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菩 作品

7. 新港

「新港」


难得一夜无梦,高幸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临睡前她跟温让商量好午后一点出发,这会儿还有时间收拾一下。


化妆包摆在洗漱台上,时隔两年,高幸重新拿出里面的粉底液。


看了眼生产日期,还好,只过期了三天,还能用。


眉笔、眼线笔、眼影……东西倒是齐全,就是技术落后了不少。


描眼线的时候,本来高幸的手就抖个不停,偏偏手机还响了,吓她一大跳,好不容易描到眼尾的眼线抖出了长长一条波浪线。


高幸认命地接通电话。


“hello?”


“高幸?我是李听墨。”


“哦哦,有什么事吗?”


“温让在你旁边吗?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高幸划了下屏幕,她刚才发的消息,温让也没回复。


“我马上过去找他,你稍等一下,我待会儿让他给你回电话。”


“行。”


高幸害怕温让出事,急匆匆地出了门,完全忘记了被自己画失败的眼线。


还没敲几下,门就开了。


温让已经整理得妥当,眉眼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清俊气。


“怎么了高幸?你看着很急的样子。”


高幸把李听墨的事转述了一遍。


“手机开静音模式了,我待会儿就回电话。”


“行,那我先回去。”


高幸刚走没两步,又退回来了。


“怎么?”


“房卡……忘带出来了。”高幸尴尬地垂着脑袋。


温让往后退一步,“你先在我这儿呆会儿,我去楼下帮你找工作人员。”


“没事,还是我自己去吧。”


“也行,但是你得先处理一下你的眼角。”温让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说道,“这里有一条线,像是黑色中性笔画的。”


“……”


天塌了。


但如此窘迫之际,钢铁直女高幸也不忘纠正道,“这个不是中性笔画的,是眼线笔。”


直男点点头,“好,我学到了。”


高幸没带卸妆巾,只能用纸巾沾了水擦拭。


眼线笔就是这样,盼着它别晕妆偏偏要晕,正经要卸的时候又卸不掉。


温让看着她在镜子前面折腾半天,“好像差不多了。”


“真的吗?”高幸转过来,“自然光下,看着干净吗?”


温让弯腰稍稍凑近她,“还是不要擦了,眼角都红了。”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高幸屏住呼吸,“行……”


温让也察觉到两人挨得太近,红着耳根退后一步,“我出去等你。”


高幸把擦拭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却忽然发现里面躺着沾了血的纸巾,眉头猛地跳了一下。


出去的时候,温让正在给李听墨回电话,她试探性地打量着温让露出来的皮肤,脸上、手腕都没有明显的伤痕。


她的视线太明显,温让很难不察觉到。


“晚点联系你,进电梯了。”挂掉电话后,温让看向身旁藏不住表情的女子,“在看什么?”


“你没有哪儿受伤吧?”


温让大致猜到她在想什么,“没有,可能这边气候有些干燥,昨晚我流鼻血了。”


“原来是鼻血……”


自己吓自己。


“气候不适应倒也正常,在南方呆习惯了,我刚来也不适应。”高幸说道,“对了,你现在还是在南城念书吗?”


“对。”温让说,“你呢?没在南城了?”


“我在申城。”


“挨得挺近的。”温让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我之前经常去申城参加学术会议。”


“那下次你来申城可以找我玩。”高幸面上故作随意,揣兜里的手指都快把衣料搓出线头了。


“好。”


处理完酒店的事,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解决早午餐。


回到哥哈中央火车站,高幸带着温让乘坐地铁m4线去新港,看见有人推着自行车上地铁的时候,温让凑到高幸耳边说道,“怪不得来之前,李听墨问我要不要租自行车,原来这边骑车这么方便。”


“是的。”高幸补充道,“就是冬天骑车会很冷。”


“我上本科的时候,还加过学校的骑行社。”温让说,“那会儿即使是冬天,他们也会组织骑行活动。”


说到这里,高幸有些心虚了。


想当初关容清还没和她那位骑行社副社长前任分手,在知道温让加了骑行社后,她还跟着关容清参加过一次他们学校骑行社的郊游活动。


记得那次,围绕在温让周边的男男女女很多,她只可远远观望。


“不过那么多活动,我也只参加了一次。”温让接着说,“是在大二的初冬。”


一次?大二初冬?不就是她拜托关容清悄悄参加的那次?看来她还真是去对了,不然就错过一次见他的机会。


“那你喜欢骑行吗?”


“其实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温让说道,“冬天骑车是什么样的感觉。”


高幸初中学校离家两公里,她骑了三年,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没停过,大冬天出门,要戴上帽子口罩耳罩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感觉她可再明白不过。


温让家境殷实,从小都是专车接送,他想体验生活,倒也能理解。


“那你那次——”温让还想问些什么,高幸扯了扯他的衣袖。


“kongensnytorv站到了,我们先下车。”


“好。”


出站后,高幸的注意力一直在导航上,被打断的话失去了重启的机会。


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晴日新港美成了浓墨重彩的油画。


三个世纪前的彩色建筑伫立在两岸,几艘白帆停靠岸边,遮住些许房屋倒影。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轮廓深邃的欧洲面孔,偶尔见到一些亚洲面孔的游客在岸边拍照。


和煦阳光落了满身,沿着港湾慢悠悠散步,高幸的心情说不出来的舒适,连同步伐也变得轻快。


走着走着,她忽然侧过身子背着手跳了两步,笑眯眯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我第一次来新港是个阴天,景色没现在漂亮,你的运气真好,总是碰上晴天。”


温让替她留意着脚边的台阶,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和煦,“那这好运气你也占一半。”


“你看那些房子的倒影,像不像波动的信号。”高幸指着港湾里被水波荡漾开的影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又通通冒了出来,“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他们的电视机总是会出现信号波动的情况,画面就会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歪歪扭扭。”


“像。”温让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所以不需要大雨,一汪水,也能让城市颠倒。”


此话一出,高幸突然顿住脚步,“你……还记得那年的倒影?”


十年前那场暴雨结束后,她曾带着他穿街走巷。


那时候的城市道路还没现在这么平坦,尤其是一些老街,雨后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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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坑坑洼洼。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小心翼翼地避开藏满雨水的“地/雷砖”,忽然同时停在一滩雨水交汇的低洼处。


高幸的右耳还挂着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机线绕了脖子一圈,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


两边的民居耸立,树影随风晃动,落下残余的雨水,一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猫踏着水洼路过,水珠溅到他们鞋面上。


城市倒影就在他们脚边的水洼里。


高幸抬眼的瞬间,也看到了面前那双漆黑透亮的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苏打绿唱完这句,mp3电量告急,自动关机。右耳归于静寂,心跳声占了上风。


对视不过三秒,又同时挪开了眼。


“你、你看这里。”高幸掩饰着尴尬,指向水洼。


“原来小情歌的歌词,是写实的。”温让说。


“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嗯,很喜欢。”


高幸以为像温让这样学神级别的人物,平时没什么听歌的时间,不像她,没事儿就爱在日记本上抄一些歌词,要不是高考作文都爱用名人名言,她高低得把自己背下来的歌词也写上去。


“那你喜欢哪句歌词?”高幸问道。


“我喜欢——”


温让裤兜里的手机不应景地响了,他下意识看了高幸一眼。


“你还是先接电话吧。”高幸说。


于是一通电话后,她看见了等待在老街尽头的豪车,车门打开,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女人朝他们走来。


“高幸,我得走了。”温让的神色难得有些仓促。


“好……”


目送少年的身影离开,那会儿的高幸怎么也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在十年后。


“记得当时你问我喜欢哪句歌词。”男人成熟的面孔和十年前青涩模样交错。


恍惚间,她听到了两道重合的声音。


“就算大雨让城市颠倒。”他缓缓念道,“的下一句。”


四周不算安静,丹麦语、英语交杂着在耳边响起,还有帆船过路时被风吹打的声音,她却好似进了真空世界,什么也听不见。


“高幸。”男人带着笑意唤她,“回神了。”


回过神的女子忽然拉过他的手腕,“温让,在吃晚饭前,我们去买一样东西。”


在暴走近十分钟后,温让抬头看向目前的店铺,疑惑道,“家居店?”


“不是要买家具。”高幸带着他直奔文具区,“你挑一个本子。”


温让随手拿了一个本子翻了翻,“要做什么?”


“我们都买一个本子,然后每天记录一件最开心的事。”高幸说,“我的医生之前也建议我这样做,但是……我没能坚持下来。”


温让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要……”他顿住,扫了眼货架,“你帮我挑吧,我有选择困难症。”


“好。”高幸快速选好笔和本子。


晚上在餐厅点好单,她就把本子摊开,就地写了起来。


温让含笑看着一脸认真的她,“看来你今天很有收获。”


“我把前两天的也补上了。”高幸抬头笑了笑,“我们争取把这个本子写满。”


“好。”


温让端起杯子喝水,瞟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还剩五天。


不过没关系。


这次,他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