马壮的朝樱国,攻打而来时,闪国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丢失城池,直到后来变成了朝樱国的附属国,心甘情愿送上质子。
陆蝶卿忍不住想,若她有朝一日真的能让自己的人偶上战场征战,成为非常强大的战力。
届时,她是该帮闪国还是朝樱国呢?
按理说,她是闪国人,自然是应该为闪国效力。
可今日皇太女和自己达成了交易,说要把玉山竹找来给她,那自己便欠下了人情和承诺。
倘若将来皇太女需要自己,她又该如何自处?
哎呀,好烦恼,光是一想这些,脑袋瓜里疼。
陆蝶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这些关卡过了。
从藏书楼出去时,阿桑笑着看她。
“你方才见到皇太女了吗?我瞧着殿下也往三楼去了。”
陆蝶卿点头。
见她承认,阿桑这才活跃着凑过来,神神秘秘开口询问。
“我听人说,昨日你陪皇太女出宫办事去了,是真的吗?”
毕竟昨日陆蝶卿肩膀上扛了好多好多糖葫芦,一路走来,所有宫人都看在了眼里。
这事儿让人好一阵议论,毕竟当事人是皇太女啊。
而今又有传闻说,皇太女无心政事,头痛之症如此严重就罢了,可竟然还像三岁稚子一般,出宫带宫女游玩,实在是不成体统,还把民间的那些腌臜之物带到皇宫,很丢皇室中人的脸。
这些传闻也不知道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总之一传十十传百,在私底下越发沸沸扬扬。
阿桑原本不太关注这些事,但听到里头有个宫女身上扛着糖葫芦,这让她瞬间就想到了,昨日给自己糖葫芦的陆蝶卿。
阿桑瞅着陆蝶卿神情,见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平易近人的样子,很好说话,这才试探着询问。
“她们口中说的那个宫人是你吗?”
糖葫芦这种稀奇玩意儿,在民间比比皆是,不值一提,但是放在皇宫里头可是少见。
面对阿桑的询问。陆蝶卿没有隐瞒,如实回答了。
“嗯,你们说的那个宫女,应该就是我。”
只是,关于腰牌,还关于皇太女带自己出去吃吃逛逛转转的事儿,陆蝶卿下意识瞒着,没说出来。
阿桑一听她的回答,好奇道。
“皇太女竟允许你,从宫外带糖葫芦进来?”
“上一次我见她进藏书楼快吓死了,她若撞见你责罚起来,咱俩都会没命,没想到咱们都没事儿。”
阿桑傻乐。
“嘿嘿,想不到啊,皇太女可和我之前知道的不一样。”
阿桑托着腮,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回忆着,以前所有关于皇太女的传闻。
陆蝶卿便冲她笑笑,开口帮皇太女说话。
“兴许有些事,就得眼见为真。”
她之前也对皇太女有误解呀。
“对了,这个给你。”
两人聊了一会儿,阿桑瞅了瞅四周,见没人注意,也没人经过藏书楼,便俯身从一旁拿了一个食盒,递给陆蝶卿。
“这是一些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阿桑真的很喜欢这闪国小君主。
也就是她身份平平,只是一个能力微薄的小宫女,帮不上什么忙。
否则她哪里舍得让陆蝶卿这样子,在宫内过这样的苦日子呢?
大家都知道质子的日子不好过。
光看陆蝶卿身上穿的那些衣裳,便知道了,根本就不衬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叫人看着怪心疼的。
但即使窘迫贫寒,* 也不能掩盖闪国小郡主的烂漫真心和善良。
在阿桑心里,陆蝶卿就是典型的人美心善,就该过上好日子。
“…阿桑,谢谢你。”
接受了阿桑的点心投喂,陆蝶卿很不好意思,她憋红了脸,轻声道谢。
“可别,可别。”
阿桑连连摆手,拍拍她肩膀,让她别客气。
“咱俩之间若计较这个,就显得生分了,你昨日还给我带糖葫芦呢,这可比我送你的点心稀罕多了,反正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对了。我今日听一个嬷嬷说,你们闪国过个几日,会派使者来朝见陛下,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阿桑说起这个时,兴奋道。
“你说,倘若使者过来,提出把你带回闪国,你是不是就能走了?”
“毕竟当初说要质子,也只是要了你爹和你娘啊,你是到了这才生下来的。朝樱国应该不需要那么多质子,你若是能回去那边好了。”
阿桑是真心的替着自己的这个朋友着想,如此花容月貌,又聪慧善良,总觉得待在朝樱国宫廷内默默无闻缩着,那实在是太屈才了。
闪国那儿多好呀,女子的地位高,想做啥就做啥,还有很多女官,她都想投胎生在那。
陆蝶卿愣住,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不再像先前这般开心。
“若只是我一个人,还不如不回。”她轻声开口。
引来了阿桑的不解:“为何?能回去一个是一个啊。”
陆蝶卿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和爹娘永远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怎能分开?
当初娘被自己的母皇放弃,送到异国他乡,一过就是十七年,心中哪能没有苦楚呢?
陆蝶卿这些年一直将娘的郁郁不得志看在眼里。
她若是也这么走了,岂不就是抛弃了爹娘,成了不仁不义之人。
闪国千好万好,但若没有爹娘,便也和她无关,不再是她的根。
她向往闪国,只是因为那里曾经留着爹和娘美好的回忆,是他们的故乡罢了。
陆蝶卿心中存着事,半道上匆匆赶回住处,却不想,遇到了一波宫人,里头竟然有一个眼熟的人。
“李嬷嬷,走快点。你苛待各国质子就不说了,背着王法,害了几条宫人性命,这可没人冤枉你。”
有侍卫押送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经过。
陆蝶卿下意识抬眸驻足。
李嬷嬷看着的确是病了的样子,走路踉跄,面容仿佛平白老了十几岁,瞧着没有过去那么凶恶了,反而透出一副苦相。
两人擦肩而过,李嬷嬷看到了陆蝶卿,瑟缩着低头,避开了目光。
陆蝶卿捏紧了手里的食盒,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复杂滋味。
她该为欺负过自己的人落了难高兴的,可却开心不起来,心里反而有些沉重。
李嬷嬷的儿子若是没有在战场上牺牲,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仇视他们?也就不会性情大变,欺负那么多人了?
坏人难道天生是坏的吗?
少女有些茫然,低着头想事情,然后就这么撞上了一堵软软的墙。
“…”陆蝶卿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捂着额头,下意识抬眸。
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皇太女,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她的眼神复杂。
“走路不看?”若不是撞到她怀里,撞到旁人怎么办。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谁给的。
第36章欺负我
郑雪宁身量比起陆蝶卿要高上一截, 伸手扶住陆蝶卿时,下颚线条漂亮,略有些凌厉。
但她的骨架, 同样也是女子的那种纤细,只是因为气质冷凝, 便给人一种格外高大的感觉。
陆蝶卿愣愣抬眸, 手臂被皇太女握着, 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重新撞见皇太女。
在藏书楼撞见一次, 已经够巧合的啦, 怎么才从里头出来,在她赶着回家的路上又遇到呀。
陆蝶卿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 但脑海却一片空白。
她甚至扭过脸,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是往偏殿去的方向没错呀, 这里也不会经过藏书楼, 也不通往宫外主道,皇太女怎会跑到这里来呢。
小少女懵懵的, 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郑雪宁见她发呆, 心中好气又无奈,松开手时, 眸光略深沉了一些。
“发什么呆。”
陆蝶卿回过神,脑海迅速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儿, 这才小声回答。
“方才心中想着事儿,才没有看路, 不想撞到了殿下。殿下有撞疼吗?”
小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后,陆蝶卿就下意识看向皇太女心口。
——她撞到了一堵软软的墙, 似乎是皇太女胸口?
想到方才额头的触感,陆蝶卿又羞又窘,很是理亏,双眼湿漉漉瞧着皇太女,等着对方来宣罪。
“对不起,殿下。”
做错了事,陆蝶卿一向都是很乖的道歉,愿意去弥补的好孩子。
郑雪宁却并没有像少女以为的那样发作,甚至都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只淡淡看着她,声音清浅。
“我没怪你。只是,你在看哪?”
啊?
看自己撞到的地方呀。
意识到皇太女在说什么。
陆蝶卿一怔,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盯着皇太女心口看了。
她方才像个登徒子一样,一直盯着那里,可她没有别的意思…
只不过,皇太女似乎只比她大两岁,为何会如此凹凸有致,比她丰盈多了。
陆蝶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里会不受控制冒出来这样的比较。
啊呀停停停,陆蝶卿你在想什么!
被自己脑海里不断冒出来的念头吓到,少女愈发手足无措,脸也绯红,像只不知所措的小鹌鹑将翅膀收拢着那样,看起来连怎么飞都忘了。
她越是束手束脚,郑雪宁瞧在眼里,就越是想逗弄一下。
这种恶趣味,放在从前,郑雪宁是不可能有的。
她的性情并不算有趣,甚至很多时候显得过于沉闷和犀利,总是在这两者之间横跳,在旁人眼里约莫只会看到她冷面的样子。
郑雪宁也会忘记,自己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但如今也不知怎的,兴许是因着陆蝶卿变成过木头人偶,已经因为这面前的少女,被打破过数次规矩,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这几日屡屡做出一些违反常态的举动,令她自己都困惑。
只不过…
总不能天天让她以木头人偶的身份,被这姑娘抱在怀里各种亲亲抱抱和欺负,自己却只能看着对方?
没这个道理。
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郑雪宁的目光,重新落到陆蝶卿手里的食盒上,唇勾了一下,状若无意地再次询问。
“这是何物?”
陆蝶卿一只手提着食盒,有些不自在,但迎着皇太女灼灼的目光,还是小声开口回答。
“里面是一些吃的糕点。”
阿桑和她说,里面装的是糕点,但陆蝶卿自己也没有打开看,想必里头应该就是糕点,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
说完这话,陆蝶卿就又沉默了。
嗯,她这会儿还应该对皇太女说些什么呢。
她眨着眼,在那冥思苦想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幕。
然而皇太女却没有下文了,只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回家的路,令人不敢忽视,却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雪宁沉默着,也在想该说什么。
她其实并不擅长摒弃了储君身份之后,如何和人互动沟通。
陆蝶卿是第一个打破她外壳的人。
但显然,只要自己不说,陆蝶卿就永远不会将自己,与那个日日被少女抱着同床共枕的木头人偶,联系到一块儿。
所以她待自己的方式,和待木头人偶也完全不同。
只要自己不开口,这姑娘也根本不会像对木头人偶那样,主动来哄自己。
于是场面一时之间僵持在那儿,气氛也显得有些尴尬和过于沉默。
陆蝶卿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略有些紧张。她那只手提着食盒,都有些累了呢。
小少女试探着开口。
“那殿下,我们就此别过?”
她还想早些回去,问问娘闪国使臣过来的事儿呢。
还有食盒里的糕点,她也想趁热分给爹娘一块吃。
郑雪凝抿着唇,浑身气压都在小少女的回答中,又冷了一截下去。
“你走吧。”
她冷着声音开口,移开了目光,看不出来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只有长长的睫毛,宛若漂亮的鸦羽,盖着漂亮的眼睛扇动了两下。
这让陆蝶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我走啦。”
陆蝶卿挤出一个笑容,原本是想行个礼的,但又怕节外生枝,毕竟皇太女有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让人摸不准情绪。
她迈开腿,先是一步三回头,观察皇太女的反应,见对方没什么动静,她心中慢慢放松下来,脚步愈发轻快,一溜烟就拎着食盒跑没了影。
倘若皇太女是旁人,比如阿桑,那她遇到了,便会热情的分享自己食盒里的东西。
可一国储君又岂会在乎这个呢。
陆蝶卿的分享是要看人的。
平时习惯了锦衣玉食和各种珍馐美酒的人,岂会看得上她食盒里提着的寒酸食物。
想必皇太女方才撞见自己,也是一个偶然。
兴许是对方有什么心事,才会看着神色不佳。
陆蝶卿这么想着,脚步轻快的绕过巷子走了。
郑雪宁抬眸,看着少女背影消失的方向,唇线绷得越发紧。
她就这么看着小少女像只头也不回的小兔子一般,一被放行就撒了欢儿一般跑远,心里那个堵啊。
她胸口莫名有股郁气,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总之很不爽。
比起那日在宫外,陆蝶卿似乎对她没有这么依赖了。
“殿下。”
一直藏在角落没过来的随从,瞅着只剩殿下一个人站在原地了,这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恭敬询问。
“殿下,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哪怕她身为皇太女的心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了解殿下心中在想什么的,可看着殿下今日来见一个小宫女,也是很不解的。
今日陛下召见所有的皇室子女,其他龙子龙女早就过去了,只剩殿下一个,到现在都不急着过去。反而还来和一个小宫女偶遇?
随从就没见过,自家皇太女对哪个宫女这般和颜悦色的。
被撞上了,丝毫没有责怪,还这么心平气和的等着人家说话,甚至都不要对方行礼。
皇太女若是如此平易近人,那身边肯定早就围满了想要抱大腿的宫女了。
说句老实话,皇太女这般姿容,倘若性子稍微温和一点,就连她都愿意去给皇太女暖床。
“不必多说,本宫自有打算。”
随从催促,郑雪宁便冷冷瞥了随从一眼。
只这么冷淡的一个眼神,就令人如堕冰窟。随从立刻噤声,低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这才是大家熟悉的殿下啊。
方才殿下那般温和,冲着那小宫女笑,实在是不正常。
*
陆蝶卿坐在家中,已经将阿桑给的食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两层还冒着微微热气的小兔子糕点。
看着好精致啊。
她给爹娘分着吃,爹娘却都推说吃饱了,让她自己吃。
陆蝶卿心里挂着事儿,问道。
“娘,你知道闪国要派使者来朝樱国吗?”
这个事儿已经被她寻思一路了。
陆荷和白铭不舍得吃女儿带回来的糕点,但架不住陆蝶卿的撒娇,便意思意思的一人吃了一个,还剩下六个小兔子糕点留给女儿。
陆荷犹豫片刻,见女儿实在是好奇,也没再隐瞒。
“娘知道。”
“不是才和你说过,娘给闪国去了信,那边有动静了,兴许能把你接过去。”
陆蝶卿这次注意到了,娘嘴里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小少女一脸认真:“娘,是只接我一人,还是我们都能一起回去?”
若不是阿桑今日在藏书楼与自己说起这个,她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陆荷一愣,扭头看了丈夫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往日单纯的女儿,这次竟然如此心细,竟然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娘说了也不算,还得看朝樱国皇室,和过来的使臣怎么说。”
陆荷怕说了真相,让女儿抗拒回去,便打了个马虎眼,想留点余地。
陆蝶卿的确是很好安抚的,听到娘这么说,就认真开口道。
“那就不管他们怎么说。反正,我和爹娘总是在一起的。娘,你答应过我,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块儿。”
小少女心中略有不安,便想在娘这里求一个安慰。
陆荷没想到女儿如此敏锐,竟然能隐约洞察到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欺骗女儿,但又不能白白的放任女儿留在朝樱国,陪着他们就这么荒废一辈子。想了娘,只能如实开口道。
“卿卿,你大了,娘不瞒你。若使臣有意把你接回闪国,爹娘的确是想先送你过去。”
“这里是龙潭虎穴,你待在这儿,能有什么出路?若是能回去,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至少,将来女儿婚配,能寻一些门第高的,还能自己说了算,不被欺负。
第37章心乱
朝樱国的天子, 正在御书房对着自己的一堆儿女训话。
大概天子到了年迈一些的时候,都会开始怕死。
无上的权力,成了早就握在手中习以为常的事, 他便理所当然要去追寻一些缥缈的、尚未被得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有长生不死, 还有英名永存。
可长生不死如此遥远, 寿命逼近的感觉是如此真切。
于是这些年, 他看待自己那些成年了的儿女,就愈发提防。
尤其是当初和先皇后唯一的女儿, 这个已经在储君位置上等了十多年的孩子, 如今已经长成了极其冷漠的模样。
看自己的目光,从来没有对爹和君王的敬重,只有冷漠。
仿佛他在位的每一天, 自己的这个嫡长女都在磨着刀,等着自己倒下退位。
皇帝不喜嫡长女这样的眼神。
近来, 皇帝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衰老的前奏, 处理起政事来,已经有些有心无力。
前几日, 他甚至做了一场梦, 梦中自己的头颅被摘下,有人坐到了自己的皇位上。
这让皇帝心中惊恐, 甚至连夜去寻精于占卜的天师解梦。
天师言,这是他身为天子的龙气, 已经在流失,有人觊觎帝位, 正在暗中谋划造反。
天师说的朦胧,皇帝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女。
要说谁在觊觎帝位,除了他的那些龙子龙女,还能有谁?
是不是他们嫌自己在帝位上,占着的日子太长了?
所以私底下不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谋划推翻他?
皇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今日他将众人召见,也是给暗地里的人最后一个机会。
倘若对方不自己认罪,少不得他就得让血来洗一洗众人的狼子野心了。
别怪他心狠,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并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孤家寡人,他其实是疼惜子女的。
皇帝自觉他是个和其他的帝王不一样的人,他重情,仁善,是当得起贤明仁善的好帝王。
否则他就不会在皇后走了以后,那么多年,依然空着后位,还让得了怪病无法担当大任的嫡长女,一直牢牢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他力排众议,保了雪宁那么多年的皇太女头衔,实在已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慈父。
“朕今日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说清楚自己在暗中的勾当,朕就念在皇家亲情的份上,赐你一个全尸。否则,别怨朕心狠。”
皇帝的眼睛,扫过下方站着的十来个子女,看哪个都存着怀疑,仿佛残忍的鹰隼。
他怀疑审视的目光,多半停留在那些已经年长一些的子女身上。
朝樱国的皇帝,毕竟坐拥偌大的江山,后宫塞着的都是各色美人,这些年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姿容不好的。
但即使在这些皇子皇女中,郑雪宁依然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她立在这些皇子皇女的最前方,垂着眼,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仿佛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皇帝扫过她的面孔,心中本要生起怀疑的,但想到对方的怪病,那几丝怀疑就也泯灭,只剩下一点恨铁不成钢。
恐怕他这个女儿,是没有命去当皇帝,才会得这种治不好的头痛之症。
上不了朝,处理不了政事的储君有何用?
也就这些日子了,他还是要重新挑一个储君的。不然如何服众?
“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竟惹得你如此生气。”
二皇子上前一步,做出了恭敬姿态。
三皇女也不甘示弱,拱手对皇帝道:“定是有人做了让父皇为难的事。父皇,身正不怕影子歪,请父皇彻查!”
能站在这里的人,尤其是有心帝位的人,哪个不是没心思的人?
大家这几日多少都收到了一些风声,知道皇帝找过天师测算卜卦。
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早就已经飘过,有心人已经看在了眼里。
“还不说么?”
皇帝视线扫过所有皇室子女的身上,额头上青筋跳动。
他不安不耐,心中无比防备和勃然大怒。
然而御书房里的众人,却像是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大发雷霆,没有人出声。
“好!好!好!”
皇帝气急了反笑,手一挥。
“来人!去搜!”
早就等在御书房外的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直到此刻,御书房中的众人,才隐约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郑雪宁微微抬眸,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很浅的讥诮,却又很快归于沉寂。
所有皇子皇女被留在了御书房,不得离开。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侍卫冲了进来,将一件天子才能穿的龙袍呈了上来。
“陛下,这是在…常宁宫发现的。”
满堂的视线都落在了郑雪宁身上,像稻草上的最后一片积雪重重落了下来。
朝樱国的皇帝,那个慈父,忽的站了起来,像发怒发狂的狮子,抓起砚台冲着郑雪宁扔去。
“贼子!”
郑雪宁微微偏头,砚台擦着她的额头飞过。
几丝殷红的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
她看着皇帝,不发一言,眼神依然冷漠,竟未给自己解释分毫。
“将这孽女扔入天牢!”皇帝咆哮,眼中浮现血丝。
他怀疑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怀疑过这个常年头痛的孽女!可就是对方,竟然在暗地里谋划着让他死,想谋夺皇位!
皇帝恨不得将郑雪宁碎尸万段。
那种梦境中要被人夺去一切的恐惧,在这一刻裹挟了他,令他将郑雪宁看成了万恶不赦的渣滓。
御书房里众人大气不敢出。
皇太女竟被下了天牢。
此事如同会飘的雪花一般,飞快传遍了皇宫。
就连在偏殿里安心等待落日的陆蝶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皇太女怎么了?”
小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在刺绣的手,被针戳破,一滴血落在了帕子上。
皇太女今日才和她见过啊。
她是皇太女啊。
一国储君岂会被丢入天牢?
陆蝶卿心乱如麻。
第38章想我
心中陆荷见她反应这般大, 有些纳闷。
“你怎么对皇太女的事情如此关注?此事和我们无关,你不用惊慌。”
她和白铭不怎么出门,在这宫廷里, 除了和同样是质子出身的邻居们,偶尔闲聊一下, 其他时候都不怎么接触外人。
以至于前几日陆蝶卿和皇太女出了宫门的事儿, 到这会儿都没传到陆荷夫妻俩耳朵里。
陆蝶卿心思不定, 很是恍惚。
“娘,皇太女为何会被关到天牢呀?你知道原因吗?”
好端端的, 一国储君怎么会被关押起来?
这不合理。
陆荷毕竟曾经是闪国的皇女, 距离储君那个位置,也曾经有过到达的希望,多少了解一些皇家秘闻。
“这我怎么会晓得?”
她心里虽然能猜到一些端倪, 但对女儿却正色道。
“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我能去插手的。卿卿, 不要去打听这些东西, 朝樱国要有大的变动,你我能做的就是好好蛰伏, 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朝樱国的皇帝老了, 自然是要选好下一任继承人的。
皇太女风评不好,又有怪病缠身, 当然不可能在储君的争夺中拔得头筹,落入天牢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不会是偶然, 多半是涉及到了皇位之争,犯了朝樱国皇帝的忌讳, 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蝶卿抿唇不语,将绣了一半的帕子小心收好, 一只手按住了方才被刺破的指腹,心中满是担忧。
娘说的道理,她自然都懂,但心中总是难安。
皇太女帮过自己好多次,如今忽然落难,她怎能真的做到彻底不闻不问?
但看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娘看得紧,陆蝶卿这个时候也不能溜出去,只能按捺住性子。
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打听一番皇太女的事。
陆蝶卿吃完饭回房时,陆荷也跟了进来。
“你这几日不太对,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娘的?”
陆荷主动问起。
从前的女儿啊,就像一张白纸,摊开在面前,上面写了什么一目了然。
可这几日,女儿却像怀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不再是能一下子就看穿的了。
“娘,你看这个。”
陆蝶卿心中不安定,拿出了腰牌给娘看。
“这是…”陆荷的眼力,在一看到这块腰牌时,心里就一惊,联系到了皇太女身上。
再等腰牌拿到手中,翻看了一下,看到了那上面的“宁”字,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猜测都成了真。
可她没想到,把腰牌给女儿的,竟然是传闻中性情最难以接近的皇太女。
“…我也不问你,这腰牌是怎么来的了。卿卿,你想做什么呢?”
陆荷知道女儿在某些事情上,会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坚持和倔强。
陆蝶卿抿唇,小脸虽然瞧着粉嫩,但却有坚定神色。
“先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看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陆荷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
“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能顾得上别人?何况…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能让皇太女被关到天牢,那一定是皇位上的人下了命令。天子的决定,又岂是你我能改变的?”
说起这些时,陆荷有一些激动,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卷入到这种皇储之争中,会有多么的危险,人头落地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这腰牌,你藏好了,万万别让旁人看见。如今是多事之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大祸。”
“娘知道你心善,可你就是要帮她,也要想想自己的处境。你能拿什么去帮?搭上自己的小命吗?还是让我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在地府团聚?”
陆荷生怕女儿一时拎不清,去做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事,话难免说的重了一些。
陆蝶卿抿着唇,小脸耷拉下去,露出了失落难过的神色。
她只是觉得,皇太女帮过自己不止一次,可如今对方落了难,自己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作看不见呢。
可娘说的话有道理,她的能力的确是微弱渺小。
她能为皇太女做些什么呢?
陆蝶卿懊丧极了,坐在那快缩成一团。她心中纠结,很是难受。
她想帮皇太女,也担心对方,但她当然不会希望家人被自己连累到。
陆荷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又后悔自己方才把话说的这么重。
“卿卿,人活着,便不可能事事如意。你以后就明白了。”
她拍拍女儿肩膀,走出了房间。
陆蝶卿久久没动。
直到月亮跃上了枝头,陆蝶卿才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小人偶。
天黑了。她的小人偶应该也醒了吧?
陆蝶卿捧着小人偶,很想和对方说说话。
*
此时的天牢中,天字号里的狱卒,蹑手蹑脚经过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并不敢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都安排妥当了?”
张牢头特意问了一句。
在牢房里当差日子久了,真是什么犯人都能见到。
以前最多是一些皇亲贵族被关进来,如今天字号牢房里,竟然把当今储君关进来了。开大眼。
牢头不敢怠慢皇太女。
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哪里能被卷到大人物的纷争中去。
今日看着皇太女是被陛下亲自打入大牢,似乎好景不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好歹是天子骨血,岂能被他们这种小人物踩在脚底下。
牢头心里拎的很清楚,所以特意叮嘱了手底下的几个狱卒。
“把那间牢房给打扫干净了,文房四宝和其他的一应物品,全给送进去备着。不要怠慢。”
哪怕是关押到了牢房里,犯人和犯人之间的待遇,也是相差很大的。
狱卒们惯会看菜下碟,也有小人物的求生之道。明白贵人们的跌落云端和起复,往往就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不到绝境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真的把事儿做绝。
尤其是对皇太女这样的人物。
狱卒们加班加点一通忙活,很快就有了成果。
牢房里此刻瞧着,根本没有刑房的样子,反倒是像一间客栈里上好的厢房。
床有,干净的被褥有,火炉有,文房四宝有,甚至就连地上都铺了一层松软的毛毯,把牢房里的贵人间,做到了极致。
张牢头小心翼翼走过去,隔着牢房大门,恭敬询问。
“殿下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
郑雪宁额上的伤口,在来了牢房后,就已经被张牢头悄悄送了一个医女进去包扎过。
她端坐在椅子上,摊开了上面的地图,漫不经心看着,手指敲了敲桌。
“不必。你退下吧。”
她身上自带一股贵气,哪怕是被打入了天牢,也不疾不徐。
那股子将四周一切视若无物的气势,愈发令张牢头感叹,太女不愧是太女,这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泰然处之的心态,就不是他们这等人能料想的。
张老头带着其他狱卒远离了那间牢房。
一盏油灯点在桌上。
郑雪宁看着摊开在桌上的地图,眉眼一片沉静。
但只是片刻,脑中眩晕传来,她轻叹一声,回到了床上,认命躺下。
又到了夜里去当人偶的时候。
*
陆蝶卿抱着自己的小人偶,说了一会儿话,才得来反应。
“心心?”
每次只有到了夜里,才能和心心这样交谈。
陆蝶卿偶尔会觉得,她们像是在背着别人夜半私会。
郑雪宁一进到木头人偶的身体,就转了个身,主动支起脑袋看陆蝶卿。
“怎么了,一日未见,想我?”
陆蝶卿怔了怔,老老实实回答。
“今日没有…”
平时她是想的,但今日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她就在想别的。
郑雪宁没等来少女软乎乎的哄,心里竟有些酸涩。
“没有想我,那在想谁?”
总不能是在想藏书楼的小宫女?
第39章想要她
“不是的…没有想别人, 也没有不想你。”
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可能是让心心不高兴了。陆蝶卿忙抱紧小人偶,将对方放到自己膝盖上, 低头对小人偶解释。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心心,你别生气。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陆蝶卿还是一贯的好性子, 对自己的小人偶纵容又温柔, 细声细气说话时, 一双杏眼温和明亮,很容易令人产生被珍爱的感觉。
“人偶的灵性诞生不容易, 若是生气伤心, 会损伤到灵性。心心?”
她轻轻摸人偶的脸,生怕自己在宝贝的小人偶不高兴。
少女的指腹温柔,嗓音也如同最美妙的歌喉,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好听。
郑雪宁酸涩的心,一瞬间得到了抚平。
她让自己的木偶身体, 自然放松下来, 仰躺在小少女膝盖上,静静注视着陆蝶卿, 宛若回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说来听听。”
在和小少女这般对话的时候, 她心中觉得有些奇妙。
明明今日自己被关在了天牢,在那小小的牢房里寸步不能离开。可魂儿却飞了出来, 能和陆蝶卿这般对话。
她的身体是郑雪宁,她的身份是即将被废辍的储君, 被关入天牢,失去皇太女的身份后, 她本该一无所有。
但她的灵魂在离开了这些东西后,依然有新的地方去。
她还能是一个闪国小郡主的人偶, 被叫做心心。
心头浮现了奇妙的涟漪,郑雪宁静静看着少女,放任自己一点点感受对方的温柔。
陆蝶卿还没注意到自己的人偶,今天夜里的情绪。
她还在烦恼皇太女的事儿。
“上次我去藏书楼的时候,和心心你说过,我遇到了皇太女。她赠了我腰牌,还带我去宫外吃饭…我想,我欠了皇太女的人情。”
听着少女话语里对自己的夸奖和歉疚,郑雪宁想挑眉,但木头人偶没有可以随意活动的眉毛。
郑雪宁想用双臂枕在脑袋后面,可木头人偶的手臂是被固定的,她要么挪动整个身体晃动,要么就直接不动。
试着抬了抬手臂,没什么用,她只能继续停在那。
——看来的确是应该换上玉山竹做人偶躯壳。
郑雪宁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陆蝶卿却还在自责:“我想帮她,但娘说我们自身难保,能力微薄,兴许会帮倒忙。我若什么都不做,皇太女应该也会心寒。”
“她未必这么觉得。你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木头人偶声音慵懒,话语却犀利。
陆蝶卿抿唇:“可是…皇太女还答应我,要给我弄来玉山竹。就是一种能让你灵性融合更好,可以自由走动的一种竹子。我和她之间,已经达成了承诺,玉山竹虽还未到我这里,可只冲着她愿意帮我的心,我也得记着她的恩情。”
“我觉得,皇太女是很好的人,她既帮了我这么多,今日听见她被关入天牢,我也得想些办法帮她。不然我于心不安。”
陆蝶卿这么说着,郑雪宁就定定看着她,心中感受复杂。
知晓她被父皇关入天牢的人,恐怕数不胜数。
然而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哪怕手中有些权利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会想着怎么远离她这种犯了忌讳的存在,从而明哲保身。
想* 必她那些兄弟姐妹,这个时候都在庆幸,她被此事拉入了悬崖。
于是皇位之争的路上,就会少掉她这样一块挡路石。
郑雪宁能猜到,在自己走入天牢的那一刻,会有多少人幸灾乐祸,或是将她当成饭后的谈资。
但她唯独没想到,陆蝶卿这样弱小的姑娘,竟会想着打听消息来帮她。
“你不怕被她牵连?”木头人偶的声音很平静。
并未像娘那样第一时间阻拦她,也没有说教,只是这般淡淡地问她。
陆蝶卿不假思索回答。
“怕呀。可若真的什么都不做,我连今天晚上都睡不好。”
在这个皇宫里,对她好的人并不多,所以无论哪一个,陆蝶卿都记在了心上。
“心心,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陆蝶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能和自己最亲近的小人偶倾诉。
郑雪宁沉默了片刻。
“不如你给她写信?”
陆蝶卿眨眨眼:“写信?”
木头人偶挪到了她肩膀上,靠着少女的脖颈,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俯视小小房间里的一切。
“想想看,她是皇太女,就算是死,也比较体面,不至于缺衣少食,没那么狼狈。天牢里想必戒备森严,寻常人也摸不进去,你没关系,更加没法子。”
木头人偶的声音,颇具蛊惑性,但却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陆蝶卿若有所思,忍不住点头。
“可是…这和写信有什么关系呀?”
木头人偶慢悠悠回答:“精神上的安抚。”
陆蝶卿:“?”小少女很意外,双眼瞪圆了,不明白其中道理。
木头人偶:“我去帮你传信。”
“倘若她在天牢中,知道外头有人惦记自己,她心中也会有些安慰,这样不好么?”
木头人偶从陆蝶卿的肩膀滑了下去,像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围着陆蝶卿转。
“你说的有道理呀。”
陆蝶卿的双眸渐渐变亮,她捧起从肩膀上滑下去的小木偶,放在掌心看。
“可是心心,你行吗?”
木头人偶似乎噎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我什么不行?”
陆蝶卿顿了顿,赶紧安抚小木偶。
“我是说,你要怎么去送信呀?天牢里戒备森严,你行动不便,怎么去呢?”
木偶:“你不用管。我自会把信送到。”
小木偶虽然没有人类身体,但讲话却好霸气哦,仿佛这世间之事,就没有能难到她的。
陆蝶卿被逗笑了。
“心心,你看起来好厉害呀。”
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木偶的身体。
郑雪宁一时之间没稳住身体,就跟不倒翁一样晃了晃,差点啪嗒摔下去。
还是陆蝶卿眼疾手快,重新伸手将木偶捞了回来。
“可是你都站不稳,万一被人撞见…”
郑雪宁打断了少女的质疑:“刚才是意外。”
她摆好了姿势,对陆蝶卿冷冷道。
“再来。”
再戳一次,她绝对不倒。
陆蝶卿忍住笑,觉得这样的心心好可爱啊。
她配合着伸出手指,轻轻一碰。
小木偶纹丝不动,憋足了劲。
“好厉害!”陆蝶卿很是捧场,举起小木偶贴了贴脸,开启夸夸。
“我的心心既勇敢又有本领,我真的真的好幸运拥有你。”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着木偶。甜蜜的嗓音,浸润着木偶的心。
在天牢里的那些感触,一瞬间都变得不值一提。
郑雪宁察觉自己在被淹没。
陆蝶卿的喜欢和亲近情感,宛若火焰,它燃烧起来如此漂亮,令不是飞蛾的活着的人,心甘情愿靠近,想走进去被火淹没。
在暗无天日的夜里,既然也要被雾霾和黑暗吞没,倒还不如跳入漂亮的火。
郑雪宁转动木偶的身体,唇贴向少女的脸。
她留下了一个印迹。
是她的。
她开始想要她。
第40章浪漫
木头人偶的吻没有任何突兀。
陆蝶卿甚至没有发现, 自己的小人偶在这一瞬间,对她产生了占有欲。
她只是很开心。
今天晚上遇到了难题,不知所措, 却又不被娘所理解的时候,她的心心能和她站在一处, 齐心协力面对问题。
这让她愈发觉得, 自己是被上苍眷顾和爱着的人。
有心事的时候, 不被人理解而感到苦闷,是最难熬的事了。可是如今她有心心, 无论发生什么, 都不再是独自面对。
“快写信。”木头人偶察觉到少女在走神,催促她。
陆蝶卿一骨碌爬起来,去点灯。
“可是我该写什么呢。”
好在屋子里的确是有几张纸的。
娘一直觉得她在朝樱国, 没能去学堂,实在是太可惜, 便一直在其他的地方省下银子, 而去给她买来纸笔。
可能在娘心底里,她们一家总有一日是要回到闪国的, 她就得在回去之前, 提前把那些该学的学起来!
陆蝶卿这会儿觉得娘很有先见之明,她找出纸笔开始写字。
然而墨汁才刚滴了一滴上去, 她就卡住了。
“怎么不写。”木头人偶坐在她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空白的纸张, 像个严格的监工。
陆蝶卿一下子像回到了年幼时,被娘看着写字, 一个字没写好,便得重来的情境。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少女抿着唇, 脑袋垂下去,很是不好意思。
木头人偶不动声色询问:“怎么说?”
陆蝶卿捏着笔,手指细嫩,微微捏出了红印。
“我该和皇太女说什么呢?”
陆蝶卿这辈子都没和人这样写过信。
她甚至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心心说皇太女在天牢中,最需要的就是精神上的安抚。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多关心对方一些?
小少女绞尽脑汁,毛笔触碰到纸张,在那滴墨渍旁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皇太女亲启…”
郑雪宁慵懒开口:“就这些?”
憋了好久了,陆蝶卿只写出来这几个字,然后在那冥思苦想,看起来烦恼到不行。
陆蝶卿抿了抿唇:“我还在想呢。心心别着急,我会想出来的。”
她将木头人偶捞过来,抱在怀里贴着脸蛋,安抚了一下。
郑雪宁不吭声了。
贴着少女心口,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非常活跃。
“我睡一会。”郑雪宁忽然觉得很安心。
“信写好了喊我。”
陆蝶卿点头:“好。你快睡。”
不过…人偶也是需要睡觉休息的嘛?
那他们是不是也会感到累?
少女温柔摸了摸人偶脑袋,动作小心翼翼。
郑雪宁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被陆蝶卿这么有节奏的安抚着,觉得挺舒服,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心心…我写好啦。”
等再醒来时,听到了陆蝶卿有些自豪的声音。
郑雪宁懒洋洋道:“嗯,放在门边,我去送。”
陆蝶卿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可以吗?”
她的小木偶从诞生了灵性之后,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就连被她戳一下,都会东倒西歪。
木头人偶看向她:“等着就是。”
“哦。”被自己小人偶的信心感染到,少女将写好的信卷起来,想了想,又找出一块帕子,将信包起来,系在了人偶身上。
“说起来,皇太女还和我提过,想看看点灵成功的人偶是什么样子的。这次好啦,你去传信,她就会看到你。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惊讶。”
已经是快三更天,陆蝶卿却精神奕奕,明显处在兴奋中。
郑雪宁想扯一下嘴角,但木头人偶做不出表情。
她再次感慨,应该将玉山竹早些弄来。
“你的字不错。”木头人偶不吝夸奖。
陆蝶卿怔了片刻:“心心,你识字吗?”
似乎有些露馅了。
但木头人偶非常镇定,眼也不眨地回答。
“你认识的字,我都认识。”
这样呀。陆蝶卿有些明白了。
“是不是人偶和人偶师之间,能够共享彼此学会的东西?”
所以哪怕她的心心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却知道很多东西,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完整灵魂。
随便小少女怎么脑补吧,郑雪宁不再接话。
“快睡觉。”她脖子上挂着帕子系成的活结,扭头看陆蝶卿。
陆蝶卿两只手撑着下颚,趴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小人偶,心里怪舍不得的。
“要不,不去了吧。心心,我不舍得你出去,万一你丢了怎么办。”
对于陆蝶卿来说,小人偶就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是她一点一点塑造了灵性,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们共享着彼此的生命和一切秘密。
她就像鸡妈妈不舍得鸡崽子第一次走出蛋壳一样,对木头人偶依依不舍。
郑雪宁无奈:“丢不了。”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很受用。
深夜又下起了雪,宫廷里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好眠。
郑雪宁跳下了床,尝试着操控自己的人偶身体。
嗯,虽然笨拙,但还是能自如挪动的。
陆蝶卿起身替自己的小人偶去开门,寒风吹进来时,她缩了缩身子。
木头人偶:“关门,上床。天亮前我会回来。”
陆蝶卿尤不放心,眨着杏眼,将门合上了一半,站在门后张望自己的小人偶。
小木偶的身体在雪地里,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印子,因为个头小,只有巴掌大,挪动起来就格外费劲儿。
好像走到猴年马月也走不到终点的样子。
呜呜呜好心疼呀。
陆蝶卿差点想追上去,把自己的小木偶捧回家。
但心里猛不丁传来小人偶的声音:“别看了,关门。听话。”
小人偶好霸道哦。
于是就连那一道在雪地里挪动起来,显得有些笨拙的背影,也跟着变得强大起来。
陆蝶卿抿了抿唇,这次眼里跑出了笑意。
她乖巧将门合上,躺到了床上。
希望心心一切顺利!
希望皇太女能收到她的信。
明明夜深了,但陆蝶卿却一点儿不困,反而精神到根本睡不着,脑海里装满了各种想象的画面。
心心知道天牢在什么方向吗?
她来得及在天亮之前回来吗?
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陆蝶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只隐约听见了外面的鸡叫声。
她忙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少女跑去门边,拉开门张望了一下。
“低头。”心里传来了声音。
陆蝶卿一喜,就见娇小的木头人偶,靠着门边,一副已经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心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郑雪宁声音慵懒。
“就刚刚。”
她不会告诉小少女,帕子和信,被她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
反正她已经看过内容。
这封信从写下之初,就已经到了收信的人手中。
看了一宿的雪景,木头人偶心中都是不合时宜的浪漫。
倘若…倘若作为皇太女的那个郑雪宁身死。
能把那封信当做衣冠冢也不错。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