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黑衣人在哪？”


一道不和谐音打破孤儿们的讨论，几个胆子小的孩子吓得立刻跳了起来，惊慌失措爬到后面躲着，瑟瑟发抖探出脑袋看。


圣心孤儿院早年是教会出资恤孤的，卧室还是当年装饰的巨大落地窗。


月光照在彩窗玻璃的圣母雕刻上，玛利亚低垂眼睑，目光怜悯却高高在上，微笑着俯视受尽苦难的可怜虫们，彩窗久未清理的污渍顺着圣母的眼角滑下，惨白的月光照亮两道黑痕，笑容诡异而恐怖。


落地窗前悄无声息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风衣，背后硕大的圆月有如探照灯，在他脚下拖曳出一道狭长的黑影，影子像一只蛰伏着蠢蠢欲动的恶魔，蛮横无理堂而皇之地侵犯弱者的领域。


影子边缘刚好触到圆眼镜小胖子的脚尖，他本来吓愣了，反射弧这才反应过来，缩腿条件反射就想尖叫，立刻被身边的小伙伴眼疾手快捂住。


要是让老师知道他们这么晚不睡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得玩完。


黑风衣食指按在口罩上：“我迷路了，想找你们说的黑衣人，所以入口在哪里？”


大男孩显然是所有孩子的主心骨，他挡在最前面，怒视这个陌生人：“别开玩笑，难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路的？”


“也许是吧？”黑风衣双手插兜，似是而非地说，“毕竟黑色也有很多种成分。”


大男孩很聪明，立刻听懂了。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帮我们一个忙。”


“有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大男孩急道：“不是威胁，是帮忙……或者委托也可以！”


黑风衣差点笑出声：“委托我？没搞错吧？”


“我不是怜悯你们的圣母，也不是慈爱世人的圣父。”他张开双手，“如你所见，我只不过是个会带给你们不幸的恶魔而已。”


“那有什么关系，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躲在后面的小女孩抱紧手上的破烂玩偶，嗫嚅着小声反驳，“即使天天祈祷他们也不会理我们。”


虽然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黑风衣应该也不是善茬，但他看上去似乎跟那些黑衣人不太一样，而且他们太弱小了，靠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抗，好不容易出现转机，所有孩子都知道不能轻易放弃。


哪怕对方或许真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大男孩知道求人帮忙要付出代价，他怕自己的筹码不够吸引，连忙补充：“条件随便你提，只要你肯帮我们离开……”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已经死掉的伙伴，改口说：“不，只要你肯帮我们杀了那些黑衣人！”


“对！杀了他们！”


“没错！”


后面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睡着的孩子们也醒了。


这些孩子还没看过世间美好，就已经被迫见识人间地狱，他们眼中早就失去童真，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生吞活剐的恨意。


黑风衣语气淡淡：“你们？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不要小看我们！”剩下的孩子纷纷站起来，态度坚定目光灼灼紧盯着他。


黑风衣不说话了。


“好啊，有意思。”他忽然古怪地笑了下。


“既然如此，条件另议，我接受你们的委托——杀了他们。”


大男孩告诉黑风衣，入口就设在忏悔室耶稣受难像下面，受难像默默注视与他一同受难的世人，彼此都无能为力，十分讽刺。


下行的入口十分狭窄，有人下来一眼就能看见，入口处有摄像头正对着，确保不留一丝死角。


四个黑衣人手握冲锋枪24小时守在阶梯前，连路过的蚊子都不会放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不用开口商量，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端起冲锋枪对着入口就是一股脑的扫射！


枪林弹雨将墙面打成马蜂窝，墙板炸开密密麻麻的枪眼，冲锋枪疯狂喷射火舌，弹壳噼里啪啦砸地板上垒出小山包，流弹四处飞溅，入口和天花板的摄像头都被打成了渣。


半分钟疯狂扫射将所有人的弹鼓全部打空，狭小空间内硝烟弥漫，空气中混着浓重的火药味，逼得人喘不过气。


入口处悄无声息，进来的人显然已经死到不能再死，黑衣人放下枪。


不在预定时间进入密道的人一律格杀勿论，他们根本不需要确认来的人是谁。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踢开摇摇欲坠的门板，打算看看变成肉酱的倒霉鬼到底是什么人。


刚踏上台阶，黑暗过道中嗖地伸出一只手，这手死死握住他的脖子，纤细五指发力，干脆利落咔嚓一声瞬间将掌下颈骨拧断！


黑衣人哼都没哼一声，立刻软了。


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被黑风衣随意扔出去，正正撞在另一个黑衣人身上，将人飞拍砸在墙面。


底下那人的骨头硬生生被压断，被死透的同伙沉沉压住，动弹不得，顿时痛到失声惨叫。


黑风衣飞起一脚正中心窝，第三个黑衣人向后倒飞重重砸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猛然将墙面炸开一道放射状龟裂纹！


前后发生不超过10秒，仅剩的黑衣人睁圆了眼睛，惊恐地掏出手枪，慌乱之下顾不得瞄准，照着前方闭眼一顿猛打。


黑风衣无所畏惧，迎着子弹欺身上前，挥拳直捣黑衣人太阳穴！


拳头如同一记沉重的铁锤，重重敲在黑衣人颅骨骨板上，人骨发出咔嚓破裂声，黑衣人身子霎时软倒，被黑风衣干净利落一招送走。


墙角还有个没死的在呻吟，黑风衣甩掉手套上的血，偏过头看了那边一眼，随手拾起掉在地上的冲锋枪。


“这么喜欢开枪，杀了不少人了是不是，堆放室里丢着的孩子哪几个有你份？嗯？”


黑风衣拆掉打空的弹鼓，在地上找到新弹夹装上。


黑衣人动不了，死命挣扎。


“今天我可是有委托在身呢，”黑风衣压枪上膛，冷漠道，“按照委托人的要求——再见。”


“砰！”


枪声和破门声同时响起，监控室冲出一队荷枪实弹的黑衣人。


“我已经控制所有监控了。”欧罗噼里啪啦敲键盘，对着耳麦说，“放心大胆干。”


“收到。”森川来月扔掉冲锋枪，眼神冰冷，“谢了哥。”


——一样的监控室，一样的关押铁笼，甚至一样的吊高天顶。


踏过一地看守的黑衣人，森川来月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狭窄地下通道，竟然生出自己也许从未摆脱过噩梦的错觉。


昏暗的过道两旁关押着任人宰割的试验体，铁笼的栅栏内，孩子们满面血污，眼神空洞，男孩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妹妹，狼崽一般仇视过道的黑风衣。


黑风衣像是没看见，推门进入实验室。


熟悉的拷问铁架，熟悉的电椅，还有熟悉的约束床，上面锈迹斑斑，凝结黑色黏糊糊的血块。


“天、天……天啊。”欧罗胆子小，吓到立刻叉了近景镜头。


一排显示屏泛着幽幽蓝光，森川来月有些失神，浑身脱力，不得不撑在操作台上。


——解决ptsd失忆的方法，就是重现创伤的瞬间。


脑中好像搅拌机，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森川来月无法遏止地佝偻着背，细长十指止不住地痉挛抽搐。


密闭空间里回荡着孩子们稚嫩无助的呻吟，他眼睑氤氲着水雾，冷汗爬满了额头，易容底下全是湿汽，面具快要贴不住他的脸。


他的记忆仿佛时空穿越，被拉回丢失的那几年。


试验体到死也合不上眼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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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横七竖八堆放着残缺的人体。


森川来月躺在约束床上，注射针筒被研究员随意丢弃，掉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音。


他的手背满是针孔，早就找不到注射的位置，研究员扎在他的脚背，语气冷漠。


【这就是你们存在的价值。】


“嗬——！！”


他猛地倒了一大口气，胸背剧烈起伏，神情惊恐。


怎么办！


这哪里是解决ptsd，这是再次ptsd啊！


欧罗着急道：“别待在这了，赶紧离开！”


耳机声音这么近，森川来月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想保持清醒，然而大脑塞满的过量信息让他没办法分清现实和虚幻，双目视线涣散，脑袋剧痛无比，恨不得揍自己两拳。


黑风衣蜷缩着单薄的身躯，浑身颤栗，发出困兽般可怜的哽咽。


白色面具悄然爬上口罩覆盖的半边脸颊，能力失控，黑风衣重重喘着粗气，漆黑硬膜包裹的手指控制不住力道，硬生生将操作台洞穿十个指洞。


黑风衣神经绷到极致，忽地一顿，条件反射拔枪对准身后。


“……嗬。”他竭力平复气息，好歹忍住扣下扳机的冲动，嘶哑命令道，“出来。”


安室透从门后走出，神色隐在昏暗的灯光下，表情晦暗不明。


安室透：“这是怎么回事。”


黑风衣：“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安室透眉头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看守全是你杀的。”


黑风衣靠在台边，举着枪，“那我该怎么办。”


安室透：“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我？”


对面的人深深缓一口气，摸出贴在身上的小圆贴，“你在我身上贴发信器，不就是想得到这个结果吗？”


安室透抿唇。


黑风衣冷笑一声，握紧了枪。


握把保险压下，手枪尾部发出咔一声轻响，待击指示器凸出，hk解除禁制，子弹蓄势待发。


安室透紧抿双唇，背手悄悄探向身后。


就在这时，孤儿院忽然爆出一声猛烈的巨响，不知道建筑哪里的部分发生了爆炸！


地下试验室是临时建造的豆腐渣工程，防御工事十分垃圾，平衡被破坏，边上的承重柱率先裂开一条大口子，立时错位倒塌！


地底摇摇晃晃，倒下的柱子压断了关押孩子的铁栅栏。


孩子们不可置信，试探着伸手探那缺口，一个两个……最后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他们能跑了，于是争先恐后从缺口爬出来，奔向唯一的通道口逃命。


孩子们从安室透身边跑走，安室透站在原地。


倒下的柱子有如一道横亘在他跟特基拉之间不可跨越的天堑，他甚至看不见对面那个人现在的情况。


“咳咳咳咳……”


安室透捂住口鼻，狭小的空间内烟尘滚滚，尘土飞扬，他站都站不稳，不得不退后到通道口。


爆炸破坏了建筑最重要的主体结构，地下室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倒塌。


安室透勉强抬眼望去，正好看见黑风衣扔掉手上的发信器。


他猛一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吼道：“你还在干什么？快过来！”


黑风衣抬头，似乎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走进更深的地底。


“等一下！”安室透要追，却被身后的人拽住，回头一看，逃出来的男孩悠人和他的小妹妹正死死拉住他的衣摆。


就这么犹豫耽搁的功夫，黑风衣已经三两下消失在倒塌的墙垣之中


“轰！！”又一根承重柱倒塌，地面的教堂也开始倒塌，大片沙石瓦砾倾泻，走进去必定是死路一条。


安室透再回头，前面哪里还见到有活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