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谢荼蘼 作品

45. 折梅

直到收了满满一罐花朵后,崔望熙才返回屋中,此刻清晨拂晓,云雾厚重,他换了衣服,准备入宫早朝。


昨夜的事并未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近来不少宗亲和地方重臣已入京畿,为了朝贺提早做准备,人多杂乱,王寒英和霍昇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刺客,会与谁有关呢?


在府上来去自如,熟悉护卫布置,熟悉他的习惯。


太极殿上正为元旦那日的安排做着最后的商议,崔望熙不参与此事,抽空悄悄瞥了一眼座上的宋撄宁,见她眼下似是浮了一层白色,不仔细看很难觉察出。


她没睡好吗?拿脂粉盖住了乌青。


崔望熙暗自一笑,初雪之夜,她大概也耐不住的,只是可别冻坏了身子。


忽而转念一想,紫宸殿地底的凹道应该烧得很旺,帝王寝殿,哪有让圣人受寒的道理。


他的担忧实在多余。


一旁的礼部和太常寺终于商讨完,得到宋撄宁的首肯夸赞,欣喜不已,直呼什么“陛下圣明”。


他再度抬头,蓦地与帝王四目相对,下一瞬,崔望熙看见端庄沉静的女帝,朝他弯了弯眼睛,又快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是错觉。


崔望熙一直凝着她,也不见她搭理了。


宋撄宁逗完他,又跟兵部叮嘱了几句,便让内侍宣布了退朝。


元旦将至,又恰逢初雪,她心情愉悦不少,但也没忘了问弹幕一句,“大朝会上,可有什么变故?”


随之得到了个令她哭笑不得的消息。


“陛下,搞事情的人......已经提前死掉啦。”


“本来这个元日冯遇恩会受伤的,但是现在不用担心了,死人不能作妖。”


那便是几位节度使了。


幸好她早早动手,不然又是一难题。


“阿染,那位玉山王子最近如何?”宫人来替宋撄宁解了裘衣,紫宸殿温暖无比。


符染放下手里的事走来,“王子很安静,每日按部就班地读会书,只是心绪不佳而已。”


“经常闷着也不好,叫他出去走走吧,蓬莱殿不远处就是千步廊,散散心无妨的......算了,”宋撄宁叹息,“宣他过来吧,他独自一人在异乡,也是可怜。”


很快,玉山便跟着宫人来了殿中,他换了身赭红色的袍子,仔细编好长发,珠穗流苏微微摆动。


“陛下。”他大概是真的憋了许多日,刚一入内,便忍不住道:“大邺的雪,和草原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宋撄宁好奇地问他。


玉山琢磨了一会,“我也不太能说得清,但好像更软一些,雪里还有很浅的香气。”


“那是因为蓬莱殿靠近梅园,你来了之后,未曾去过吗?”宋撄宁劝他,“朕又不是真的拿你当质子,你大可以多出去走走。”


大致估算一下,他起码也得在大邺住上三年,若日日如此,迟早要生心病。


“我一个人不想走......”玉山垂着头,“那些侍奉我的人,恭恭敬敬的,根本不敢和我多说一句。”


宋撄宁知道那些宫人的顾虑,转而问道:“你在草原时,平日都会做什么?”


玉山眼睛一亮:“草原早早下了雪,阿依姐姐、艾山还有我会去雪里赛马,我还会找兔子洞——”


宋撄宁闻之无奈:“雪里赛马什么的,朕是难以满足王子了,不若朕与王子去梅园看看吧?权当散散心了?”


二人坐着辇车到了西北角的梅园,风中尽是幽幽的苦香,玉山主动接过宫人手中的伞替她撑好,与她并肩站着,伞面微微向宋撄宁那里倾斜,确保一丝雪粒都不会飘入,手腕上那串琉璃珠闪着细碎的光。


“陛下......就是这个味道。”他有些激动,“我这几日读了不少书,知道大邺的文人很爱‘踏雪寻梅’,还为此写了许多诗,便是我们在做的事吗?”


“你竟然还读到了这个......嗯,应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踏雪寻梅,她还真未做过这等风雅事,体会不出其中的妙处。


目之所及一片红白相映,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玉山四处打量着,右肩覆了层雪,被他毫不在意地拂去。


“把伞给她们吧,你且去逛逛。”宋撄宁看着他的神色道,“折几枝回去赏玩。”


玉山撑伞的手纹丝不动,面露犹豫:“陛下陪我赏梅,我若把陛下丢在这,是对陛下不敬。”


符染只好上前来接他的伞,“王子可是大邺的客人,怎么会有不敬之说。”


“阿奴不是只在书里读过‘踏雪寻梅’吗?今日有机会,阿奴玩得开心就好,不要这样拘谨。”宋撄宁道,“对了,记得也给朕带几枝梅花回来。”


她没有什么弟弟妹妹,与几个年龄相仿的郡主郡王也很少接触,看见眼前十七岁的少年,不禁有些慨叹和怜惜。


孤身在他乡为质,与家人手足分离,也的确不易。


突厥汗王冷血残酷,野心勃勃,玉山和阿依都是掌权者的棋子,面对敌人,宋撄宁从不手下留情,但却盼着这个聪慧早熟的少年能轻松一点。


即使来日大邺与草原开战,她亦希望减少无辜之人的伤亡。


玉山有些怔神,“陛下说话,很像阿姐。”


“什么?朕像阿依公主?”她诧异地抬眸,眼前的少年身量高大挺拔,深碧色的瞳孔明亮而艳丽,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他低头的时候,金羽发饰正好悬在胸前摇荡,一闪一闪,耀目夺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像阿姐,不是姐姐。”玉山的声音很小,但又极其郑重。


宋撄宁实在弄不清他的称呼,催促着他去折梅,“这还有什么区别吗?你往里去,那边的梅花开得好。”


她并非不愿同行,只担心他碍着礼数,放不开,反而玩得不开心。


直到玉山消失在满园梅雪之中后,她才在亭子里坐下,拉着符染聊天。


“整日在紫宸殿闷着,时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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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总是头晕,还是出来走走好些。”


符染把小炉子摆在一旁,一遍烤着手一边道:“那臣回去叫她们把凹道里火烧小一点,温泉一直滚着,听说待久了容易肝火旺。”


“自此烧了地热后,墨贵妃都不爱在殿中玩了,经常往外跑。”


宋撄宁看向说话的一个小宫女:“怪不得朕最近没怎么瞧见它,可别丢了。”


“不会的呀圣人,”她在半空比划着,“奴婢们给它做了个小项圈,肯定不会让它跑远的。”


“那便好。”宋撄宁转而问起刚刚的事,“阿染,你学了突厥的语言,玉山口中的阿姐和姐姐,难不成在草原还有不一样的意思吗?”


符染回想了一会,疑惑地摇头:“似乎......并没有。”


几人说了会话,风雪渐急,玉山终于匆匆赶回,几枝梅花夹在臂前,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东西。


他跑到亭中,宫人们帮他取下梅枝放在桌上,宋撄宁这才看见玉山通红的双手,掌心是一朵晶莹剔透的冰霜花。


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能清晰地观察到其上的脉络,边缘微微卷翘着。


玉山捧着花放在宋撄宁面前,周围的小宫女都好奇地围过来。


“你刚刚去了这么久,便是在做这个吗?”宋撄宁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了下其中一片花瓣,轻盈而纤薄。


玉山重重地点头,又将花往宋撄宁处凑了凑。


符染见状,好言劝他:“圣人明白王子一片好意,只是这花太寒了些,恐有损圣体......”


玉山眨了下眼,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撄宁感受到他的倔强,只好从他手中接过这朵冰霜花,不经意碰到少年的指节,极为冰凉。


“朕哪有这么娇贵?你放心......阿奴,去炉子那暖一暖。”


那花很轻很轻,好似她用力些,便会化为齑粉。


“阿奴果然巧手,若非今日,朕还不知你有这样的——”


玉山倏然开口:“......阿姐。”


说完他意识到了不对,掀袍跪下正要向宋撄宁请罪,却听见她温和的嗓音:“快起来,地上这样凉,会伤着膝盖。”


“朕知你一人孤苦,但阿姐的称呼,还是别叫人听见了,以免招惹是非,明白吗?”


“陛下,我知道了,一定不让别人听见。”他的眸光落在宋撄宁的掌中花,“陛下喜欢吗?”


“颇得朕心。”


她一路拿着花回了紫宸殿,最外层已经融化了,淅淅沥沥的雪水顺着指缝滴落,只余靠近花蕊的小部分。


宋撄宁最后看了几眼,直到那朵纯粹无瑕的冰霜花消失在掌中,回归于无边风雪里。


入殿后,宫人端来了暖身的姜茶,辣得她不迭地吸气。


“怎么这样紧张?朕幼时在东宫,打了一上午的雪仗都没事。”她速速把姜茶喝完,含了颗蜜饯在口中,便听到宫人来报,崔望熙在门外。


“雪这样大,叫他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