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宁哪里想过那么远的事,现下不过是逼不得已拿裴寂做个筏子,剪断她与陆家的纠缠而已。
“裴大人今日才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刚才有了以身相许的必要,至于你说的几妻几妾……”
沈景宁眼梢往裴寂身上瞭了眼,道:“裴大人体弱,自会爱惜自个儿。”
就他这身子骨,还三妻四妾。就是只一个,怕还得节制着些。
陆怀风原本还在愤怒,听她说这句话,心里微妙的一时竟愤怒不下去,喃喃:“就因为他无能为力……”
“咳……”沈世柏咳了一声,提醒道:“景宁。”
沈景宁瞧见裴寂正转着手里的玉佩,她连忙借扶他的动作给按回去。
……
上了马车,沈景宁便立马向他道歉:“裴大人,失礼,只是情势所致,我便只好顺势而为。”
担心他趁此狮子大开口,为难自己,沈景宁不等他接话,又道:“但你与我六叔交好,我想着这点事,相比我和陆家拉扯,咱们自己怎么都好解决。”
沈世柏摇了摇头,轻笑了下。
“这枚玉佩换什么都成?”
裴寂果然不好糊弄,她说了这么多,他也就挑了下眉。
“你今日的确助我脱了困境,但我不接受挟恩相报。”
沈景宁看向他背上的断箭,“再说,你这恩,来得太莫名其妙。”
裴寂掩住唇又咳。
沈景宁怕了他咳了,提起茶壶忙倒了一杯,递给沈世柏:“你给他喂着喝,不然他咳得手抖,别都洒了。”
裴寂到底没让人喂,这次的咳很快停下,看了她一眼。
他将玉佩递过来:“我要你在陆府捡到的玉牌。”
“什么玉牌?”沈景宁坚决不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没捡到什么东西。”
裴寂紧盯她不放:“那是罪太子麒麟卫的腰牌,皇上让我今日找陆大人,就是为了捉拿八年前叛党余孽。”
沈景宁回视她几息,不动声色道:“我只捡了我的佩剑,没有见到什么腰牌,以后若是见了,定向左相大人告发。”
她说话间,起身坐到他一边,眸子转向他背后的断箭。
猝不及防,抬手拔起。
裴寂条件反射弓背,“唔”了一声。
“景宁!”
沈世柏连忙把人扶住,声音透着无奈。
箭果然射进去的很浅,只有箭矢的尖头刺入皮肉,沾了血。
沈景宁手掌托住裴寂下巴,将他的脸抬起。
“看看。”她将箭拿到裴寂面前。
裴寂面不改色。
许是方拔箭疼着他了,他的下唇瓣被咬出一个牙印,渗出的血是他如玉面庞上的唯一艳色。
沈景宁虽有个好美色的毛病,但对于“毒狼花”还是敬谢不敏的。
“我原以为只有陆怀风的恩是假的,看来裴大人也在做戏啊。”
她露出抹淡薄的笑,“不如说说看,我身上什么东西有幸入了裴大人的眼,我好拿来给你。”
裴寂眼底似有浓雾翻涌,褪去面具般覆在他面上的清隽高洁,他果然寡淡漠然得很。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马车碾过青石道,发出轱辘轱辘的枯燥响声,偶尔颠簸一下,几缕乌发从他颈侧滑落,耷拉进沈景宁的虎口。
虎口被撩出一丝痒意,裴寂下巴处皮肤的温热和细腻也源源不断地传进她手心。
对峙的时间久了,剑拔弩张开始变了意味。
沈景宁的死手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突然蜷了一下手指,指腹擦过他下颌。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都像极了抚摸。
裴寂果被轻薄了似的,半眯了下眼,缓缓抬头,目带不善:“郡主摸得还满意吗?”
这就尴尬了。
但沈景宁自认是见过几朵浪花的,面不改色:“左相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还是继续说说你这‘假恩’,我当如何偿还吧?”
裴寂往后坐身,声音极淡:“郡主既已认定是假恩,那便是假的吧,不必还了。”
这话就差直接说她忘恩负义了。
沈景宁看了眼他手心里自己的玉佩,耳畔果又听见他说:“恩不想偿,但即便是郡主,做错了事也必须受到惩罚。”
沈景宁不由抬眸,便对上一双冷意乍现的眼。
“虽罪太子谋逆已伏诛,但听闻他的遗腹子尚在人世,故其余孽才猖狂至今。”
“郡主明知今日进入陆府的黑衣人是罪太子党羽,却藏其腰牌,这是包庇。”
他一声比一声冷冽,“包庇逆党,视同谋逆,你难道也想沈家同当年的定国公府一样,满门俱灭不成?”
“……左相大人甚烦。”
沈景宁就说这人不是善茬吧,“都说了,我没有捡到什么玉牌。”
“你怎知那黑衣人是逆党余孽,而非陆怀风为了上演苦肉计安排的人手?”
且不说她如今也对当年先太子和定国公谋反一事生了疑,就她母亲今日也进了陆府,她就不能将玉牌交出去。
谁知这滩混水里,她那位尊贵的母亲大人,已经把自己淹了多深了。
沈世柏与裴寂眼风一触便滑开,向沈景宁道:“景宁误会了,裴大人这一箭,其实是我的主意。”
沈景宁:“?”
“我去院中的功夫,无意间听到有护卫说‘一定要错开要害,不能失手’,担心陆家有阴谋。”
沈世柏看了眼裴寂,“正好听闻裴大人在陆巢书房,便寻他来相帮。”
沈景宁想起乔氏催促她喝那盏下了药的茶时,裴寂确实在客堂外出现了。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裴大人这身子骨,六叔怎么敢让他中箭?”
“裴大人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沈世柏露出抹无奈的笑,补充,“我是你六叔,即便中箭,也对你没用。”
裴寂眸色闪了一下,面无表情将沈景宁的玉佩放在桌上,往她面前轻推。
虽什么都没说,却明晃晃地显出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景宁:“……六叔为什么不早说?”
沈世柏笑道:“我见你二人玩得开心。”
沈景宁奇了:“六叔,您对开心,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吗?”
沈世柏笑着:“事已至此,为了彻底断掉陆家念想,我觉得你和裴大人还是将这场戏再演些日子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