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陆氏两兄弟

甭管受不受得住,这一路跌跌撞撞的,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城门大开,独属青州的气息扑面而来!


土地和房屋都带着些被大水淹过的黏湿,间杂着若有若无的水腥气。


在百姓麻木、悲戚的氛围下,有一种让人宛如溺毙在水中的窒息感。


往里看去,路上行人寥寥。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极目所见的来迎官员。


青袍玉带,白鹇相逐、饰以乌角杂花,端的是一副清廉正直好臣子的模样!


姚慎卷帘缓步而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不知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被吓破了胆子装的!


锦衣卫先行,半月前,就已带着圣上的旨意杀得是人头滚滚!


现在遣人去午门一望,说不定还能闻到沉郁的血腥气。


沈昀亦步亦趋地跟着姚慎。


没办法!老爹一出京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没了踪影。


昨日晌午,沈侯爷遣人来报,赈灾粮款已入府库。


随着这条消息而来的,是定远侯在青州府衙大展神威、一脚踹开了粮仓的大门,将知府(划掉)前任知府没有来的及转移的枯黄稻草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顺便协助锦衣卫,按照当今的旨意把青州的一二把手撸了个彻底。


可谓是坐实了定远侯爷性烈如火的名声。


然后沈侯爷自觉功德圆满,跟着新交的好友锦衣卫镇抚使大人,溜达去了隔壁曹州协助工作。


一时间,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你的任务是护卫钦差大人啊!虽然你是超品侯爵,啊不对,超品侯爵你也不能这样干啊!是什么给了你自信?权势那个小妖精吗?”


沈昀至今都觉得姚大人投过来的那个三分同情的眼神自带一键嘲讽功能,当时脸上火辣辣的!


幸亏送信的亲兵补了一句,


“望大公子知晓,侯爷在城里留下了一队人马,供公子差遣……”


虽是如此,沈昀还是觉得心累,沮丧脸


“我爹果然不爱我了。”


而新上任的孙知府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姚慎的脸色,心里暗暗叫苦,


“这是又迎来一尊活阎王啊……”


他微微侧头,果然看见姚大人身边跟着一个俊秀的小公子,心下了然,


“这就是定远侯府家的公子了。”


没办法不认识!定远侯留下的一群武夫还在府内蹲着呢!


眼见马车缓停,如星似月般的人物出现在眼前。孙知府回过神来,急步走上前,凑出一张笑脸


“姚大人,下官带众等候多时了。圣上体恤下民,特意让您来巡视诸府,是青州百姓之幸啊!”


话音一转,又慈祥向沈昀看去,笑言道


“这就是沈公子吧,果然是少年英才,有乃父之风!”


沈昀乖巧微笑。


所幸这位知府的关注点不在这里,马上就直奔目标,


“下官话不多言,诸位车马劳累,府内已经略备佳肴,为诸位接风洗尘,还请大人移步……”


姚慎耐心告尽,抬手打断他,不为所动,


“知府言重,此乃分内之事,宴席就不必了,还请大人将此次灾情实状分门别类,姚某改日拜访!”


言罢,告辞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孙知府张了张嘴,心中无奈,


“行吧!您高兴就好……”


姚慎高不高兴,沈昀不知道!但他自己是不太高兴的。


沈昀握拳死死抵着额角,太阳穴一突一突,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所以,你们侯爷是去曹州剿匪了?”


沈十二单膝跪地,心中怪道,小主子气势还挺吓人的!


面上却是不显,冷肃回话:


“是,公子。青州大水,百姓损失惨重,多有落草为寇以求生路者。


镇抚使大人在青州捉拿一逃犯时,机缘巧合发现了一窝匪患,趁此时民心惶惶,大肆拐卖孩童。


侯爷大怒,率兵踏平了山寨,救下了数十稚子,此时正在府内。


但审讯得知,人贩子上线贯连曹州、密州、青州大半,且与汝宁似有牵连,与此次水患范畴基本重合。


卫所兵力不够,故求助于将军。”


“爹应了?”


“应了。侯爷说,圣上此次本就给了便宜行事之权,此事又与汝宁匪患似有牵连,若能撕开个口子,则事半功倍。”


沈十二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大公子,


“侯爷还说,公子心善,资…资产雄厚。这次救下的孩子里,有七个说不清归处的,暂且养在府中,尽数托付与公子。”


说到这里,他难耐地动了动,补充道:


“青州的慈幼堂还未重建,官府事务繁杂,目前没有余力再抚养孤儿。”


沈昀气笑“所以,他就大包大揽给他儿子了?”


虽然他确实有钱就是了。


沈十二默然,他也不太理解侯爷的行为。


不过几个孩子,其中花销对侯爷而言不值一提,大不了花钱找几个妇人养着便罢了。


托付与年岁不大的公子,实在是……不解其意。


但侯爷的决定,不是他能置喙的。


沈昀挥挥手,让他下去。


侧首吩咐容周“你让林叔过来一趟。”


林叔就是林益,林老管家的小儿子。


林老管家在沈昀出生后没几年就因年老退了下去。接任的是他的大儿子林忠,而林益因为是老来子,受着父辈余荫,老夫人念着旧情,就让他做了个掌柜。


此次沈昀出远门,老夫人不放心,就把林益拨过来提前到了青州安置。


不得不说,除了沈侯爷弄出来的糟心事,此处确实处处妥帖。


容周颔首,转身出去。


沈昀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容周与沈十二大概相熟。


沈家是武将世家,底蕴很深。


张郃,李营等亲兵是从军中选出来的,最多算上一个上司和下属的关系,遵的是皇家、朝廷的规矩。


而容周和沈十二则不同。严格来说,他们与沈家是主与奴的关系,不可背叛、不可逾矩。


沈昀对此没有什么看法。


末世之中,秩序崩溃,因为稀少,人很贵重,因为脆弱,人又很廉价。


那是一个更为残忍的金字塔社会,弱肉强食,没有主与奴的名义,却有主与奴的现实,只是更加隐晦,更加冠冕堂皇。


侯府每年从流浪乞儿或世仆之中挑选根骨好的人进行训练,教授武艺,明面上他们是府兵,而实际上他们更像是部曲、私兵。


沈昀不知道侯府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私兵,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隐晦的命题。


皇室或者说有些权势的人家都会心照不宣。


毕竟一个刚刚实现阶级跨越、上京赶考的书生都会有意识地买一个身强体壮的下人。


越是有权势的人,越是需要一些安全感。


而他为什么在几十个人里挑中了容周?


大概是因为一句话。


“我不想叫沈十七,我想要名字。”


他仰头看着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字一字地说,


“属于我、的、名、字”


在这个封建时代,一个勇于抗争,破茧而出的独立灵魂,总是会令人无比惊艳!


容周不知道他的主子对他有这样的肯定,或许他当初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名字,一个人人都会有的名字。


容周引着一个看起来就利索、精明强干的中年男人走进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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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正呷着一口清茶,小脸皱起,仿佛灌了一麻袋黄连,


“有些茶,他是真的不想喝!”


看见容周进来,他眼神一亮,把茶放下,还悄悄地把茶戳远了些。


沈昀定定看了几眼中年男子,突然眉目间扬起一抹笑意“林叔,好气色!”


中年男子也就是林益笑眯了眼。


“嗐!都是托了主家的福!不知公子找奴有什么吩咐?”


沈昀倾身,招了招手,让林益侧耳来听,“林叔,你跟我交个底,父亲到底为何仓促离开青州!”


林益脸上神情一顿,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惊讶来,心中暗道,大公子果真聪慧!


这件事他也只是瞧出个皮毛…


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跟大公子说的,于是就缓声道:


“三日前,汝宁老家有人送信。说是三老太爷急怒攻心,将嫡亲的孙子行了家法,几乎去了半条命!


江知府也到沈家走了一遭,据说神情愠怒,似有不满!”


林益没有明说,但沈昀已经猜出来了。


江知府与沈侯爷交好,什么事情能让他到沈家去发作?


必然是牵扯进了要案之中!


而沈侯爷又是追着什么去的曹州?是参与拐卖的匪!


沈家竟与此事有关?


怪不得要把救回来的孩子安置在府里!


原来不是沈侯爷善心大发,而是心中有愧!


沈昀的小脑袋瓜子里下意识顿时冒出来一堆阴谋诡计,各个毒辣、阴险!


三房的郎君竟然参与到这等要命的事里头!


参与了多少?是哪里找到的门路?


是傻的要命,还是蠢的可怜?亦或是有人暗中鼓动?


族里知道的人有多少?江知府是怎么个看法?


最重要的是——陛下让沈侯爷去汝宁府剿匪,究竟是否暗含深意?


思维稍一发散就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这是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封建社会,尤其是今上还不是一个糊涂的君主!


那么权力高度集中在帝王身上,他生杀夺予的控制欲便会愈发强烈!


林益见大公子皱眉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息“这个年纪,多思无益呀!”


想起侯爷临走前,状似无意交代的一句话,林益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


“公子,这些事侯爷心有成算,必会解决地妥妥当当。


倒是此时府内的几个孩子,有一对兄弟很是机敏,听说就是他们使计套出了匪首的话。


侯爷还说,公子若是感兴趣,不妨见上一见。”


沈昀回神,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纵使他有张良计,此时也是枉然。


他便顺着林益的话往下说,


“既然父亲如此夸赞,想来必有过人之处,林叔便同我一道去见见。”


林益应声,两人叫上容周往一处客院里去。


风吹过,花草颤颤。


极目望去,客院此处也算井然有序。


只是这帮孩童或者说少年才逢大难、难有欢欣,总是叫人觉得笼着一层淡淡的悲戚。


其中有一桃李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肌骨丰润,她转过身来,目色沉静。


沈昀认出来,这是母亲身边的款冬。


款者至也,至冬而花也。


她开的药,很苦……


沈昀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他走近甜甜地叫了声“款冬姐姐”。


款冬侧身行礼,沈昀不期然地对上她身后两双眼睛,一温厚而坚定,一戾然而机警。


此时,林益的话音传来,


“公子,这就是陆家两兄弟,大的叫陆新,小的叫陆故,新故相推,日生不滞……”


沈昀顿足,心中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