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骞里 作品

60.沧州城13

十年前,十年后,历史可以在一瞬间改写,也可以在一瞬间堙灭……


“我从未在历史书上,见到我满意和敬佩的女性。”


“她们的形象必须是温婉慈悲的,即便傲然也只能夸她像是凌霜的梅花一般,可是我不喜欢。为何不能用巍峨的险峰,孤绝的峭壁,狂怒的波涛来夸耀她们的坚毅、孤绝、韧厉!”


“世间固化她们形象的书籍,实在太多了,诱惑她们的言论,也太多了。史书翻遍,只有一个战神妇好,也被解释成了柔婉貌。稍微不甘,掌控了权势,却被无数青史骂作妖妇祸国,野心僭越,一边骂着,一边防备着!”


“我一直都在想,难道千年的历史,真的没有我希望看到女性身影和形象吗?肯定是有的,只是被风烟掩盖,文字诋毁,墨笔磨掉……”


那些双眸坚定,执剑一招一式练剑的凌霄派女弟子,面对这座城的艰难险阻,自有万丈慷慨从胸腔中涌出。


“他们篡改了历史,那我们,也能篡改回来!”


这座城刚建立的时候,总是制度初心都那般的美好,说着平等,平权,当一切都暗中藏着太多的不公。


他们说伦理纲常,他们说男女有别,于是,书上没有她们的地位,学堂没有她们的位置,街衢商贩间没有她们的身影……


饭桌上杯觥交错,她们在灶台间……世间的尘埃掩盖了她们身上熠熠生辉的光芒,艰苦压弯她们的脊粱,却被贩夫骂作:“老妪岂知世事艰!”她们手脚带着镣铐,却不愿向后,宁可一步步走向那危寒的刑台。


她们明明用了无数的性命和鲜血去反抗,一代一代又一代,可是每一次又仿佛徒劳地回到了原点。无数的诱惑在围猎她们,无数的威慑在恐吓她们,她们在不甘中变得柔弱,变得屈服,变得乖顺,失去了原本有的坚韧、狠戾、威武、壮阔。


她们不仅仅是入了一座宅院,进了一所破庐,更是将无数鲜血造就的进步与改善,再一次退化……朝堂上她们的步履维艰,到被排挤出了政权边缘,再到街衢上女性的身影逐渐消失,到被退在后院中,灶台下、床第间。


婴儿的啼哭是她们生存的意义,男性的褒奖是她们努力的回报,衣饰三餐不劳而获是她们幸福的见证。


她们以安守为本分,以柔顺为嘉行,以不抛头露面为雍容,以鞋不沾泥为尊,以十指纤细为贵。


她们高高在上,又轻笑农妇的忙碌艰寒,诵念着婚姻是第二次改头换面的机会。


直到灵魂腐烂,发臭 ,厌倦,在被抛弃在后的失望中挣扎醒来,才终于伸出苍白无力的指尖,向外好奇地窥探,吸引她们的不是外面的繁华喧嚣,而是灵魂压抑太久想要寻找的鲜活……


于是周而复始,走向失败……


历史滚滚向前,永无休止,她们却用了数千年的时间,仍在继续的退化中……


沧州城的失败,是女性出走的一次次失败。


鱼朝恩曾经问过老城主:“为何她们总会为短瞬的进步,而欢呼雀跃,从而又不知觉退回了原点?”


“她们只想争取利益,却不想承担平等带来的沉痛。”


“男性的围猎?她们中间的反叛者?”


老城主笑了笑,指着街衢一家酒肆道:“这家店的妇人,曾经是令我钦佩极的女性。可后来,她的姊妹嫁给了一位富商,闺中密友高攀了一位官绅。她们过上了履不沾泥,指不沾水的日子,高歌着丈夫的出色和优渥的生活。于是,酒家的这位妇人变了,涂脂抹粉被嘲笑,四肢不勤生意败落,她骂着儿子不思进取,斥责丈夫不够厉害。整日哭诉自己嫁错了人,投错了胎。”


“这样的悲剧多了,女性望风而瑟瑟,便在斟酌观望之后,口中依然喊着平等争权,但其实已经在为自己的退路打算,力争攀附一处好树,她们眼光高了,筛选男性中,自然被富贵者、豪绅者欺压……”


“她们几乎不可能再成功了。这样的悲剧会周而复始的重演。”


“那我们岂不是,永远都改变不了?”


“不,尚可。”


“如何?”


“恩儿,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世间一切斗争,输赢的本质是什么?”


“实力的强弱?”


“不。”老者望着苍穹,坚定道:“是意识。意识可以凌驾输赢之上。”


“我们所说的世事规矩,读的圣人之言,其实都是意识表现成文字可观的一种形式。在意识形成的千年文化里,女性的道路上是狭窄昏聩的,她们走来走去不过这样的道路。历史没有为她们赋予无限的潜能,没有为她们铺就条条洒在金光的未来,她们想要抛却原有的故道,走向一条狰狞可怖的道路时,上面是比男性走的更艰难的沼泽险地,虎狼环伺,诱惑满目。”


“在她们的千年文化里,一打开书籍,满目失败。”


“都说英雄落寞最悲怆,但其实不然,那些迈出勇敢一步的女性,有的借此攀上高枝查无此人,有的艰难险滩,嚎哭一场回到原点,有的一剑霜寒,孤苦潦倒走向了绝处。”


“没有一处成功,让她们可以以坚定的信念走下去。”


“一定要成功吗?”鱼朝恩双眉紧蹙,年少的眸子里装着不该属于她的悲怆和苍凉。


“这要看意识如何呈现,来塑造他们意识。”


“文化!她们需要一段承载着无数女性身影的历史文化。可如今我们所能读到的所有历史文本,几乎都没有这样的身影。”


“提着笔的都是男性史官,拿着剑都是男性将领。最重要的两项东西决定了历史的书写方式。隐晦寥寥,便可将女性的胜利抹杀,将历史的逻辑延续。”


“你看着历史间他们的道路,何其繁多!君王不成,可为群主;圣人不成,可为君子;文臣不成可为穷吏、武将不成可为走卒、豪商不成可为贩夫、窃国不成可为窃贼、奸臣不成可为小人。就连意气潦倒,百来颓唐,他们醉生梦死还能高歌男性诗人笔下的将进酒、楼兰梦、塞外曲。”


“可女性,有的是什么?是白首不相离!是深院娇娇女!是夫婿觅王侯!”


同样都是在做梦,他们梦里是封王拜相,她们梦里是嫁得封王拜相的公侯。


“这就是意识。”


此时的鱼朝恩,早已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上,那些话就像是一把把凌厉寒霜的刀剑,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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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血躯贯穿,疼得每一口呼吸都颤抖不止。


老城主缓缓叹了一口气,屈身跪在在地上。


外面酒楼街衢的热闹繁华声吆喝不绝,像是世间一个很平凡琐碎的日常,可就是在这样平凡的午后,老城主和鱼朝恩蹲坐在阴暗潮湿的地上。


老城主抚摸着鱼朝恩的发髻,眼里蕴含着无尽苍凉之意。


“我在沧州城这几十年的功绩,最看重的只有三样东西,我的女儿是沧州城的史笔,好友的女徒儿是凌霄山的执剑,还有那一本未完待续的坊间话本。”


“话本,不过是雕虫小道,人人都说它毒鸠人脑,可,意识起于青萍之末,于无声处闷惊雷。”


“这三样,是我送给沧州城所有女子的礼物。话本赠与她们一场幻梦,笔铸就一段她们的历史,剑赋予她们铮铮的傲骨。”


“世间之大,何妨去争上一争。”


“败,胜胜矣!”


寒无衣带着萧缙,走了很远的路,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的追杀,一路北上赶去和关山一行车队的人汇合。


然后在野外的密林中,寒无衣收到了百晓生的书信,告知了她沧州城后来的结局。


鱼朝恩,在八千血衣卫的轮番血战里,力竭而死。


冠濯英,被百剑割脉,放血而死,尸首不见踪迹。


柳姿生,在沧州城刑台上处于五马分尸之刑,尸体被扔在街口,遭到百姓围观扔烂菜叶唾骂。


他们三人被称为逆贼,定死在沧州城的耻辱柱上。


而曲里长眉被血洗,古堤大柳里凌霄山女弟子以自损一千的代价杀敌八百,死去的那些权贵之人,足以让沧州沉寂很久……


寒无衣眉眼上,又多了几分苍凉风霜。


逃亡多日,疲于奔命,她用暗哑地声音问道一旁的萧缙:“若你建立新朝,可有几分把握?”


萧缙闻言,失声一笑。


他拿起一旁的半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一副简陋的南北行军图。


“此去冀州,势必要先安定蠢蠢欲动的匈奴大军,攘内先安外,可冀州军心不齐,各有心思,打仗不仅要凝结兵力军心,还需要锻造兵器,制作火药,后方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足以挺过战争的耗时,还有……”


萧缙难得耐心,和寒无衣一介江湖人一字一句的分析着,可寒无衣神思飘忽,早就听不进去萧缙的声音,等到回神时,已然不知萧缙说些什么。


“想要挥兵南下,还需要顺应民心,统一北方,还要联合南庭的藩王,要师出有名,要人心集齐……”


“总之,复仇之路,遥遥无期,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萧缙看出寒无衣听不进,索性懒得废口舌,直接一句总之敷衍过去。


寒无衣骂他:“等你报仇,皇帝只怕自个先死了。”


萧缙苦笑:“寒无衣,死局如此,要我如何翻盘?”


“能翻。”寒无衣冷道。


“道阻且长啊……”萧缙低叹一声,望着手里机关匣打开之后,露出的半枚虎符,眸中风云翻滚。


寒无衣手中剑光一闪,枯叶漫天飞舞,掩盖在方才萧缙画的地图上。剑入鞘声中,冷淡声响起:“行之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