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身手

那个一身粗布衣裙的侍女身板挺直,就站在陈家小姐前面,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线条锋利的唇角上似笑非笑,望着她,谢瑜和沈照宁一时间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下意识地去看陈钰雪,却见她脸色清冷,似乎她的侍女站出来说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谢瑜最先回过神来,他收起始终挂在脸上的风度,眼睛里透出些微狠厉,冷色问道:“你说什么?”


白森丝毫不惧,冷笑一声又道:“我说,你们两个仗势欺人的东西,没了那点家世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了,还有你们那个带头大哥,这才死了两天,你们就迫不及待的继承他的遗志,想要用些盘外招把高你们一等的人逼退,是不是?”


谢家和沈家的两位公子平日里在棋院横行霸道惯了,这会儿他们俩拦在新入棋院的美貌姑娘前,周围的人都当没看见,绕过他们匆匆离去。


偏巧白森嘲讽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的人听个清楚,这便让不少人停下步子,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这位是……”谢瑜勉力维持他的风度,只是白森见他眼里凶狠的光越来越盛。


其实谢瑜不可能不知道白森是谁,他和沈照宁两人接连找陈钰雪搭讪,白森次次都在旁边,只不过是这二人从不拿正眼看这一身粗布衣衫的女子。


白森迎着谢瑜的目光,挑衅地笑道:“我就是一山野丫头,遇人说人话,遇到狗东西嘛,说人话只怕他们听不懂。”


沈照宁勃然大怒,他一个箭步冲上来,聚力成拳,气势汹汹的向白森脸上击来。


奇异的事在一瞬间发生了。


面对这照着面门袭来的一拳,白森的大脑根本来不及给她的躯体做出指令,可是她的手脚却先行动了。


白森的上身往侧旁一偏,准确地避开沈照宁的拳头,右手顺势抬起,手掌对准沈照宁的手肘狠狠一击。


沈照宁的拳头飞了,脚下站立不稳,就要倒下,白森接着左手成手刀势,闪电般击中沈照宁的腹部。


沈照宁的脸色当即漫上一层青黑色,脚上发软,全身不受控制地跌倒在积了雨水的地上,抱着肚子,一口气喘不上来,想哼都哼不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惊讶而呆住了,包括白森自己。


白森到了此时才知道,原来原主竟还有这等身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见平日里在棋院刁横跋扈的沈公子在湿淋淋的地上缩成一团,还有个谢刺史的小少爷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再看看站在二人面前那个面容英气却一身侍女衣裙的女子,人们纷纷私语起来。


陈钰雪走上前,拉了拉白森,嗔怪道:“阿白,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下重手,”白森摇摇头,道,“他不会有事,缓缓就好了。”


经此一着,白森才意识到这具身躯的原主是个练家子,刚刚那一套动作根本不是她的意识主动控制四肢做出来的,全身上下仿佛是出于本能一般做出防御和反击,并且还只用上了三成力,就让人高马大的沈公子全然无法招架。


若是那一手刀用上十成力道,只怕沈家的贵公子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


看着蜷在脚边还哼不出声来的沈照宁,白森长出一口气,吐尽了在心口淤积了一整天的闷气。


她自认是个能够隐忍的人,不然在调查猫尸案的时候也不会为了与陈小姐见一面而当众下跪,但自从今天早晨亲眼目睹沈照宁和谢瑜对朱启的欺凌,这口恶气她一直憋在心里,不报不快。


“什么事?何故在此聚集喧哗?”人群后传来一声大吼。


围在白森身后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白森回头看去,是个彪形大汉带着满脸怒容走上前来,还有一个神色阴鸷的男人跟在他身旁。


这两人白森都记得,一个是监院曹景,旁边那个正是今早在天枢棋馆里静坐于棋盘外的那个男子。


曹景走到人群正中,看到卧倒在地不断抽搐的沈照宁,又看了看垂手站在一旁的白森,脸上怒容更甚。


谢瑜见监院来了,哭丧着脸赶紧上前道:“监院,陈家的丫鬟,打人了!”


曹景一双豹眼盯着白森,怒吼道:“你竟胆敢在我鸿清棋院撒野!”


陈钰雪赶紧冲到曹景身前,躬身道:“曹监院,刚才是沈公子挥拳攻击我家阿白,阿白只是出于自卫,不小心伤到了沈公子,她绝不是故意所为。”


曹景转眼看向谢瑜,声音寒了几分,“是这样么?”


“绝对不是!”谢瑜大嚎,“监院,你一定不要听信这陈家贱女所言,是她的丫鬟出言辱骂我和沈兄,沈兄气不过要上前理论,结果就被她三拳两脚弄成这样。”


白森怒意大起,等她反应过来时双拳又握得紧紧的。


陈钰雪赶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在曹景面前有什么举动。


“有好多人都看到了,”陈钰雪急得眼角溢出泪花,“监院,您大可问问周围的人,看是谁在说谎。”


曹景听罢,转身面对围观的棋生,大声道:“看到沈照宁先对陈家婢女动手的,站出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些棋生相互看看,无一人上前。


有人在人群后小声说:“我就看到是那个短头发的女的动了手。”


这一语仿似激起千层浪,人群中说白森动手打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谢瑜上前,蹲在沈照宁身旁,仰着头趁热打铁道:“监院不信我所言,还不信大伙儿所言吗?今日若不好好惩治陈家这两人,我会请我阿爹从广州派人来查,沈兄的氏族也不会罢休的。”


见谢瑜说得悲切,围观的人们哄闹起来,都大声说着要让陈家的两个女子吃点苦头。


曹景大喝道:“好了!”


人群中安静下来,曹景回过身,随手指了指人群中两个年纪稍长的棋生,“你们过来,先把沈郎送去医馆。”


两个棋生一左一右,用肩膀架起浑身瘫软的沈照宁,等他们走远了,曹景又走回陈钰雪和白森面前,板着脸道:“陈小姐,你们陈家对下人的管教竟疏漏至此,先是晨时在我面前诬告我的棋生,现在还动手伤人,看来,我不得不将你逐出棋院了。”


陈钰雪急了,眼角泪花聚成泪滴,哀声求道:“曹监院,求求您,真的不是我们……”


“跟陈家无关!”


白森走到陈钰雪面前,半仰起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盯住监院,道:“我并非陈家的婢女。”


此言一出,白森感觉到身后的陈钰雪呼吸一凝。


“家父是陈家家主的至交,这次陈小姐执意来鸿清棋院学棋,陈家主听闻棋院出了事,便来拜托家父,希望我能伴陈小姐同往,”白森根本不知道怎么把陈钰雪摘出去,只能信口胡诌,想到哪儿说哪儿,“我自幼跟随家父习武,练了些招式在身,陈家主希望我扮作陈小姐的侍女,暗中保护她,免遭歹人所害。”


没想到白森瞎说的一番话,反倒让曹景脸上挂不住了。


棋院出了命案,死的还是容州都督的独子,无论是意外还是凶杀,都与棋馆自身的管理脱不开干系,事关神都棋博士选拔的秋奕大赛近在眼前,考虑到此,欧阳奕山长四处活动,才免于让鸿清棋院在徐公子的命案发生后立马关停。


然而徐公子的死因还没调查清楚,棋院中人心惶惶是在所难免的,新入学的棋生带着随身侍卫前来护卫自家安全,并非不能理解,现在若是把在暗中担当侍卫的“阿白”所惹出来的事端牵连到陈钰雪头上,进而把她们两人都逐出棋院,只怕会让其他棋生,尤其是世家子弟们心中生出棋院不顾学生死活的印象。


他们要是闹着关停棋院,那可就不妙了。


曹景身旁那个眼神阴沉的男人用手背碰了碰曹景,示意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避开人群,到远处一座亭台内小声商议些什么,白森站在原地,仰首冷脸迎着周围众人的眼光。


其中或有恐惧,或有嫌恶,或有等着看她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15118192|1625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处罚的兴奋,但她挡在陈钰雪身前,英爽的眼睛迎视着所有人,不曾退缩。


忽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眼神清亮,头发蓬乱,腮边有一道黑痕,不知是不是木炭留下的。


是于小林。


他站在人堆边缘,穿着脏污的旧衣服,手里提着一只装有木炭块的竹篮,此时他看向白森的眼神不再是充满敌意了,反而像是一种赞许。


白森与他对视着,他也不躲闪,就静静地站在人群的一角,白森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她竟看到这孩子冲她微笑了一下。


脚步声响起,白森从于小林脸上移开视线,看到曹景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曹景径直来到白森面前,看着她大声道:“阿白姑娘,你恶意伤我的棋生,我即刻安排人前去县衙报官,并告知沈照宁家人,待官府和沈家的人来棋院之前,先将你关入洞牢,免得你再次伤人。”


说罢,他转头面对围观众人,大声道:“其他无关人等,免于追究。”


谢瑜一听此话就急了,站起身来大声抗议:“监院,你不能……”


曹景走到谢瑜身旁,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棋院人手不足,腾不出多余人手去看管洞牢,所以那女的关在洞牢这段时间,还要请谢郎协助看管。”


谢瑜一愣,当即明白过来。


棋院的洞牢建在九灵山底下一溶洞里,在棋院犯了大错的棋生会被关入洞牢,作为惩罚。那地方谢瑜去过,偏僻阴寒,以前他和沈照宁、徐万钧经常会把一些他们看不顺眼的同学带到那儿去收拾一顿,光是朱启一人,就在那儿挨了不少拳脚和唾沫。


甚至有一次,徐万钧还逼着朱启尝尝他们的尿液。


谢瑜看向白森,嘴角勾出一丝阴狠的笑。


你阿白身手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先关入洞牢,再给送饭的伙计塞点好处,让他们断了洞牢的粮水,等你饿上几天,到时候再多拉上几个帮手,且看你怎么施展那点拳脚功夫。


这是从阿爹那里学来的手段,曾经那个硬骨头的家伙,不也是这样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吗?


“是,监院,我定会尽我的职责。”谢瑜起手,向曹景拜了个礼。


白森站在原地,听了曹景给她安排的处罚,她还不知道洞牢是什么地方,但想着自己的一时快意没有牵连到陈钰雪,她感觉一阵轻松。


她可不想对那陈家千金有丝毫亏欠。


在她身后,陈钰雪听到白森要被关入洞牢,一张脸顷刻间就白了。


“监院,万万不可!”陈钰雪上前,垂首央求道,“那洞牢位于偏僻之地,并且无人看守,若有什么人对阿白动手,阿白将凶多吉少。”


曹景眉角一跳,微眯起眼睛静静看向陈钰雪,没有说话。


“要不这样,陈小姐。”


陈钰雪抬头,看向曹景身旁那个眼神阴冷的男人。


“你和阿白姑娘马上回寝房去收拾收拾,天黑之前一起离开棋院,或者,听监院的,让阿白老老实实去洞牢待着。”


他嗓音嘶哑,眼中的两只瞳仁略微缩了缩,其中透出的寒意让陈钰雪打了个颤。


“你选一个吧。”那男人又道。


陈钰雪犹豫了,白森惹了谢家和沈家,这两家人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她甚至能猜到白森在洞牢中将会遭遇什么,但若让她以离开棋院为代价去换白森的安全,她却退缩了。


留在棋院,对她实在很重要。


“不用她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白森负手在后,做出束手就擒的动作,大声道:“带我去那个什么洞,我等着沈家的人来找我。”


“白捕……阿白,你怎么……”陈钰雪很想阻止,双脚却定在地上没动。


两个棋院的仆役走上来,押住白森的肩膀,把她往九灵山的方向推了推。


白森回过头,侧眼看着陈钰雪。


“我不想欠你什么。”她平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