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蓝色屏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块呆滞的鱼饼。


“很意外吗？你觉得没有人的愿望是留在囚笼里受苦受难？”陈露毫不留情地嘲笑。


【你的愿望不是拥有一个家吗？】系统尖声叫道。


“正是因为你实现了我之前的愿望，我的愿望才变了。这很难理解吗？”


系统已经从愤怒转为了彻底的疑惑：【哪里实现了？你不想离开囚笼，为什么屡次破坏副本？】


它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因为有人想要离开，所以我才想要帮他们离开。”陈露懒得和系统多解释，“你不懂。”


这时，陈露感到腿侧被什么东西噌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一只黑猫盯着她，猫眼泛着宝石似的红色，它舔舔嘴角，用舌头裹走胡须上的奶油渍，仪态堪称优雅万分。就连陈露将它抱起来时，它也毫不介意，甜香透过毛发丝丝缕缕地飘过来。一人一猫对视。


系统内心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等等，这猫哪里来的？你要干什么？】


“这是你家的猫？能不能看好它？每天都来店里偷点心吃，没那么精的！猫舔了的东西我们还怎么卖？”


陈露身后的面包店追出来一人，望见她怀里的黑猫，立刻向陈露埋怨。谁想到这女生不仅不害臊，还咧嘴一笑，连说好几声“是我家猫”，然后抱着猫拔腿就跑。


“这猫再有下次，我绝不放它走！”


店主气愤地补充，陈露一路狂奔，将黑猫抱进一条小巷，不顾系统的尖叫：


【不行！你给我滚！不给你点！！！滚开滚开滚开！】


为了阻止陈露和白息的行动，它自己也耗费了许多力气，连屏幕都缩水至不足原来的一半，否则，它怎么会任由系统的大敌在眼前乱晃，却无动于衷？此时，缩了水的系统根本无法对抗陈露的命令，它的仇敌丝毫不心软，将提示框从系统屏幕的背后硬生生揪出来。


【给我滚啊啊啊啊！——确定重新契约鬼怪？因积分系统暂时无法使用，本次契约所需积分为：0——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


系统被迫发出提示音。眼睁睁看着黑猫变成一个银发红瞳的人类青年。


【你们……你的鬼怪以这种装束出现在大街上，我倒要看你怎么解释！】系统嘴硬地冷笑，【另外，再提醒你们一点，你们一人一猫，不仅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家人、通讯设备、货币，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寸步难行来向我求助。】


根本没人理它。克莱梵卡打个哈欠：“走吧陈露，我们去找他们两个。”


陈露：“嘻嘻，好。”


陈露没怎么犹豫，就向附近的高中走去，因为某只鬼怪的愿望简直不能更好判断。马上就要到晚高峰，学校门口车水马龙，陈露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是本市最好的高中，不免好奇庄藤在这里上学能否看懂考卷。


知识无痛入脑，简直不要太爽。


今天是周日，一中不上晚自习，放学时间比较早，陈露和银发青年和一众家长格格不入，跟两个小混混似的，不仅吸引了门口保安的目光，也吸引了放学的学生的目光。


“他们也是来接人的？那个帅哥好像是外国人啊。”


“你们不觉得他脸冷冷的吗？还挺渗人的。”


庄藤也听见了这些话，鬼使神差地在校门口停下来。


“同学，走啊。”庄藤几乎是每天到校最早的人，不知怎的，她的睡眠很少，门口保安早就面熟了她，同她熟稔地打招呼，问，“家长来接吗？”


“对。”


她攥紧手机。母亲发消息说她已经到门口了，今天开的车，晚饭已经在家中做好了，每当想到这些，庄藤心中就感到无比温馨。唯独今天，她一见校门口那两个人，就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很想找什么似的。


……很想，找到某人。


“小藤，你吃不吃点心？吃的话，咱们一会儿从酥韵记过。你最近学习压力大，要多补充营养，有什么需要的，都和妈妈说。”手机里，透过文字，简直就可以想象出母亲温声细语的模样。庄藤看了一会，又再度抬头望着门口那两人，心扑通扑通地跳。她打道：


“妈，老师突然叫我回去一趟，可能是聊上次模考的情况。你先回，饭菜给我留点就行。”


然后向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周围人流如织，隐约的视线投射过来，庄藤走着走着，心中萌生悔意，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这么莫名其妙的是在做什么呢？然而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人中的女生已经看到了她，拨开人流向她走来，在她不知是期待还是惶恐的眼神中笑着开口：


“小妹妹，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说着把胳膊搭到庄藤身上，别提多混不吝了。庄藤强撑着点点头。


又听见那女生在她耳边密语：


“你妈没有来接你吗？”


“我让她先走了。”庄藤的嘴巴不受控制似的说出来，看见那女生挑起眉毛笑了一下。


“那你是想跟我们走的意思喽？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小妹妹，我看你读的学校不错，万一我们是人贩子，就这么被我们拐走，可就读不了书喽。对了，你读的是文还是理啊？”


如果按照常理，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两人即使不是人贩子，也至少是非主流。就在庄藤抿抿嘴，想收回前言。终于，那一直没说话的青年无奈开口：


“陈露，别逗她了。待会我可不和你一起担这个责任。”


女生终于截住话头，指着空气中某处：“帮我点一下这里。”


庄藤点了。


潮水般的记忆向她用来。


五秒后，身穿校服的女生默默蹲了下去，蓝白外套盖住脑袋，像是死了。


陈露戳她，她不动。半晌，才颤抖着出声：


“陈，陈露！你就会逗我……”


陈露偏偏不遂她愿，又凑过来嗡嗡：“庄藤小同学，你学的是文还是理啊？成绩怎么样？高考想去哪里？”


其乐融融的场景旁边，系统一片死寂。它已经预感到，收集下面的鬼怪，也不会花陈露太久。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陈露三人就在商场的巨幅广告上看到了渡谷，戴着代言品牌的首饰，整个人珠光宝气、亮得惊人。完美诠释乌鸦喜欢发光东西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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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陈露怎么费心，渡谷在机场看见三人的第一时间，直接甩掉长枪短炮走上来，什么都不说，对着陈露就是一个盯，其嚣张程度连陈露都感到汗颜。


恢复记忆的渡谷先生表示：


“我怕跟丢你。如果当时是我的直觉有误，那就找家里付违约费，然后去开赛车。”


系统彻底成了一块失去灵魂的鱼饼。


它察觉白息的意图，特地阻止了白息的仪式，让陈露再次因为失去鬼怪力量受限，没想到，这些鬼怪一个个就和神经病似的，根本不顾在这个世界的正常生活。明明其他人对幻想世界无知无觉，为什么偏偏他们几个，对此好像有抵抗力一样？


陈露当然不会回答它的疑问。


人的愿望是复杂的，进入囚笼时，陈露因为儿时北上的经历，冥冥产生在囚笼中找到一个“家”的愿望，几年过去，这个愿望变成了留在位于囚笼的“家”中，而她的家人，也在心里为她留了位置。


她很幸运。


但既然系统无法理解，陈露不会主动将这些暴露给它，它只是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旦恢复力量，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然而，问题还没有解决。只恢复力量，陈露并不能阻止幻境按照系统的计划崩塌，系统照样会因为人们的绝望情绪得到恢复，到时候，即使有各种道具，陈露也无法单枪匹马战胜完全形态的系统。


但幻境又不能不破。


阻止绝望情绪，和打破幻境，两者似乎是相互矛盾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人们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获得希望，想达到这一点，只凭陈露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仍处在愤怒不解中的系统，感到自己被人抓着机械后颈拎起来，


“你知道白息在哪吗？”


当着自己的面收集鬼怪，还有脸问自己她的同盟者在哪，这个无垢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陈露扯着系统四角往外拽，直到屏幕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失去大部分力量的系统只得屈服。它大叫：


【我真得不知道！我只创造幻境，不针对哪个个体进行定位。如果不是你那个离谱的愿望，我根本不会亲自进入幻境！你不如问问你自己，既然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要打破囚笼，怎么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系统言辞尖酸，行动上不占优，就故意用“情投意合”这种词在言语上发泄情绪。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一束烟花划过深夜的天空，倏然炸开，拼出一行字，璀璨明显得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001年001月010日，我们结婚啦！——陈露女士，白息先生。】


【恭贺：陈露女士，白息先生，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爱心）（爱心）(爱心)】


五颜六色的烟花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克莱梵卡：……


庄藤：……


系统：……


陈露：……


刚脱离眩光城的渡谷眼神怀疑，缓缓开口：“你们——？”


陈露：“……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