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灼华 作品

2. 初见

是夜,月色被乌云遮去大半,只透出几丝微弱的光。


魏时崇一身黑衣,身姿矫健地在皇宫的宫墙间飞跃。


他既亲率柔伊将士想来辰国讨些好处,自然要身先士卒探一探这辰国皇室的虚实。


他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间便已越过数道宫墙落到一装潢豪奢的宫殿前。


地上摆了些盆盆罐罐,他一个踉跄,踩翻些许。


蔡泱在温习今日学的绣花,绣的不成样子,正恼着,忽地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警觉地站起身来,低声喝问:“谁?”


魏时崇心中一惊。


闻着屋子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味,他蹙眉,这装璜如此豪奢竟不是皇帝的御书房?


想来是来错了地方。


毕竟久经沙场,他很快镇定下来,躲在阴影之中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蔡泱见无人回应,心中越发不安,她缓缓走近窗边,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魏时崇从阴影中闪出,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蔡泱的嘴,将她禁锢在怀中。


“啊!”她下意识叫出声来。


一阵发间的幽香顿时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怀里拥着一具香软如玉的身子,他晃了晃神。


蔡泱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魏时崇有力的臂膀。


“莫要出声,否则杀了你。”魏时崇回神,来了兴致,装模作样的在蔡泱耳边低声威胁道。


蔡泱心中一凉,眼中却毫无惧色。


如此身手的歹人能躲过禁卫闯进沁芳宫,定是武功高深。


魏时崇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蔡泱的面容。


眉如远黛,目若星子,虽在惊恐之中,却仍有一股高贵的气质散发出来。


“你是何人?闯入本宫的寝宫是何居心?”蔡泱喝问道。


本宫?莫非,这便是白日里谌梵昇口中的东辰皇帝胞妹——安邑长公主?


魏时崇嘴角微微上扬,戏谑的哼笑一声:“我若是说我是这皇宫中的侍卫,不小心走错了路,长公主可会相信?”


蔡泱冷哼一声:“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这皇宫侍卫岂会有你这般身手和眼神。说,你到底是何人,是谁派来的刺客?”


她知朝中局势交错复杂,便早将生死看淡,若是逼迫她做损国伤民之事,她宁可自戕。


魏时崇心中一凛:“长公主果然聪慧,可我是不是刺客,于你来说好似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坏笑,贴近她耳边:“毕竟,此刻你在我面前就如同柔弱的羔羊。”


“你!”


蔡泱心中恼怒,她自幼长在皇宫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环顾四周,看到桌上的茶盏,她便尽力地伸手去抓,抓到茶壶朝身后的男人砸去。


魏时崇轻轻侧身,便躲过了茶盏。


蔡泱趁着空子向下躬身跑出来,刚要逃,他身形一闪,再次欺身而上伸手捏住了蔡泱的下巴:“长公主还是莫要乱动的好,我手上可不会留情。”


他声色低哑,却让人不寒而栗。


蔡泱惊叫出声,被迫仰起头,却依然倔强地盯着魏时崇:“你若敢伤本宫,你自身也难保。”


魏时崇微微一怔,笑了一声。


不知怎的,看着这双眼便能想起草原上的鹿,眼睛也是这般乌亮,一股子精明劲儿。


忽的,远处传来喊叫声,她心上一喜,许是听到殿中动静的琉霜了跑过来。


“殿下,殿下!”


魏时崇眉头一皱,知道若是被发现,必然是一桩麻烦事。


他松开蔡泱,低声道:“今日之事,长公主就当作一场误会。”


说罢,他一个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中禁地,岂是你能擅自来去的?”她厉声。


魏时崇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这皇宫在我眼中不过是些寻常院落的堆砌,纵有禁制高墙,又岂能困得住我?”


闻言她一愣。


她回神,莲步轻移,走近魏时崇,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你别太张狂。”


魏时崇仿若未闻蔡泱的警告,目光扫视着周围宫室与花木,漫不经心回应道:“我若想走,谁又能拦得住我?”


他转身飞升宫墙之上,旋即离去。


蔡泱提起裙子循着他的身影跑了两步,却已不见他的踪迹。


望着窗外那片黑暗,她蹙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这个男人定不会是普通之人,只是她不知他意欲何为,更何况,现在她带人追出去未必能抓得住他。


琉霜赶来:“殿下发生何事了?”见满地的狼藉,她心中慌乱起来:“殿下,您未受伤吧?”


蔡泱摇头,缓声道:“无事,本宫方才失手打翻了一个茶盏罢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地方眯了眯眼,又跑出殿外。


果然,他早已没了踪迹。


“琉霜,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调皇城巡检司的人,我夜里突发癔症,心有些慌,让他们速来些人看护沁芳宫。”她掏出令牌塞给琉霜。


琉霜诧异半瞬,还是照办:“好,”她转身走了几步又问:“还是请御医来给殿下诊治吧,就算有人来巡视,奴婢还是不放心殿下。”


“本宫无事,你快去吧。”她摆手。


琉霜抿唇,跑出去了。


她坐下来,扶额,眼下调了人手过来,那个男人应该还未走远,待看到这些内侍后,希望能察觉到宫中已发现他的踪迹,正在调派人手缉拿。


魏时崇躲在檐后,看着下面跑过去几支队伍,心里轻嗤一声。


那长公主定是要调动守卫逮捕他,可惜啊,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


也罢,本就是人家的地盘,在宫里大打出手,也反惹一身骚。


一个翻身,魏时崇加快脚程,离开了东辰皇宫。


也不知谌梵昇叫他来看什么。


想到方才如小鹿般的蔡泱,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莫非只叫他来看那个貌美的女人不成?


*


东边方吐鱼肚白,走到后殿,蔡壑却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迈,要去面对群臣,他心中烦闷。


“陛下——”


一声叫喊,不远处的谌梵昇叫住他,几步跑到蔡壑面前,弯着腰,面上笑着:“微臣参见陛下。”


蔡壑拂袖,叫他免礼:“国师,”蔡壑看他一眼,语气没多少情绪:“快早朝了,国师怎得还不过去?


谌梵昇笑了声:“陛下也还没过去,微臣去的也不能算迟了。”


蔡壑无言。


这谌梵昇本是个民间术士,周游四方行占卜之术,年岁不大却被先皇招进宫中做了国师,其人放荡形骸没个正形,却倒得先皇重用。


谌梵昇随意的将朝笏揽在怀里,看着年轻帝王绷着脸一副不愿理睬他的模样,他笑了一声。


这新帝,到底是盛气凌人了些。


过了一刻钟,许是觉得进退两难了:“国师怎得在这后殿?莫不是有要事相商?”蔡壑开口问。


谌梵昇扬唇:“陛下去的如此迟,朝臣等会该有异议了。”他道。


一提到朝臣要下他的脸面,蔡壑的脸色顿时铁青。


“走走走!”蔡壑蹙着眉,迈着步子朝前殿赶,一群内侍紧紧跟上去,谌梵昇挑眉,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他坐上金椅那刻起,朝臣参拜行稽首礼。


“臣等叩见陛下——”


等众臣方起身,殿内便肃静下来,一帮老臣眼约心期着。


最终,李琮晏颤颤巍巍的站出来,愁容满面却不敢在天子面前展露,于是将朝笏举在头顶跪了下去:“启奏陛下,如今朝中粮款是不停往阵地上送,国库越发贫匮,此实非长久之计啊!”


蔡壑扶额,只怨昨夜喝了过量的冷酒,到现下还没回过劲儿来。


抬眼看去,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琮晏身上,他嗤笑一声:“李卿,你儿子身处战中,为朕的江山赴死血拼,朕倒是忘了感激你。”


李琮晏这个老匹夫,全朝皆知安邑长公主与李墨乘青梅竹马,若他凯旋回京,不晃多时便能与安邑长公主喜结良缘。


如今做父亲的在朝中执意谏言送安邑长公主和亲,真是可笑。


李琮晏闷声蹙眉,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陛下,老臣实在是思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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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他颤声。


群臣炸开了瓢般一哄而上,一帮老臣的箴言便蜂拥而至,一时间,原本肃静半刻的大殿沸反盈天。


“呵……”蔡壑看着到处躲藏的李琮晏,咬了咬牙:“好一个思子心切。”


群臣争执不断。


蔡壑心口发紧,有些绞痛。


谌梵昇站出来:“陛下若是龙体不适,便散朝吧,陛下龙体重要!莫要儿戏。”


蔡壑抬头望向他,谌梵昇微微昂首示意,他便会意,讪讪瞧了他一眼,起身拂袖:“今日朕身子不适,就到这里。”


“陛下!”


“散朝!”


年轻帝王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琮晏等人气得几近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却也不敢说什么僭越之言,只能憋着一口气缓慢退了大殿。


谌梵昇遭着众臣的白眼出了宫门。


*


到了相会之地,魏时崇趴在窗子前望着人来人去的街道,闻声勾了勾唇:“昨夜我潜进东辰宫内,见了她。”


“哦?”谌梵昇自顾坐下倒了杯茶水。


谌梵昇笑:“想必你也知道,陛下是不会将她嫁给你的。”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有的是办法。


谌梵昇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非君子之为。”


“本王又不用研习东辰的东西,无拘无束,乐意便罢。”他丢了个豌豆进了嘴里,嘎嘣的嚼着。


“这辰朝女子大多都喜欢君子,君子如兰,与君子之交如入芝兰之室啊,你既是非要娶她,可她不愿同你在一处,以后的日子也定是如油煎一般难过。”男人轻笑。


魏时崇没了话,两人就这般静默下来。


转眼,魏时崇在东辰已停留一月有余,柔伊国制与东辰不同,君王不用整日早朝,何况正与东辰战中,柔伊上下只盼能从东辰这得些好处。


这一月里,心上如同被一团乱麻缠住,越挣扎越紧。


谌梵昇那日所言“君子”,宛如咒符在他心间反复回响,烦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躺在驿站简陋的床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辰朝的月光洒在庭院中,清冷孤寂,恰似他此刻的心境。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已至,关门闭户,安歇勿躁,谨防偷盗。”


魏时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谌梵昇的话抛诸脑后,几番挣扎却皆是徒劳,最后他起身提了一壶酒出了驿站的门。


夜色中透着一股凄凉,蔡泱静静地坐在亭中,身形瘦削,裙裾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古琴,手指轻抚琴弦,曲调悲伤如深山鹧鸪啼鸣。


他愣神。


她眉眼间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琴音袅袅,如同一把利刃,轻易便能划破魏时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琴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抬眸,注视着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眼中的哀伤让魏时崇的心猛地一痛。


天亮时,他出门与谌梵昇会面。


聊至和亲一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喃喃自语,他在柔伊从未见过那般女子。


“看这东辰皇帝有没有那么实相了,本王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他笑。


魏时崇只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屈服于他的都要果断征服、拥有,穷极手段。


谌梵昇摩挲着酒杯,无言半瞬。


他知道魏时崇做事狠戾,骨子里是血性。


轻酌一口酒水,他淡淡道:“大王想清楚就好。”


*


是夜,周遭静默,如水的银辉洒在静谧的庭院中。


蔡泱趁着夜色,独自悄悄出了殿门,没有婢女在左右,她的脚步略显孤单,却也多了几分自由。


至亭中落座,双手缓缓抚上琴面,过了许久,她忽地察觉到亭中似乎有个人影。


心猛地一紧,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身形挺拔,着玄色的衣裳,头发却微卷着,浅色的眸在对上她的视线后,微微愣神。


这是,他第三回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