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荔 作品

31. 入戏太深

最后几天,为了在婚礼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江琳每天都准时在曲迎家报道。


“你现在和搬过来有什么区别?”曲迎绕着她踱步,问。


“那不一样。”她仍是拒绝,照着门后贴的半截镜子,“你说我穿这套去能行吗,会不会太寒酸了?”


“哎你别晃来晃去的,晕得我都看不清镜子了……”


“我站原地不动,你也不会看清的。”曲迎扬扬下巴,示意她注意镜子的角落,“镜子是上一个租客留下的,本来就贴错了,你自己看右下角,已经被刮花得不成样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江琳转向他,“你帮我参谋一下,穿这套能行吗?”


“穿哪套不行?你又不是裸奔去的。”曲迎受不了她畏手畏脚的模样,“不就是参加一场婚礼吗,又不是你去结婚。”


“你还开始自卑上了?”


“今时不同往日啊。人家每天的利息都比我银行卡里的余额多。”她深吸一口气,自问自答道,“我能怎么办?只能尽力伪装下我自己啊。”


“用不着这样。九点了,你吃饭了吗?”


“我不吃了。我再减减肥。”愁完自己,江琳又将重点转移到了曲迎身上,“那你穿什么呢,你身上这套不行,太沉闷了。”


“穿哪套好呢……”


她的手指一下下叩在桌面上。


曲迎不听她的念叨,问,“你晚上吃什么?”


“我说了我不吃啊,最后几天了我得保持最佳状态。”


他瞥她一眼,“你想让我带个骷髅架子去婚礼上?”


“怎么会。你会见到认识以来状态最好的我。”江琳夸张地勾唇一笑,眼含春水,扯了扯曲迎的衣角,“来,你过来点。让我好好琢磨一下,你说你那天穿什么好呢?”


曲迎被她问烦了。


“随便穿。你再问,我套个垃圾袋过去。”


他不喜欢江琳为这件事过于发愁。


不明白她在怕什么。


难道江琳还能有上不得台面的时候?


他抬腿去了厨房,从空荡冰箱里抽出一瓶仅剩的啤酒,坐回了沙发上。


用牙咬开,他将瓶盖掷入垃圾桶里,仰头灌了一半。


不料江琳即刻坐在了他的旁边。


“干什么?”他低头。


她望得眼巴巴的,“我也想喝。”


“你不是不吃晚饭了吗?”


“是不吃了啊。但是我想喝酒。”


“喝啤酒更长胖。”他实话道。


说罢,他补充,“而且冰箱空了,我手里的是最后一瓶。”


“不管了……我太紧张了。”她抽过曲迎的酒瓶,一饮而尽。


动作太快,两人对着空瓶子面面相觑。


曲迎没忍住,轻笑出声,“还喝吗?”


“我去楼下再给你提一箱上来。”


“不喝了。”她连连摆手,将抱枕盖在自己脸上,“酒精不顶用啊。我还是自己冷静冷静吧。”


可酒精燃烧起来后,怎会令汹涌的浪潮轻易平复,唇间燃烧着烈火,吞噬着彼此潮热的情愫。


她抓住他的头发,直至海浪平静。


拨开她额间的碎发,曲迎替她擦拭掉汗珠,帮她盖好被子,轻轻地将叠整齐的衣服放在她的身旁。


一言不发却面面俱到。


须臾,见她缓和了些,曲迎促狭一笑,“还热吗?”


“烦人。”江琳抬腿踹他,“再乱讲我把你赶出去。”


“你赶我?”曲迎低低地笑着,“你赶得走我吗?”


嘁。


江琳背过身,将被子贴得更紧,“你非要试试,是吧。”


“我干嘛要试?我又不傻。”曲迎坐在窗边凝视她的侧颜,温柔似水,他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脸,“好了,我出去了,你换衣服吧。”


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瞥见江琳平直的肩线,随着动作穿梭在月光的阴影里。


两人没说话,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曲迎轻敲门,“收拾好了吗?”


“进来吧。”


他指间火光猩红,连着吸了几口,在烟雾缭绕里努力平静下来。


他在竭力假装轻松。


借着月光,曲迎终于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江琳低头玩着美甲,回答道,“就凭你比脸还干净的兜吗?”


曲迎沉默。


半晌,江琳抬头妩媚一笑,“你入戏太深了吧。还没开始演呢。”


眼神如棉花糖般黏腻拉丝,却是冷静而不带温度的。


她想,曲迎一定是被最近几天过于亲密的状态冲昏了头。等他醒来,想必会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袒露真心,成为弱者?他不是那种人。


于是她轻描淡写的,将他心里的蜿蜒曲折一笔带过。


半真半假的状态,即是最佳。


将所有隐藏在肮脏污浊之下的丝丝真心,一同掩埋,夹杂着泥沙一同浑浊下去。


同流合污吧,就当听见的心动只是幻觉。


曲迎也宛如没事人一般,表情自然。


“哦?”他扬眉。


“帮你可以,你得加钱。”


婚礼那天,仍是熟悉的阴天,甚至冒了些细雨。沉闷的天气,难以和喜庆二字挂钩。


“怎么会选这样的天气?”曲迎很不理解。


“你管呢。又不是你结婚。”江琳的语气和他之前如出一辙,“你就负责当好一个称职的演员,ok?”


早上起来后,江琳硬要给他熨烫衬衫。


从柜子最底部翻出熨斗,老旧的熨斗冒着热气,反应迟钝。


曲迎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随时担心江琳会烫出一个大洞。


“我就剩这一件干净衬衫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知道。”她应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晾衣架,“剩下的都在那晾着呢。”


“衣服,衣服,”曲迎不禁喊道,“你小心点,再贴上去该烫坏了。”


“给我,我自己弄吧。”


“不用,我更不放心你操作。”江琳低头将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发丝时不时顺着肩膀滑下来,“曲迎,你帮我把头发绑起来,好吗?”


他“嗯”了一声。


“发绳就在我裤子口袋里。你拿吧。”她抬手。


曲迎屏着呼吸,伸手去拿,离她越近,她身上的气息便越沁人。隔着布料触碰到江琳大腿的温度,烫手似的,他极速缩回。


从未有过绑头发的经验,曲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悉数握成一捆,轻柔地穿过头绳,“会疼吗?”


她摇头。


“哎,别动。”曲迎收着力气,怕弄痛她,“再等一下,马上扎好了。”


坐在她旁边,他的目光可以肆意地落在她的面颊。


曲迎眼神变得醉醺醺的,“我现在真有种要结婚的感觉。”


“那你感觉错了。”江琳浇醒他,将熨斗悉数扔进了柜子里,“你去换衣服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天她耐心地卷了头发,妆容清淡,一直压箱底的香奈儿也派上了用场。


波浪卷垂在身前,摇摆不定,晃得他心痒痒。微侧的角度足以望见山根拔地而起,像是凌厉的山峰,不自主撞进了眼前人的心弦。


望着她掩藏不住的明艳。


曲迎忍不住道,“你是去砸场子的吧。”


对着曲迎,她没有说出往日‘只是假货’的说辞,亮晶晶的嘴唇翕动道,“我也就剩这一个撑门面的包了,仅此而已。”


不过,即使她说是假的,曲迎也不会相信。


她身上怎么会有假货。


假的也是真的。


楼下停着的法拉利,是曲迎厚着脸皮找蔺总借来的。


他本无意,可架不住江琳的软磨硬泡。


上车后,曲迎深吸一口气,道,“可别把车蹭了。不然以后我就只能给他打白工了。”


她揶揄的声调里藏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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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着下巴,“那你的下半生就有着落了啊。”


“要不你来开?”曲迎瞥她。


“我可开不了。”她说,“我连国内驾照都没有。”


说是婚礼,其实也只是一场答谢宴。正式的婚礼在国外已经办过,这一场,是为了和百溪当地的人脉网络笼络关系。


当然,这些江琳都只是抵达现场才知晓的。


从法拉利上下来的那一刻,风言风语如龙卷风般向她席卷而来,不留情面。


“哎,那是江琳吧?她还真逃过国了?”


“他们家欠了那么多钱,她也好意思,指不定上哪傍的男人,等着别人包养呢。”


“光是欠我的就有三百多万了,也不知道老赖的女儿凭什么过得这么滋润。一帮狗东西,迟早遭报应。”


“啧啧,没准都当上小三了。”


江琳知道,她没有还嘴的资格。


她不停地劝诫自己——


不许有波动,不许有情绪,更不许哭。


不可以丢脸。


她宁可被当作一个虚荣拜金的坏女人,也不愿意暴露此刻自己腐烂的人生。


忍住,她挂着微笑,云淡风轻。


砰地一声巨响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似乎天地颠倒了面,巨大的冲击力使她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声,晕晕乎乎的。身边交杂着旁人的尖叫和惊呼声,慌乱地报警,同时叫着救护车。


四周乱成一锅粥,而他们被围在中心,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额头热热的,摸了摸,好在没有流血,只是有些皮外伤。手掌上也带着些许的擦伤,扯起长裤,淤青不均匀地分布在小腿上,或青或紫。


江琳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现在他们躺在地上,被撞飞了几米远。


再看一眼,曲迎躺在她旁边,大概是疼痛难忍,他微微蹙着眉,额头渗着薄薄的冷汗,一动不动。


双臂仍和方才被撞飞的那一秒一致,紧紧地怀抱着她。


江琳不合时宜地想着,这竟是他们第一个不含情欲的拥抱。


侧头,曲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幸好被撞的是我,而不是车。”


江琳抿了抿嘴唇,觉得这人又可怜又可气。


“你没事吧,江琳。”他声音虚弱。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而曲迎的情况就不那么好了。


他忍耐着身上的剧痛,自嘲道,“幸好撞的是我,要是撞了车,我真不知道怎么跟蔺总交代。”


“你倒是挺现实。”


曲迎似乎动弹不得,倒抽一口冷气,想伸手擦汗,却发现自己胳膊抬不起来。


“你还好吧?哪受伤了?”她语气急促,探身过去,“喂,你别乱动!”


他还有心情弯唇一笑,“江琳,你关心我呢?”


她白眼一翻,“我怕你晕过去找我讹钱!”


话虽这么说,江琳还是上手拨弄他,“喂,说话,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真没事。”曲迎摇头,想起身,却发现疼痛再度加剧,眉毛拧成了一团,改口道,“我胳膊好像动不了了。”


曲迎想控住它,却发现是徒劳,手臂不听使唤的,一动不动。


他声音沙哑着,吸气道,“可能就是脱臼了。没大事。”


江琳盯着他,眼圈发红。


像是怕她担心,曲迎用皮外伤的右掌牵了下她的手,“真没事,别乱想。我顶多就是皮外伤。但是你想想,你参加一场婚礼,还能赚点赔偿回去,值不值?”


江琳仰头盯着阴沉沉的天,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一点也不值。”


风带走了他们的呼吸,吹得极缓。


江琳恨恨地想,不如来一场龙卷风,令这个醉醺醺的世界彻底沉没。


来不及理清心头凌乱的情绪,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拦住司机。


“赔钱!”


那人错愕地下车,直直地念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