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空 作品
8. 惩罚
段竟确实没吃饭,因为今天惹怒了玉翠,厨房见风使舵,没给他留晚饭。
玉翠是顾家的大丫鬟,又是顾饮檀从小的玩伴,地位算得上是下人中的小姐。
段竟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关心他。
段竟弯唇,借着满月看伊春的脸,圆脸、塌鼻,是今日那个小丫鬟。
“你是谁?”段竟缓缓开口。
伊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着自己的衣领,“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今天被云祥她们……的那个,今天谢谢你!”
说完,不等段竟回应,那小丫鬟哒哒哒地逃走了。
段竟看着手里的食盒,破破烂烂,不过就是一个带盖子的盆,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没什么好东西。
段竟轻蔑地挑开食盒,看起来这是那个小丫鬟的晚饭,她应该也吃不饱,下人们争来斗去,那种软骨头被欺负也正常。
他没动一口,饿着肚子躺上床。
烛火太贵,段竟却点了一整根,静谧的夜晚,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躺着的也是干净踏实的被褥,没有吵闹声,也没有打骂声,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伸手从裤袋掏出一个东西。
香囊在他裤口袋里一整天,被他的汗水沾上了些其他味道,摸起来也有些干瘪了。
但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东西,一拿出来就能闻到清浅的香味,百合和铃兰的香气中隐约有一丝药香。
段竟看了看,拿着贴在鼻子上,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少年翕动了一下,才睁开。
他咽了咽唾沫,幻想中的事物似乎越来越真实,身体深处涌出一股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的燥热。
他准备起身,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存在感极强,他顿了顿,从身下抽出一封信。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把信送到贺云迦手中。
天气渐渐炎热,转眼就是立夏了,池塘里的荷花是精心养护的,今年开得比往年都早。
段竟赤脚在池塘里捞淤泥,顾饮檀一边扇扇子一边摇晃椅子。
追月抱着一大束桃花走进来,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声:“姑娘!赏花宴的宾客名单都已经确定好了,老夫人说给你过目。”
顾饮檀清醒了一点,她打着哈欠接过来,宾客名单一行行扫过去,其中“贺云迦”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母亲拟的宾客名单?”
“倒不是,是按照往年的名单给的,今年还要邀请贺公子吗?”追月小心翼翼地问,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姑娘对待贺云迦有多用心,贺云迦那番举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挽回顾饮檀了。
顾饮檀摇摇头,她向来如此,内心比谁都清楚,贺云迦不上进又不识好意,她是瞎了眼才会邀请他。
“听说京城有不少公子少年想要来?不过这来客人数都是定好的,那就……”顾饮檀提笔把那人的名字划掉,“多出来的名额,就卖给想要的人吧。”
顾饮檀说完,慢慢走回屋子里,“今天就不要再找我了,我睡一会儿。”
追月看了眼池塘里一身脏污的段竟,生了点嘲弄的心思,小姐对他照顾,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逗弄。
否则几年来都没有清理池塘的规矩,怎么偏偏今年让段竟清理淤泥?
顾饮檀睡下后,顾饮檀院子里的侍女们就都离开了,除非有要紧事,不会再有人打扰她睡觉。
段竟盯着大太阳在池塘里清理淤泥,淤泥湿且滑,他又弯腰清理了许久,猛然起身没站稳,直接摔在了池塘里。
他瞬间觉得衣服贴在了胸腹上,一股粘腻的触感挥之不去,他没有停顿,继续用双手捞起淤泥。
终于,等到他清理完淤泥,池塘的水清澈见底。荷花丛中,少年的脸庞都被淤泥沾染到,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晃了晃脑袋。
他踏出池塘,脚掌接触到地面的余温,突然顿住脚步。
“段竟,你看看你的脏脚!把院子都弄脏了!”
玉翠尖利的叫声从他身后传来,段竟立刻收回那只脚,又回到了池塘里。
段竟盯着玉翠没说话,玉翠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到,更加大声说:“姑、姑娘!段竟他的脏脚把院子都踩脏了!”
顾饮檀从房间走出来,就看见这幅场景,她打着哈欠,随口一说:“段竟,你穿好鞋去擦地吧。”
这地板铺的是琉璃砖,晶莹剔透,在夕阳下隐隐反射出绚丽的光影,只是一个泥巴脚印在上面很是突兀。
段竟不自在地低下头,眼神却很不老实。
晚膳的时候,久久也没见玉翠回来,顾饮檀环顾一圈,问:“玉翠呢?”
追月犹豫着说:“我看她去老太太院子里了。”
顾饮檀点点头,玉翠是老夫人的人,脾性又直爽,她便不再管。
老太太刚端起碗,门口走进来一人,她淡声说:“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玉翠低声说:“奴婢就是想您了,来看看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嗔怪道:“你呀,我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小姐,哪儿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玉翠是跟在老太太膝前长大的,平时一有心事就到老太太院子里来。
玉翠眼角湿润,一看就是哭过,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老太太说:“老夫人!奴婢就是看不惯那个段竟,凭什么能到姑娘身边……姑娘还向着他……”
老太太皱眉看了过来,玉翠的声音缓缓减小,老太太一向和蔼,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副表情。
“呵呵……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喜笑颜开,扶着玉翠站起来,“你说檀姐儿向着段竟?”
玉翠点点头:“是啊,他犯了错,姑娘都不说呢!”
老太太抚着心口,半晌才念念叨叨:“好好好……我就知道他们是天生的,天降贵人,我儿有救了!你快快把这朵灵芝放在段竟的饭菜里,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要记住,要注意用量,可不能一次用多了。”
虽说这法子有些扯,但却也是个颇有盛名的大师说的,顾饮檀要找到传说中的“贵人”,骨子里的毒便有可能解开。
这么一想着,老太太赶紧多抄了几篇佛经。
玉翠回到南鸳居的时候,顾饮檀恰好准备入睡,她今日白日睡得不多,现在还能再睡一会儿。
玉翠向顾饮檀请安后拉着一旁倒水的追月,她小声说:“你看见段竟了吗?”
追月摇摇头:“应该是回去了,小姐让他洗个澡再来。”
玉翠看向段竟的房间,咬咬牙走过去,她只听见一点水声,估计是段竟在洗澡。
玉翠一眼就看见放在桌山的茶碗,里面还有一点水。
她掏出衣袖里的灵芝粉末,从没干过这种事情,玉翠手抖着一股脑倒了进去。
倒完后,玉翠瞬间变了脸色,她太过紧张,竟然一次性全倒了进去。
耳边还有里间洗澡的声音,玉翠连忙收起东西出门,连桌上漏出来的药粉都没来得及收拾。
一刻钟后,里间的门打开,段竟走出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他面色不变,慢悠悠地穿好衣服,看向桌上的茶碗。
过了会儿,他端起来,仰头一口喝干。
这夜,月明星稀,顾饮檀睡过又醒。这才子时,想必今晚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披着外袍打开窗户。
一股凉风吹进,她肩头的发丝吹向脸侧,她轻咳一声,打开门走出去。
夜凉如水,地面凝聚着一摊一摊的银白色水洼,随着她脚步踏出去的时候缓缓碎裂。
“追月?玉翠?”顾饮檀叫了声。
无人应声。
她站在墙角。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出奇,靠近墙角的地面,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靠近她,顾饮檀眯了眯眼。
“是谁?”顾饮檀往后退了退,踩碎了一块小水洼。
过了会儿,那人走得更近,脸清晰地映在顾饮檀眼底。
“咳,是我……”
顾饮檀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沙哑,皱眉道:“段竟……?怎么只有你在这儿?”
段竟语调模糊:“老夫人让我在这儿值夜班,您醒了?我去叫人来。”
顾饮檀皱眉,心头一股无名火:“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问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一向唯命是从的段竟半天没说话,顾饮檀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走上前伸手便想要揪住段竟的耳朵。
“嘣!”段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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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旁边一摔,顺着顾饮檀的力道狠狠摔在了地上,电光火石间,他的手胡乱放在了顾饮檀腰上。
“段竟!你好大的胆子……!”顾饮檀满脸通红,刚才她触碰段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发烫,属于男性的温度令她浑身颤抖。
顾饮檀抱紧自己,瞬间不敢再说话,她愣愣地退后到一旁。
段竟站起来,看了眼满眼愤恨的顾饮檀,这才回头,赤手把那扇院门打开。
院门缓缓被打开,那头跑来追月,赶紧检查顾饮檀。
“姑娘!看守院门的伙计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没事吧!”追月带着哭腔,目光在顾饮檀和段竟之间转了转。
顾饮檀冷声说:“怎么一个人都不在?!就留他一个人在?”
顾饮檀不由分说地指着段竟。
追月以为段竟顾饮檀要给段竟赏赐,就听见顾饮檀说:“段竟给我打二十大板,其余人扣一个月月钱!”
“是……”
段竟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光火。
“怎么?对我说的话有意见?还是你嫌少了?”顾饮檀厉声问。
段竟低下头,过了会儿直接跪下,地上是为了顾饮檀专门铺的卵石,双膝跪在上面疼痛可想而知。
“我没有意见,只要祖宗能消气,我愿意以身谢罪。”
不远处的梅树后,缓缓走出来老夫人一行人,满头白发的老人走在最前头,语气着急:“哎哟我的心肝儿!这群废物连钥匙都不见了,你可别冻着了!”
顾饮檀的手被抓着,眼前这个老人确实是关心爱护她的母亲,“我没事,不过这种出身下等的人确实有危险,保不齐哪天就对我做了什么了,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顺着顾饮檀看向段竟,犹豫了片刻才说:“发生什么了?你尽管告诉我!”
顾饮檀摇头,说她是白眼狼也好,老夫人对她好是真的,但她却不是什么都愿意告诉老夫人实情。
“没什么,我已经处置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看着顾饮檀走回去,烛火摇晃,她皱眉看着段竟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的段竟,叹了口气:“回去吧。”
回到房中,顾饮檀赶紧扶着桌子坐下来,呼吸不太平稳,她心口涌上来一股无名的气闷。
伴随而来的是心跳声和耳鸣声,她赶紧说:“拿药来。”
追月赶紧去拿药。
顾饮檀把一颗巨大的黑色药丸嚼碎了咽下去,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些了。
“说说吧,为何连你们也不在?”顾饮檀撑着脑袋说。
玉翠犹豫着说:“老夫人让我们去煮药,我们以为姑娘会睡到平时时候,就去了……”
顾饮檀皱眉:“现在什么时辰?”
追月愣愣地回答,“今日比平时少睡了一刻钟。”
“算了,你俩跟着我很久了,以后别犯就行,给我多取一个炉子,我怕是要受凉了。”
久病成医,站在外头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受寒,果不其然,第二日顾饮檀就头疼欲裂。
她撑着坐起身,喝了口水。
看见地上放着三个炉子,烤得她口干舌燥,整个房间像是蒸笼一般,她更见难受了。
“谁放的炉子?”她声音嘶哑地问。
“是老夫人说的,再放一个炉子,怕您受寒。”玉翠说完,擦了擦汗,她也觉得热得不行。
顾饮檀咳了两声,她如今是又冷又热,难受得紧。
“拿一个炉子去,另外,以后不用听母亲的了,只要听我的就好。”顾饮檀躺在床上,不断地开始做噩梦。
从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断地做同一个梦,梦中无穷无尽地黑色手捂着她的嘴,最后,她总是会沉入黑暗中。
迷糊间,她分不清梦境或是现实,耳边传来一阵阵的鞭挞声,她缓缓睁开眼睛。
“玉翠?”
床边的玉翠赶紧上前:“姑娘!”
“外面是什么声音?”顾饮檀小声问。
“应该是段竟,他正在领罚呢,就在院子里,要去悄悄吗?”
顾饮檀摇头,过了会儿说:“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说……你这是受寒了。”
这请的大夫不用说,是顾家给顾饮檀配的专医。
“你去,把刘医女请来,我有话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