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幸会 作品
16. 烟花
他们丝毫不知情夜游队今晚的行动,还以为这是安排在烟花前的特别表演,除了黑了点,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于是在黑暗中捧场地欢呼。
“游轮清扫完毕。”
“江面清扫完毕。”
“电力部门说预计五分钟后来电。”
耳机里传来队员说话的声音。
解决完岸上最后一只吸血鬼,黎信步一边把枪塞回枪套里,一边应声:“好。”
此时夜雾尚未散化,他凝望着江面的方向问:“有人看到奥黛吗?”
她的频道陷入一片死寂,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过了。
队员们纷纷说没有。
浓稠的夜色遮蔽住了天地,月亮隐于其中,不见踪迹,没来由的,黎信步感到一阵心慌。
食指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连带着心脏都不可遏制地颤动了起来。一道桃粉色的光在他的指尖跳跃,他想都不想便驾驶着快艇,朝着食指指引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
快艇疾驰向大江中心,像一道流星,急速划过死气沉沉的江面,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围的呼喊,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心头绝望的悲凉,一声又一声。像是为他吹响的,冲锋号角。
·
江心礁石滩。
立于奥黛头顶的魔法阵越变越大,几乎笼罩住了整个浅滩。
在这轮满月一样的圣光之下,奥黛低垂着脑袋,合上了眼睛,安静乖巧得像是一只没有情感的牵线木偶,任头顶的光束提拽着她。
内圈里的蔷薇光束,与她背脊上的蔷薇花纹还在不断盛放,等二者盛开到了极点,她就会被吸收进这面魔法阵里,永远留在她脚下的礁石上。
也许再过一百年,这块礁石会被江涛冲刷、被江水席卷得无影无踪,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奥黛·海尔珀林女爵了。
西拉斯默念着咒语,看着魔法阵不断丰满完善,心里却并没有感到一丝畅快。
无尽的愁郁混着汹涌的江浪拍打着他的心脏。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这愁郁。
是从杀掉另一位海尔珀林女爵开始?
是从被她初拥开始?
还是从与她打赌杀她三次开始?
西拉斯闭紧了通红的眸子,强迫自己心无杂念地封印奥黛。
口中不慎念错了一个字,银色光芒骤减,魔法阵突然坍缩。
被归还一部分意识的奥黛倏地睁开了眼睛,提拽住她双手的光线像琴弦一样绷断。
“动不了手?”她的唇角带着讥讽。
怎么可能?
咒语再次被念响,光芒重新凝聚——是比先前更为灿烂、盛大的光芒。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我活着就是为了杀死你。
我活着就是为了杀死你们。
我活着就是为了杀光最后一只吸血鬼。
——怎么、可能、动不了手?!
在巨大的魔法阵再次崛起之前,奥黛不动声色地拾起另一只军靴下的小刀,用力扎破光圈下潜藏的破绽——那滴属于薄莎的血液。
暗红的血滴像一颗精致的宝珠,一瞬间爬上了密集的蛛网,碎裂迸溅出来。乌黑长睫轻轻一挡,一点血迹溅到了奥黛的眼下,就像从前无数次她保护着薄莎那样,薄莎正保护着她。
魔法阵的光芒彻底熄灭。
西拉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宝物碎裂,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一股剧烈的恐慌将他团团围住。不过彼时,他尚不明白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没有关系,被薄莎初拥以后,他也流淌着海尔珀林家族的血脉,同样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开启内圈。
内圈再次被点亮的同时,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也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在耀眼的白光中,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银色作战服的青年单手操纵着快艇,乘风破浪,一往无前朝他们驶来。他的另一只手,手臂上肌肉绷紧,手掌坚定地朝礁石边伸出——
“奥黛!”
声音像是什么破解魔法,解除掉了她足下的光线桎梏。
飞溅的水花在她的军靴下接连绽开,她飞速跑向他,在他的快艇即将触礁的前一秒,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像是抓住了剧烈的心跳。
黎信步一只手把奥黛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另外一只手急转舵轮,快艇灵活拐弯,翻腾的白浪像雪崩一样坍塌在西拉斯的面前,而狂风在他们的背后起舞。
紧接着,一颗圣银震爆弹砸在礁石滩上,炸出明亮灼目的强光,水面霎时翻起滔天巨浪,无数圣银碎片像银屑一样洒落下来,彻底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快艇甩开银光,锐不可当地冲向黑雾,无论是西拉斯还是奥黛都知道今晚他们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好机会,只能不甘地看着对方远走高飞。
直到前方渐亮,两岸绮丽的彩光荡漾在水面上,快艇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游艇虽然变慢,可黎信步的心跳声却还是很快。奥黛偏头仔细凝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发现在他低压着的浓眉下,眼尾氤氲出了一点薄红,又遮蔽在变幻莫测的霓虹彩灯里。
“有没有受伤?”黎信步亦望向她,目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奥黛本能摇头。她不是爱和人哭疼的性格,后背的摔伤已经愈合,黑色衣服半干不干黏在身上,也不太能看得出血迹。
没想到压在舵轮上的蔷薇戒指却散发出幽幽的光,似乎是在拆穿女爵的谎言。
奥黛:“……”
黎信步说:“让我看看翅膀。”
“……没有瑞萨那次严重。”
“让我看一下。”黎信步目光沉沉道。
僵持片刻,奥黛蹙着眉头,还是抖出了巨大的黑色翅膀。
仍然是那对千疮百孔的破伞一样的翅膀,展露在黎信步面前时,遮住了他一侧的光。黎信步见到上面的刀痕和骨刺,想到它们的来历,心里泛着细密而酸涩的疼意。
她的左侧翼膜被外圈的光击穿,伤口向内翻卷,正一点点渗血,连带着那块翼膜的周围都灼出了拳头大小的红肿。
奥黛从未近距离地给人展示过自己这对丑陋崎岖的翅膀。若非必要时刻,她甚至都不愿意将其伸展出来。
她低着头,却能敏锐感知对方灼热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自己的伤口,心头忽而产生了一丝异样,正抖着肩想将其收回,肩头却被一双温热大手摁住了。
“别动。”他哑声说。
下一秒,灼痛的翼膜像被什么清凉的东西浇灌,如久旱的甘霖一样滋润着她。
她闻见了馥郁的、甜美的鲜血的味道。
红瞳的颜色一下就被染深了。
——黎信步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直接用恐龙血去涂抹她翅膀上的伤口。原本被魔法阵灼伤的正流血的伤口,经过恐龙血润泽以后,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
却还不够,迟来的灼热掌心抚过她尖锐的骨刺,抚过她刻骨的刀痕,让她从翼膜到翼骨再到肩颈都产生了酥麻的痒意。
那痒意持续扩大,掌心停在哪里,快意就留在哪里,连肩胛骨都忍不住挺立、绷紧。
空气里持续弥漫着令吸血鬼躁动不安的气息,这让她想品尝,想侵犯,想占据。
但最该做的是远离。
倏然,她收回了翅膀,像被冒犯了似的,生气地瞪着黎信步:“我不喜欢你这样。”
“嗯。”虽然应了一声,但他的手仍然停在半空中,保持着温柔抚摸的姿势,任由如注的鲜血往下流淌,溢出浓烈的甜香。
又一滴。
再一滴。
他毫不心疼,眼神看上去平静又疯狂。
奥黛克制地握紧了拳头,眼睛红得发黑,薄唇忍到苍白。
继十天不饮血后,这是她再一次试图掌控自己的意志。
“黎信步。”她屏息静气叫他的名字,直觉觉得他今晚好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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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一样,像一把藏于剑鞘里、供于圣殿上的宝剑,忽然锋芒毕露,让她无法全然掌握住。
“你今天怎么了?”她看不明白他咄咄逼人的温柔、循循善诱的挑衅,于是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想靠捷径去寻找正确答案。
出乎意料的。
她英勇无畏的奴隶,殷红的掌心里,流淌着的除了鲜血,还有害怕。
他害怕什么?
黎信步知道今晚奥黛一定会去找西拉斯。
既害怕她完成心头大事以后,直接去她想去的地方。又害怕她会因此受伤或是被西拉斯再度封印。
但她要走的路,他拦不住,只能聆听她心里的绝望,加入她的战场。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才遇见她,怎么甘心让她就这样离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该用什么把她留住?
如果连让吸血鬼痴迷的甜血都不行。
他还能用怎样的卑劣技巧留住她?
冰凉的指尖倏然擦过他的手腕,然后,黑色的皮质手套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背。奥黛低下头,将嘴唇贴在了在他的掌心。
一分钟,是她对抗他的极限。
黎信步睁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快艇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
——虽然不明白他心里的恐惧,但是她想帮他止血。
像一尾小鱼穿梭在河流一样,微凉的舌尖在炽热的掌心里游行。她舔舐他的伤口直到不再流血,舔舐他的阴霾直到变得明朗,舔舐他的强硬直到变得柔软。
“不要害怕。”她抬起头对他说,眼里是餍足后的深沉,唇色也变成了惑人的鲜红。
她看见他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对上她的目光,他轻轻移开了视线。
她舔舐他的害怕直到变成快乐。
她舔舐他的快乐,把他变成自己的快乐。
喉结滚了一下又一下,痒意从漫长的生命线一直蔓延到了心尖,可他心甘情愿,无处可躲,手掌忍不住顺着她的方向越伸越远。
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
——是烟花。
星城人民期盼已久的烟花终于绽放在傲人洲的上空,万条光华淌落满天,映在斑驳陆离的水面上。一艘快艇慢悠悠驶过,盛着一船绮丽而隐忍的梦。
不可以再深入了。
奥黛警告自己。
她把止完血的手递给了黎信步,十分轻微地转过了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对方那烧红的耳尖。
“谢谢。”两人看着各自头顶的烟花同时开口。
却没有说在谢什么。
末了,奥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西拉斯释放的黑雾是用来隐匿行踪的,就连她在黑雾中找人都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是人类呢?
“它。”
黎信步伸出了食指,月下,一枚粉色的戒指岿然屹立,不可撼动。
西拉斯站在半人高的芦苇丛里,对着明亮的月光,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手中这枚取不下的淡紫色戒指。
刹那间,思绪似乎飘回到了一百年前。
彼时这枚紫罗兰戒指正天真无邪地开在了那位女爵的手上。
“既然你很想杀掉我,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吧。”说话时,她盖耳的短发之下,一只明亮的水晶耳坠狡黠地闪烁着,“打个赌吧,给你三次机会杀掉我,要是三次以后还杀不掉,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该怎么找到你?”
女人眨了眨血红的眼睛,随手摘下一枚戒指抛给他:“等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找到我啦。”
说着,她斜抱着一支紫罗兰,目不斜视地离开。从他身边走过时,甘甜的清香掠过他的鼻间。
没想到,他将这背影记了一百多年,这戒指他也戴了一百多年。
怎么也忘不了、摘不掉。
西拉斯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仇怨,第不知道多少次拔出小刀将无名指割掉。
只是小刀切断手指,那枚戒指还是会连同他的血肉一起再生——这可笑可悲的吸血鬼的再生能力。
唯有死亡才能将其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