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谢荼蘼 作品

17. 机会

紫宸殿里寂静昏暗,帘下的香炉青烟如云,宋撄宁行动迟缓地站起来,掀开层层纱帘,摸索着寻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


殿外守夜的宫女听到她起身的响动,连忙低低地问道:“圣人?圣人醒了吗?需要奴婢进来吗?”


宋撄宁入寝时,不喜宫女近身值夜,只叫她们在殿外便可。


又凉又涩的茶水流过舌面,坠入腹中。


她再次抚上自己的身体。


没有伤口。


宋撄宁捏着瓷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按着桌沿,朝殿外道了声:“不必。”


梦中的场景,和史书......重合了。


但是她却没有死在独孤炽的漫天箭雨下,不知是何人将她偷偷救走,等到了崔望熙带兵回归。


那是梦,还是史书中未能写出的真相?


史官们只知城破之日,怀愍帝与国崩逝,因此厚厚的大邺国册,便照此记下了她的结局。


她明白梦中的种种总是光怪陆离,不少鬼神之说便会与梦境关联,可是她的梦——


太真实了。


宋撄宁顾不得悲伤,她想起一件事。


结合弹幕和梦境来看,崔望熙离京镇压叛乱,那么京畿内,也有十六卫在,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


王寒英、冯遇恩、谢翼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武将,且正值盛年,绝不可能令京畿失守。


唯一的可能只有......他们早已在长昭四年之前,全部或死或伤,无力作战。


当时得知临风桥大案,她就疑惑,在王寒英的巡视地界,她武力高强,恪尽职守,不会像史书中那样,使场面失控,造成如此惨烈的结局。


王寒英可能那日遭遇了意外。


而后四年中,她朝中武将逐一被害,大邺失去了捍卫安危的名将,所以崔望熙不得不亲自出征岭南,给了独孤炽攻打京畿的机会。


宋撄宁在黑暗里缓缓走着。


谁知金殿门前血,云中一箭自当年。


有人筹谋布局许久处心积虑,为了取她的性命,颠覆她的王朝。


独孤炽。


这个名字,几年后离奇出现,一路势如破竹打入她的都城,甚至能重伤崔望熙那等心思缜密之人。


他一定很早就出现了,了解自己,了解崔望熙。


独孤氏是鲜卑姓氏,与贺兰、尉迟、长孙、仆兰等一起效命陈氏帝王。


后来陈氏不知是何缘故,竟无后而终,国家为独孤所窃,贺兰等姓继续效命独孤。


那么......贺兰。


贺兰错一定知道什么。


河西道来的那位使者至今仍未开口,她无法得知更多信息,杜年已经深入河西道,希望她归来时,可以带回宋撄宁想要的答案。


还有......她忆起梦里的场景,忍不住“啪”地一声重重放下瓷杯,茶水溅在指尖,又一滴滴落到桌上。


她怎么可能梦到崔望熙......亲她?


甚至他是那样泰然自若,仿佛二人是寻常夫妻一般。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但又显露出无尽的爱意。


宋撄宁又想起被她锁住的那幅画,藏在紫宸殿书房的书架上。


她披了件外袍,点燃烛台,独自推门去了书房。


殿外守夜的宫女见她出来,慌忙行礼:“圣人怎么起身了?有何要事?可要奴婢去请符大人......”


“朕无事,不必跟着。”她挥挥手,叫宫女们退下。


书房里飘浮着一股幽幽的墨香,月光透过水玉窗照了进来,皎皎月华洒在地毯上,她摸到暗格的机关,拧下,从中取出了那个细长的匣子。


她放下烛台,将怀里的匣子打开。


梦里的崔望熙对她可谓柔情似水,抱她晒太阳,还埋到她头发里去悄悄哭泣,和现实里忽冷忽热的中书令截然不同。


且不论未来他们是否会真的生情,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此人野心不小但确有才华,心系万民,日后刀剑相向,血溅三尺,实在可惜。


收服他。


让崔望熙捧上一颗忠心,为她驱驰。


他得不到帝位,却可以当帝位之下第一人,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和她一起,和她的忠臣良将、知己挚友一起,为百姓托起一个盛世。


宋撄宁抖了抖画卷,踮起脚,将它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


朦胧夜色中,紫薇花下的女郎浅浅微笑,眼眸似秋水般清澈明亮,角落里的“撄宁”二字,更是隐秘又张扬。


她又想起崔望熙唤自己时的声音,清润而优雅,尾音微微扬起,似是带着笑。


若是与她交锋时,那笑中就凝着冷意和怒气。


这个乱臣贼子,胆大妄为,倒是很喜欢直呼帝王名讳......


作为储君、作为君主,一路走来,喊她撄宁的人其实也不算极其稀少,母亲和父亲,老师,阿染......


崔望熙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种心思的?


说起来,他还是母亲当年最满意的皇夫人选,名门出身,端方俊秀,温雅知礼。


母亲不是个迂腐的君主,她挑人的时候还会特地留心那些年轻世家子相貌如何,言之凿凿:“美人更悦目”。


想起母亲夸奖崔望熙的那些话语,宋撄宁便一阵语塞。


此人对她近乎吹毛求疵,自己在东宫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被他找出错来,联合党羽在朝堂上狠参一本。


崔望熙......这都能动心?或者说,这便是他对喜欢的女郎的态度?


真是古怪的人。


夜雾渐渐散去,天光落在落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崔相。”她拿了张拟好的旨意拿给他,“崔相瞧瞧,以为如何?”


崔望熙抬手接过,飞快扫视一眼,眸光一凛。


“陛下这是......”


“如崔相所见,朕欲封赏赵繁,他替朕守卫山南多年,朕感念他辛劳,特意作此嘉奖。”


崔望熙看着她的眼睛,揣测她此举的用意。


果然,她要打山南了,但缺少出兵的理由,所以挑中了赵繁这枚软柿子。


“山南行省有两位节度使,皆是忠心之人,陛下此举,是否有失偏颇?”


“哦?是吗?崔相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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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宋撄宁不置可否。


“臣以为,他们二人皆——”他话语蓦然一顿,瞥见了那幅被挂在墙壁上的画像。


是他提笔勾勒,用时近整月,费尽心思绘成的生辰礼物。


他以为宋撄宁不喜欢,与那些俗气的奇珍异宝一起,塞入库房,不见天日。


没想到会在今日,会在此地看到它。


宋撄宁竟然光明正大地把它挂在了紫宸殿书房,这么显眼的位置,来此求见的朝臣,只要偏一偏头,抬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在自己画中。


“撄宁”二字,更是明晃晃地显露人前,向所有人诉说着,他对帝王见不得人的心思。


崔望熙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忽而生出几分喜悦来,仿佛柔软轻盈的云朵,撞进了心间。


不,撞进心间的......是那朵灵动的紫薇花。


不能这样下去了。


崔望熙攥紧拳头,重重咳了一声。


他提醒自己。


常言“温柔乡,英雄冢”,可宋撄宁不是什么红尘俗世温柔乡,她是藏锋的名剑,是棱角分明的玉章,是一盏添了牵机药的美酒。


她也是宝座之上,高贵从容,骄傲美丽的帝王。


而崔望熙是图谋她宝座的乱臣。


宋撄宁循着他视线看去,光影交错间,画中的女郎浅笑盈盈。


“崔望熙。”她端起一盏茶,慢条斯理地递到男人手中,“你一边肖想朕,一边肖想朕的龙椅......”


“好大的胆子。”


崔望熙身子一僵,手里的茶盏很轻。


“霍昇入京了。”


他一言不发,宋撄宁不是在询问,而是阐述一个确定的事实。


她羽翼渐丰,锋芒初露。


“臣......”


宋撄宁揭开杯盖,瓷杯空荡荡的,光洁的内壁映出二人的影子,交错着,相依着。


“杯中无茶水,早闻崔氏以白梅入茶,滋味清绝,请崔相回府,替朕带一杯吧。”


崔望熙心跳剧烈,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慌张。


眸光不自觉地又瞥向那幅画,画中的少女与面前的帝王缓缓重合。


她今日又戴了那支簪子,坠着一颗颤颤巍巍的明珠。


他曾以为明珠像宋撄宁的眼泪,滑落腮边晶莹剔透,惹人怜惜,现在才发觉,宋撄宁根本不需要他的怜惜。


她需要的是崔望熙向她俯首,甘愿称臣。


崔望熙也曾设想过今日的场景,宋撄宁知道了他的野心与情意后,她会做什么?


怒火中烧地让御林军即刻将他拿下,打入刑部大牢?或是碍于崔家权势和霍昇兵权,只能选择佯装不知,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可都不一样。


宋撄宁想收服他。


想要他这个人,这颗心。


一个被欲望和虚伪包裹住的心,只有一层层撕碎,才得见心底的真挚。


“朕给崔相一个机会。”宋撄宁敲了下御案,朝殿外高声道:“传令,宣陇右节度使霍昇入京。”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和霍昇一起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