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冢玉

“可真真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郊外酒馆,几个还没尽兴的旅人书生聚在一起,遥指着夜色中依稀可见的青山谈笑。


那青山上建有一座贵妃冢,宠冠一时的绝代佳人就静静安睡于此。哪怕她已成为冰凉的尸体埋在深山厚棺中,仍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唉,听说就是几天前的事。”


“听说贵妃的亲生女儿玉溪公主继承了母亲的绝代容颜,小小年纪就艳冠宫闱啊。”说话人明显醉了,白日清醒时不敢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借着酒气吐出来了。


一旁的男人明显听得心猿意马,忍不住道:“若不是有贵妃那样的容貌,怎会引得端王殿下求娶呢?”三十七岁的端王求娶一九岁稚女,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皇帝大怒,却因端王手握重兵而不敢责骂,竟只能好言相劝,提出待玉溪公主及笄后再相商也不迟。堂堂天子窝囊至此,令人唏嘘。有好事的甚至道,就算端王想要求娶的不是公主而是贵妃,皇帝都不敢直言拒绝,还好贵妃已死,免去了皇帝为难。


一时间,百姓争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九岁稚女……”喝得面色潮红的旅人不怀好意一笑,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这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自然有她的好处,你们是没碰过,像花心似的,含着汪水颤……啊!”男人还没说完就忽地一声惨叫,瞬间把浮想联翩的几人惊出一身冷汗。


疾风掠过。


“佑之,你怎么了?”坐的最近的同行旅人定睛去看,却发现对方口中被飞进去了一颗未经打磨的石子,不大不小,刚刚好堵在他口中。一时的冲力划破了口中皮肤,又把牙齿撞得摇摇晃晃,掉落了好几颗,鲜血混合着唾液流淌,恶心又骇人。


“谁!”几人乱作一团,更有胆小的躲进桌子下面瑟瑟发抖,靠着色厉内荏的叫喊壮胆。


可惜他们叫得再厉害也不会有人理。


就在他们乱做一锅粥的间隙,黑衣夜行的少年已经到了贵妃冢前,脚尖点地轻轻调息。


少年身形还没脱稚气,可神情却冷淡成熟,带着几分高傲。身量纤纤,白面红唇,一动一止不沾一草一叶,一看便知轻功了得。


方才路过茶棚,本想讨碗水喝,却听了一通污言秽语,实在晦气。


江蝉本想一走了之,谁想那宵小愈讲愈来劲,惹得江蝉不快。又想到自己即将进贵妃冢盗宝,冒犯这位娘娘,便出手封了那人的脏嘴。


盗人墓冢实在是损阴德的事情,江蝉本不欲做。可师父唯一的挂念就是他夫人庄药师亲手所雕刻的一个玲珑宝盒。此盒精巧,暗藏机关密方,相传那是一张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方,或许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江蝉修练师父的逐月剑法已是登峰造极,但因身中奇毒而无法练至此剑法的最高一层问天。这神方或许能助他解奇毒,成为下一任天下第一的剑客,亦或是杀手。


几番打听,才从师父口中打听出这宝盒的下落——原来是宫中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宝盒被放入贵妃娘娘的墓冢,不见天日了。


江蝉思索间已经找到挖好的盗洞,猫腰钻进墓去。可甫一前行,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进他鼻间,他眉头一皱,绷紧身体,手抚上腰间软剑,警惕着朝着墓室中心探去。


盗洞狭小,软剑比他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更好携带。


鲜血冰冷粘稠,顺着台阶流淌下来,浓重的檀香也掩盖不住腥臭味。十几个工匠就倒在血泊中,再往里走,是衣着更加华丽的女人和孩子。她们模样年龄衣着各不相同,但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恐扭曲。


陪葬的不止是物品……还有许多人。


这场血腥的屠杀应该就发生在前天白天。


江蝉一一探过颈脉,确认无人存活。再走几步,一座墓志出现在眼前,江蝉一眼扫过去,墓主人的名姓映入眼帘。


‘庄月明’


他脚步一顿,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待他大步流星进了停放棺椁的寝殿后,才发现这墓中随葬品颇丰。


珠光宝气的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江蝉随手捡起一件放在眼前打量,都是举世罕见的宝贝。


可惜他对钱财不感兴趣,没有寻常人见了至宝的喜悦。只见他随手捡起,确认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跟丢垃圾似的丢下。只是碰到诸如西域上供的金错刀、琉璃烧制的护心镜、甚至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宝剑时才稍作停顿。


他这时手指在宝贝上停留片刻,略带爱惜地抚摸后将其好好地放归原位。纵然心生喜爱,却也不曾起过占有之心。


直到搜寻一圈并无所得,江蝉才把视线移到一旁花纹繁复精细的棺椁上。


这一瞧不打紧,却发现那厚重的棺椁竟然没盖严实,还留有一丝缝隙。


江蝉凝神,瞬间瞳孔收缩。


刚才……那棺盖是不是自己动了一下?


江蝉不信鬼神,他只微微凝神一想,便觉得这棺中应该还有活物或是机关。他踢了个实心金子做成的凤凰印,轻巧地借这物件踢开了棺盖。不过他没着急上前,而是细细聆听,直到微弱的呼吸声传进他耳朵。


他上前,眉头在触及棺中景象时皱起。


女人的手还保持着推棺盖的动作,指尖磨损得厉害,手指满是血痕。她身子已经动不了了,只剩下一双曾经顾盼神飞的眼睛一转,死死盯着江蝉。


江蝉快速去摸她的颈间。


“还活着。”江蝉也倍感惊奇,到底是只有十一岁的小小少年,他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下。


这女人竟然是被人活埋于此的。再联想到那些陪葬的尸体,江蝉陡然生出一股冷意。


“成玉……”女人脑子已经混沌不清了,凭借着不甘吊着一口气。她已出气多,进气少,濒近死亡。


挣扎,痛苦,恐惧……种种情绪都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变得平静,只是她执着重复着几个音节,引得江蝉好奇,俯身去听。


“成玉!”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江蝉的衣领。


这力道江蝉可以轻易挣脱,只是他没动,反而更靠近了些。


这回他终于听清了。


程玉?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江蝉手掌贴到女人丹田处,试图给她渡内力续命,可作用寥寥。女人的瞳孔一点点失去了焦距。


忽然,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什么,一把送进江蝉怀里。


“成玉,玉!”她声音嘶哑,难听得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明明她能歌唱出轻柔小调,靡靡动听,宛如黄鹂鸣柳,可是现在她美丽的容颜、尊贵的地位、万千的宠爱……都随着渐渐毒发的身体归于寂静了。


玉?


江蝉下意识握住,留于掌心的是一个精致木盒,沉甸甸的,而女人的手无力地落下去,砸到陪葬的银铃上,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声,宛如她生命的最后回响。


这木盒……江蝉定睛一看,眼中闪过惊喜。


就是他苦寻不得的宝盒!盒子里盛放着一块碧莹莹的无瑕美玉。


由此,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女人,目光在她姣好却又狰狞的脸上巡视片刻,最终伸手帮她合上了双眼。


待他躲过机关,翻身出墓时,东方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江蝉把盒子和玉收进怀里,伸了个懒腰,神情恢复淡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


时光荏苒,八年时光倏忽而过。夷族乱华紧接着二王争霸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所有人的盛世梦被打了个粉碎。千里伏尸,血流成河,端王与朝廷分南北而治,北方匈奴虎视眈眈。


战争的硝烟弥漫,一股死寂充溢在皇宫里。


“你说……是不是只要玉溪公主嫁过去了,端王就不会打进皇宫了?”小宫女一脸惆怅,闷闷不乐地盯着鲜红如血的嫁衣。


“是……是吧。”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语气没一点底。


眼瞧着端王大军压城,朝廷无力镇压,只能把公主送过去,祈求拉拢讨好端王。


可抱薪救火,不过是图一时的安宁。这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罢了,别说了,还是快把婚服送去给公主穿上,可别误了时辰。”小宫女忧心忡忡,“听说公主刚听到要嫁人的消息时大闹了一场,谁想这几天忽然平静地跟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人心里发毛。”她怕公主会寻死,毕竟端王残暴恶名在外,素来锦衣玉食说一不二的娇贵公主不想嫁太正常不过。


她倒不是担心公主的安危,只是担心若公主死在宫里,端王没迎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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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会一怒之下攻入皇城。


她们这些宫女落到那些个乱军手里,只怕会生不如死。


思及此,两人默默加快脚步。


室内,少女容颜倾城,一双凤眼好像坠入秋水的明月,肤如凝脂,白皙似莹莹美玉,只是神情有些呆愣。她跪坐在一片阴影里,轻轻抬眼,一汪眼泪欲坠。


“父皇……”


“玉溪,不是父皇不心疼你,实在是……”皇帝脸上露出难堪,肥胖的身体随着他的哽咽一抖一抖,衣袍上的巨龙也跟着失了威风,“端王指名要吾儿嫁过去,否则他就要攻入皇宫!父皇,也是无奈啊。”皇帝眼角皱纹颇多,挤在一起像一把收起的折扇,还是已经风烛残年,被酒色侵蚀了的扇。


皇帝再不去看少女哀泣的神情。这幅面容太像曾经的贵妃,尤其是这样的哀求和眼泪,简直和八年前的画面交织,看得他泛起一阵心绞痛。


他再不做流连,大手一挥道:“来人,给公主更衣!”


紧接着,宫女鱼贯而入,大门随即关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少女收起眼中的泪。


这些日子,她已经哭够了。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洛成玉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


母妃曾经打趣她是泪做的美人,动不动就哭闹耍小性子,恐怕以后要找个心似冷铁的驸马才能敌得过她的泪珠子。


没想到一切竟成真了,端王是个再铁石心肠不过的人。


洛成玉脑海里浮现出端王那张上了年纪却没有一点慈祥,反而阴沉可怕到了极点的脸,身子忍不住发抖。


一旁的梳妆嬷嬷勉强打起笑容按住了洛成玉的肩膀,“公主抖什么,这可是喜事。”


“喜事?”洛成玉只觉得冷极了,心也跟着疼,“嬷嬷又不是没在宫宴上见过端王。”


身着铠甲,不可一世,当场杀了数个伺候的内侍,甚至想在宫宴上强占她。


那些素日里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的王公大臣一个个突然就噤了声,口中的礼义廉耻不做数了般装了瞎子!她的父皇、兄长为了维护所剩无几的体面,只是在位上装模作样地规劝几句。若不是从小保护她的侍卫宝林奋力抵抗,或许她就要在所有人面前承受奇耻大辱了。


可是宝林惹怒了端王,眼见着端王要发怒,皇帝主动把宝林送了出去。


宝林会是什么下场,成玉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犹记得宝林预感到自己不会有好结果,悄悄将自己的贴身匕首交给成玉,依依不舍地叮嘱成玉道:


以后再没有我的保护,公主得好好活下去。不然我就算是辜负了娘娘的嘱托。


随后宝林被拖了下去。


“可……至少公主嫁过去依旧是高贵的主子,衣食无忧。公主享万民养,自该为国分忧。”嬷嬷为洛成玉梳发髻。


洛成玉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忍不住道:“难道皇兄们没有享万民养吗?难道我嫁过去万民就能安居乐业了吗?”


“……”嬷嬷一哽,手上没控制好力道,揪下一把丝绸般的青丝。


洛成玉一声没吭。


“谁叫端王指名要您呢。”后面摆弄喜服的宫女悄悄嘟囔。


可这声音在本就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被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端王爱这幅容颜。


洛成玉抚上自己的脸。


“嬷嬷,我想如厕。”


“……要不公主再忍忍。”


“忍不了。”洛成玉决绝。


洛成玉凤眼一瞪,昔日里公主的威严突显,把嬷嬷刚准备强硬点的说辞逼了回去。


“那公主快些,一会还要换喜服。”嬷嬷给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跟上,唯恐洛成玉出逃。


洛成玉哪里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下愈发紧张。


衣袖里,是一只金簪和一把匕首。


“你们等在这吧。”洛成玉咽了咽口水。


远处似乎有些吵闹声,但是洛成玉心如鼓擂,一时在乎不得。倒是两个小宫女被吸引了注意力,听了洛成玉的话后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放洛成玉一人进去了。


门外,似乎有尖叫的声音,听得洛成玉心惊。


只是她正艰难地带着包裹钻进一个密道,无暇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