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阿沅 作品

34. 芒刺在背

勉之下颌微抬,唇角笑意勾悬看着怀钰,怀钰盯着他,湿漉漉的杏眼里浸着些许哀恳,她不愿去王府,何况父亲如今不在母亲身侧相伴,除夕之夜她定是要陪着母亲的。


屋内良久无声,勉之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任那抹哀恳在寂静中浮沉,炭盆爆开些许滋滋火星时,他方端起霁蓝釉茶盏,打破这满室沉寂,“并非孤不愿,只是母后已早早将除夕宫宴的朱批名录呈了御览,陇安亦在册。”


瞥见怀钰猛然攥紧的双手,勉之知晓她不愿回王府,到底还是要顾及荣王脸面,对荣王道:“你也知晓,母后向来是将陇安当亲女儿般看待的。”


勉之吹散茶雾,冷声道:“不若初一那日,孤亲自送陇安回王府?”


话既已到这份上,荣王怎还敢多言其它,皇命难违,只好应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实则是勉之也想不明白怀钰为何这般抗拒,荣王待她确实是极好,“孤还需回书房处理政务,你们,随意相谈罢。”毕竟在荣王心中怀钰是亲女,总归还是要给“父女二人”留单独说话的余地。


掠过怀钰身前时,勉之停步垂眸笑看她,“新贡的雪顶含翠,不妨尝尝?”随即便往隔帘后走去。


朱漆描金门开合的刹那,穿堂风吹过,屋内灯火摇曳,映照出怀钰清瘦身影,怀钰手中把玩着一枚腾龙玉佩,是勉之在她及笄时赠予她的,温润玉质泛着柔光,怀钰的指腹摩挲着玉佩的纹理。


怀钰如往常一贯,客套道:“许久未见,父王、王妃安好。”


对视上荣王目光,怀钰的心头似被沉石压住,荣王不明真相将她视若己出,可王府于她而言并非是充满温情的地方,却是令她心惊的地方,她害怕面对荣王的目光,害怕看及他眼中的期待,更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崩溃。


没人比她更清楚,陇安郡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荣王觉着尴尬,许久未见女儿,竟只能憋出一句:“殿下待你,可还好?”


怀钰起身屈膝,恭敬道:“哥哥待我自是极好。”始终透着疏离。


荣王以为女儿是还在责怪自己,当初战乱时未接离她,满心愧疚,倒是荣王妃听着怀钰称呼不妥,走近她身前提醒:“陇安,如今你已非孩童,万万不可再唤殿下哥哥。”当初年岁小无碍,旁人不会觉得有什么。


荣王妃又试探问道:“二公主即将出嫁,陇安往后既已无需再陪二公主伴读,可有想回王府来住?”以她如今年岁,再住于太子府,总归是容易传出不雅的传闻。


怀钰抬眸打量荣王妃,她眼尾藏着极浅细纹,腕间翡翠镯的翠色衬得手指素白,指甲未染蔻丹却透着常年浸染熏露的温润光泽,像极自己床榻案头那尊青瓷观音。


她同荣王妃见面不过五次,她对这荣王妃着实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出身显贵,是荣王的续弦。


怀钰心底发笑,即便名义上她并非荣王的女儿,就着小姨那层关系,她也该叫勉之哥哥,“王妃多虑了。”


荣王亦附和道:“王妃说的也在理,你及笄多时,再住在太子府,只怕是不妥。”这些时日皇后总是若有若无的敲打他夫妇二人,坊间也有不少人传闻皇后中意他女儿,他是极其不愿女儿卷入这皇权斗争之中。


怀钰端起雪顶含翠,俯身双手呈与荣王,“父王多虑,女儿自是不会长久住在太子府的,眼下已差人帮我置办私宅,女儿身子不好,常有半夜不舒坦时,总是需大夫诊治,只是不想回府扰了父王清净。”


荣王每月命人捎给她的月银不少,宅子是足够买得起的,这般说他们应是不会起疑。


听得这话,荣王妃面色一沉,嗔斥:“这怎的可以,你是女子,怎可另立府宅?你可知在当朝,是易遭人诟病的。”


荣王妃虽少有见怀钰,但她无子嗣,是再嫁于荣王,既已成一家人,她自是会拿怀钰当亲女看待,说这话虽不中听,亦是她为怀钰的考量。


“你是女子”这四字,怀钰已是听得厌烦,无论身处何处,总有人觉着她是不知天高地厚,觉着她不顾人伦纲常。


便似从前,无人认为女子掌家可掌外宅,无人认为女子可破茧而出奔赴沙场,她尽数做及旁人不认为之事,世间之事若不敢踏血开道,恒久皆是陈规桎梏,她不要被陈规桎梏,更不要成为被他人定义而活的傀儡。


怀钰未回应荣王妃的话,避开她,对着荣王浅淡淡道:“夜深了,父王回去罢,初一那日女儿会早些回来的。”


怀钰吩咐站于门槛两侧的侍女:“送二位回王府。”若是被外人瞧见,见此生疏之景,断然不会想到屋内三人的关系。


荣王叹息着起身,只留下一句:“好生照顾自己。”


目送二人离开,怀钰方才前去掀开隔帘,敲了敲东侧门,“哥哥还不出来?躲着听有什么意思。”


勉之从内里走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荣王对女儿之爱是为真挚的,亲情不该被辜负,他着实想不明白怀钰内心的挣扎,他轻咳一声,“当真,不打算回王府过除夕?”


怀轻轻咂舌,低得几乎听不见,“哥哥,除夕我定是要陪着我母亲过的。”


她每每回王府,脑海中便会不自觉回忆出陇安情绪的面容,甚是可怖。


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勉强怀钰去宫宴,勉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知你心中具体在想什么,怀钰,不过一顿团圆饭而已。”荣王如今已至垂暮之年,他看着荣王失落忧伤的神色,亦是不忍。


怀钰转身,脸上未有太多表情,双眸透着疲惫:“哥哥不明白,同你说了也是白说。”


王府对怀钰来说是折磨,她怕自己会在荣王夫妇的真情之下,忍不住说出真相,怕看到荣王夫妇决绝的神色,她只能选择逃避。


勉之皱了皱眉,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色,“怀钰,为何要对所有人都这般戒防?”对他,也是。


被勉之的话牵扯到心底伤痛:“哥哥,我只是害怕。”


害怕再次被人背叛伤害,害怕再遇宋辑宁那般的人。


不等勉之开口,怀钰岔开话题:“连书怎的还未回来?我已回来几日,怎的还没她的消息?”


屋内玉烛台上,烛花似在流泪,凝成琥珀色伤疤。


勉之眸色恰似寒潭惊起涟漪时,手背青筋微突,“她家里捎信说她母有佯,望她回家,我命人送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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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她也可在家过年。”


连书一向孝顺,怀钰未有多想,她原本是有事要交与连书办,眼下看来只能传唤唐羡好去办了。


勉之忽然靠近她,“怀钰。”从腰间锦袋中取出一支点翠玉梅簪,“昨日去东市,恰巧见着,便买了。”


怀钰接过,笑道:“谢谢哥哥!”却闻到他拂过的衣袖上带着清浅的酒气,不是他惯用的丁香药酒,倒像是用来验尸的烧酒。


怀钰不免心下紧张,连忙小跑往屋外,“哥哥,已入夜,我先回了。”勉之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她竟忘记他私底下也是杀伐果断之人。


勉之对她再好,终究不是骨肉相连,她不该靠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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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衍与裴朝隐此刻正战战兢兢跪于立政殿,阿云已被暴室嬷嬷拷问的奄奄一息,宋辑宁手中此刻紧紧捏着怀钰常戴的累丝香囊,被怀钰遗落在博山炉旁,他捡起这香囊时,博山炉中万斛香还未完全燃完。


倾瑶台一众宫人跪在殿外雪地,已有人遭不住寒意跪晕过去,宋辑宁已于殿内一个时辰,始终不发一言。


宋辑宁看着眼前苏衍呈上的樱香墨锭与青矾,唯有湘堰进贡的樱香墨锭与青矾水相磨不会生出异味,全大昭之内,唯有怀钰偏爱这樱香墨锭,以往湘堰进贡的,无论是宋安还是他,尽数皆给了怀钰。


而这青矾,只有南夏境内有此物,若非裴朝隐之前常年随军征战,游走过南夏,怕是无人能认得此物。


宋辑宁瞳孔骤缩,轻笑出声,“好的很。”


走下高台,宋辑宁蹲身掐住阿云脖颈,吩咐邹荣:“不必留了。”阿云已是再无求饶的力气,复又听得宋辑宁狠戾道:“倾瑶台的宫人,尽数处置。”


殿内众人皆是抬眸一惊,右谏议大夫跪向宋辑宁身前劝谏:“陛下,如今安仁已起兵,局势动荡,不可啊,万万不能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落得污名啊。”


宋辑宁送开阿云,起身背手而立,自言自语:“倒真是朕,太过于小瞧她了。”


制得万斛香需三钱原麝麝香,他原以为是她知晓他不会放她走,她不愿有孕,他也没戳穿她,只叫太医重新制得此香,剔除其中麝香成分。


思及她自宋安“崩逝”便不停派人去皇陵探查宋安尸身,他任由她指使少陵王妃盗取兵防图纸,只当她是为给宋安出气中伤他。


她遣散家中家仆,梗阳氏未传得相关消息回平阳,他也只当她是怕遭奸人所视,清理门户。


原本只是宁瀚怀疑她与南夏有所瓜葛,如今是根本不用旁人怀疑,他倒是确信了。


为了逃离他,更甚竟是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下得了手,毒发死于暴室,尸身蜷缩,肌肤乌紫,死状惨烈。


连太医跪禀时,拿着银针的双手都颤颤巍巍,“钩吻与斑螯淬炼制度,毒名唤‘附相守’,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必肠穿肚烂而亡。”


便是他见过诸多残忍之事,此毒亦让他心惊,她对旁人亦这般狠,将来对他,是否也会如此。


宋辑宁厉声:“倾瑶台一众宫人杖毙,当日城门守卫笞邢。”走至苏衍跟前,“平阳城内那些探子,可有全部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