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12. 纸人画师(五)

董永披上牛皮成功混上天庭,在鹊桥跟织女相会。纸人韩湘子披上人皮,混入寿宴,又会做些什么?


杜见春不敢再想,抱着画卷朝记忆中宴席的位置拔足狂奔。


她越跑越快,四周原本三三两两走动做工的仆人却一同停住了动作,齐齐地转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而宴席之上,姚老夫人抚掌大笑,几乎没有喘气的空隙,两小童依旧你追我赶,直到第一颗人头落地。


铁拐李投出拐杖,轻而易举地削掉了一个人的半个脑袋,眼珠还在转动,下半张脸上嘴巴还在开合,谈笑间的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断在喉咙里。


鲜血汩汩流淌,混着被打翻的酒液,越过小山一样起伏的杯盘碗碟,淌成一条蜿蜒的河。半只脑袋叽里咕噜,顺着血河漂流,曲水流觞,一路漂到下一个人面前。


“陈兄,轮到你了,快快起来做首好诗,让大家一睹你的风采。”姚府主人笑眼弯弯,他拍着何仙姑的脸蛋说道。


荷花随着他的话语徐徐绽放,花盘旋转,犹如佛光宝像,笼罩在姚府主人身后,他身旁各分列三仙,是为左右护法。


被称呼为陈兄的男人脸色惨白,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脖子像被人掐住似的。他想要逃跑,腿却发软,不听使唤。他想要两眼一翻从这惨状中昏过去,却越发清醒。


因为那半颗人头就在他脚下,血浸透了他的鞋袜。


姚府主人见他没反应,神态自若,继续说:“就以莲子为题如何?”边说他边指了指陈兄脚下,那半颗人头慢慢皱缩,竟成了一只莲蓬。


上面只有两颗莲子,圆鼓鼓,是他的眼珠。


“杀人了,杀人了!”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从陈兄喉中冲出来,他猛地吸进去一口气,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


这一声犹如寂静人群中的惊雷,又像婴孩痛苦的啼哭,他见到这世间残酷凶恶,手脚并用,从地上拼了命地爬行。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张果老轻敲渔鼓,却声若雷霆,轰隆隆声音响起,奔逃的人就承受不住似的停住脚步,身体猛地炸开。


宴会霎时变成炼狱,宾客们便是滚滚车轮碾压下的蚂蚁,慌不择路,却无处可逃。


哪里是正门?哪里是出路?他们放眼望去,假山如水墨般模糊连缀,树木枝条弯弯绕绕,一滴水滴在画上,万事万物都连成一片。


他们将会被彻底困死在画中。


崔冉不敢轻举妄动,这早就不是真正的姚府,而是画中世界。她揽着温升竹,藏在桌案下面,用自己的气息掩盖住他的。她的面前堆叠着数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早已分不清面目,而她呼吸间闻到的也净是些血腥气。


八仙还没有注意到他们。


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杀戮?王掌柜画这幅画,又用人皮绘制韩湘子,难道只是为了将姚府变作人间炼狱?


他与姚家有什么仇怨?


不对,若是与姚家结仇,何必在寿宴上大杀四方,反倒放过姚府主人?不是这样。


难道是有什么被她忽视了吗?


她正思索着,温升竹突然动了一下,崔冉用余光看他。他摸到自己鬓边,把那只溅了血的海棠摘下,尽可能的推到远处。


如今男子无论什么身份,都喜爱在鬓边簪花,他是觉得花是八仙杀人的依据?


不对,一柄宝剑寒光闪烁,朝他们刺来,崔冉心道不好,抱着温升竹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


不是花。


那是什么?


宝剑擦着温升竹的脸颊而过,流下浅浅的血痕,刺痛让他心中一紧,他猜错了。如果不尽快找到八仙杀人的根据,他们躲得过这次,不一定躲得过下次。


他正想着,崔冉却缓缓起身,她掐诀作法,想要先趁乱杀了离他们最近的蓝采和。


法印还未飘出,突然八仙动作一滞,随即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乐声再起,这次换成了胡琴。


侍女们再次鱼贯而入,手挎花篮,弯腰一一拾起血污之中的各色花朵。


崔冉认真地看着她们的举动,那些方才还鲜嫩的花瓣,已经全部褪了颜色,变成纸花。


血河也停止流动,骨肉血泥变成了一层层薄薄的红色颜料。为首的侍女拿着一只净瓶,朝上面泼水,水溶入颜料,稀释了那红的发黑的颜色,转眼间,地面已经被重新清洁干净。


至于死去的宾客,他们也都化作了一张张纸人,残肢断臂散落一地,也都被一一拾起。


画得不好,自然要换一张新的。不知为何,一种诡异的念头从崔冉心中升起。


像是印证她心中所想,姚府主人站起来,扬手,一碟碟看菜又被重新替换上来。老夫人入席。孝子贤孙挨个祝寿。宴会又重新开始了。


剩下的宾客尽管神色惶然,却不能离开,被一种神秘力量操控着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几个神色有异,努力冷静下来之后,已经觉察到了其中关窍。


“寿宴要顺利进行,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崔冉对温升竹道。


或许是因为宾客人数不够,她的身份虽然是侍女,也被操控着入座,就安排在温升竹左手处。


这次的寿宴,与上一轮一模一样,剧目之中夹杂着饮酒,饮酒过后继续演出,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两小童捧着寿桃入场。


崔冉也跟着打起十二分精神,上一轮寿宴,就是从此时出现了第一个死人。


在场宾客中有几人也是如此。


一时间慢曲渐歇,众人屏住呼吸,场上空余蜡烛燃烧之声。


小童走得近了,烛光猛涨,映得两人身后的影子犹如巨人。大头窄身,风一吹烛光摇曳,影子也跟着摇曳。


小童缓缓跪下,将寿桃捧在头顶,“巨人”也跟着跪下,寿桃淹没在黑影中。


“砰砰…砰砰…”


是什么在响?是小孩子欢闹的脚步砸向地板,还是一颗心脏在不停跳动?


同样的疑惑同时在所有人心中升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胸口,感受着自己越发强劲的心跳,几乎与砰砰声重叠,强烈的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有人干呕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


那人捂着胸口,徒劳地扯着衣服,脸上尽是无法挽留住什么的恐慌。他的嘴巴张大到极限,一颗嫩红的心脏从他喉中一跃而出,跳到中央。


姚府主人哈哈大笑,他指着那颗心脏,冲众人道:“妙啊妙啊,古有比干为纣王献上七窍玲珑之心,今后贵客为我奉上忠心,为我母亲祝寿!”


“妙啊妙啊!”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与砰砰声合二为一,化作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缠在每个人的脖子上,令每个人都难以呼吸。


“啪啪啪……”崔冉带头鼓掌。


鼓掌声开始,便有人反应过来,跟着一起鼓掌,对于生的渴望让他们用尽了全身力量。巴掌都拍红了,生怕落于人后,被姚府主人盯上。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崔冉眼神极冷。


姚府主人,或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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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子,与亦或者是王掌柜,是要在这画中世界做皇帝!皇帝的欣赏,就是一把刀,剖开臣子的身体,叫他们肝脑涂地,至死不悔,才是正常。


只是这个人为何而死呢?难道是被随机选择的吗?崔冉并不相信。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上所有人的动作,企图分辨出其中的特殊或者相同之处。


他们鬓边有人簪花,有人不簪,花朵也是各种各样,杏花、海棠、金钟……他们穿戴样式也迥乎不同,动作各异,唯一共同之处就是脸色都很难看,强撑着不表现出太多异样。


还有什么呢?


天色渐沉,烛火重重,他们的影子柔顺地匍匐在他们脚下,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却如融在夜色之中,模糊一片。为何会如此不同?


崔冉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以为只是光影所致,可是同一片烛光下,同一种姿势,为什么也如此不同?


她目光流转,落到自己右手边。


柔软的绛紫色衣袍逶迤在她脚边,已经变成一抹厚重的颜料,她下意识举起手边的酒盏,将酒液泼了上去,那片绛紫顿时被打湿,晕成一片。


温升竹察觉到她的动作,扭头看过来。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并不顺畅,因为双脚麻木,他迫不得已换了个姿势。


可崔冉知道,这也许并不是因为姿势的原因。她对温升竹说:“你的衣摆,已经变成纸了……”她的话语中还藏着的另一层意思,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温升竹本人也会变成纸。而彻底变成纸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崔冉突然明白了,那几个人死亡的原因。


杜见春的处境也并不好,她根本没来得及跑出园子,就被追过来的纸人团团围住。纸人一个个身着轻纱,流动多姿,色彩浓丽,皆是丰腴的美人。


尽管美丽,杜见春也来不及欣赏,反而觉得更加诡异,尤其是周遭景物全都变成水墨样式,假山连廊,红花绿树,都在一瞬间变成一张张纸,而她也逐渐被同化,成为其中一个。


她从后腰摸出一柄小刀,寒光一闪,划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纸人。


刀划纸,本来应当轻而易举,可她的刀碰上纸人脖颈的一瞬间,竟变得轻飘飘的。她连忙翻转手腕,再去看刀,半截已经变成了纸。


她不由得一愣,就在这个间隙,另一只纸人手掌朝她伸了过来,她连忙向后仰,堪堪才躲过那只手。纸人落了空,仅仅抓住了她的衣袖。只听得呲啦一声,衣袖化作纸袖被扯了下来。


杜见春眼睛猛地睁大,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凡是被纸人碰过的地方,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会变成纸。


那么,火能不能将这个地方彻底烧掉?


她一边躲避纸人的靠近,一边扫视四周,刚刚还提在侍女手中的灯笼此时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灯笼中的火苗已经熄灭。风吹来乌云,天色骤然黑了下来,这里竟然没有一丝灯烛火光。


该怎么办?


她心跳如擂鼓,慌乱涌上心头,她几乎难以冷静思考。这样不行!继续下去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要冷静,冷静,无论如何都要想出一个办法,离她最近的会有火的地方是哪里呢?


是她去过的库房,还是高低起伏的游廊,还是……她拼命地回忆自己经过的地方,姚府那么大,她跟着仆人走了那么长的路,到底哪里可以找到火?


纸人一步步接近,她们脸上画着如出一辙的笑容,声音如同隔着肚皮发出,问道:“小姐,您该回去了。”


宴会早已开始,怎么能有人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