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咕噜噜噜噜……明琳……咕噜噜……啪……”


黑色身影伸出手，探向已经失力摔倒在阴影外的何月折。


“明琳……咕噜噜噜……我是队长……我才是……咕噜噜噜噜……我才是队长啊……”


何月折抚平胸口处的伤口，白纸坚硬的棱角却又差点划破了她的双手。


这具纸人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不在半个小时内回到明琳身体周边，自己恐怕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队长……”何月折从地上缓缓站起，脚尖一勾，一个肉球就飞到了她的手里，“这些、也是你吗？”


她抬眼，装作不解地看向那个已经明显干瘪下去的黑色身影。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明琳、明琳……咕噜噜噜……是它们【害】了我、它们想要【杀】我！！！！！！”


黑色身影给出的回答有些奇怪，但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明琳、我是队长……咕噜噜噜……我是【人类】……咕噜噜噜……我是……我是【人类】！！！！！”


“明琳，你要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爱】它们、是它们先靠近我的！！！！！”


“明琳、明琳！！！！！！”


“明琳……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们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我呢？？！！！！”


“你们”？


这或许就是这个【畸形种异体】过去的故事了吧？


何月折看着眼前疯狂的身影，围着它转了几圈，然后乖巧地坐在楼梯上，开始听它讲话。


“你们、是你们【杀】了它们！！！！是你们【杀】了它们！！！！！”


黑色身影的外皮不断变化着模样，它从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逐渐变得瘦小。


“是你们、是你们不要它们的！！！是你们不要它们的！！！！凭什么到最后、全都变成了我的错？！！！！”


“不、不不不不！！！！！！！！！”


何月折抬起她刚刚捡到的那个肉球。


肉球的表面附着着黏腻恶心的液体，薄薄的一层表皮下，一个模样极其扭曲的生物正在不断撞击着、试图逃出。


血管和各种模样的触须包裹着那个生物，将它一次又一次地按回原处。


——这竟然、是一个变异了的婴儿！？


“不——妈妈、妈妈！！！！你是我的妈妈！！！！！我会一直【爱】你的！！！妈妈，妈妈，你不要走啊！！！！！”黑色身影跪在地上，说。


“滚开！！！！滚开、都滚开！！！！我已经受够了！！！你是它的孩子、不是我的！你滚开啊！！！！”黑色身影又说。


“妈妈！！！你走了、它们会【杀】了我的！！！妈妈！！！我不想死！！！妈妈，你能不能留下来！？？！”黑色身影说。


“【杀】了你？【杀】得好啊！！！一个【畸形种】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同情你的！！！！就算我再被它困在这里十年、一百年，我也绝对不会对你产生一点感情！！！！”黑色身影又说。


“妈妈，妈妈，你不要死！！！你们放开我妈妈！她没有【杀】人、她没有【杀】人！！！你们看看我呀！！我还活着呢！我就站在这里啊！！！”黑色身影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黑色身影又说。


“妈妈！！你看看我呀！我还活着、我没有死呀！！你快说呀！！！妈妈，你不要死呀！！！！妈妈！！！！！”黑色身影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黑色身影又说。


“妈妈！！我还活着！！你怎么不看看我呀！！！你们、你们看看我，我就在这里，我从来没有逃跑啊！！！！”黑色身影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自私，是我太过激，是我太不听管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拒绝，不应该反抗，更不应该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黑色身影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捂面。


它的声音颤抖，被黑色薄膜裹挟着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何月折见它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蹲下看向它的面，“它们……”


“……【畸形种】在逼着你给它们生孩子吗？”


黑色身影的浑身已经瘦得可以看见骨架，皮只险险能包裹住它们。


被何月折划开的伤口里，复杂交错的【输液管】掉出来几根。


黑色身影近乎是匍匐在地上，它痛苦地用双手按住了某处。


“我……妈妈……”它说。


何月折皱起眉，抓住它的手把它轻松地拎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黄白色的脓疱赫然长在它的腹部！


而周边，竟还密密麻麻地遍布了一群小脓疱！


“妈妈……妈妈！！！”黑色身影突然反抓住何月折的手，尖声叫道，“妈妈，是你回来了吗？！妈妈，是你来接我走了吗？！”


“妈妈，我最喜欢听你唱《摇篮曲》了！妈妈，你能再给我唱一次吗？”


“妈妈，我好想你。”


“对了，妈妈，你现在活得好吗？你在哪里生活啊？”


“可是妈妈，你说，你抛下我自己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它们说我是【畸形种】的孩子，所以也是【畸形种】。”


“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畸形种】啊？”


“可是妈妈，我没有像它们那样杀人，也没有强迫【人类】和【魔法师】呢。”


“但我是【畸形种】，所以我只能和【畸形种】一起玩。”


“我和妈妈，一个是【畸形种】，一个是【人类】，那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啊？”


“可是妈妈，就连和我一样年份出生的【畸形种】，也看不起我呢。”


“因为我好像，和它们都不太一样。”


“只要我说了什么，就会有好多好多的【畸形种】听从。”


“所以它们都不和我玩。”


“它们讨厌我这个能力，讨厌我……这个高一级的存在。”


“可是妈妈，就算我能控制它们了又怎样呢？”


“你已经走了那么久、那么久了！！！”


“……久到我已经，已经快要变成一个真正的【畸形种】了！”


“可是妈妈，为什么我都这么厉害了，也做不到像你那样真正地逃出去呢？”


“我还在为它们生着一个又一个的后代，我还在为它们掩盖着这一切。”


“可是妈妈，明天才是我的第二个生日呢。”


“真奇怪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着一个四年才出现一次的日子？”


“可是妈妈，我好像……已经等不到明天了。”


“我没能阻止【魔法师】进入我的【房子】，我也没能杀了她，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


“妈妈，有人来【救】我了，我马上、就能和你到一个地方去了！”


“妈妈，你是不是还在那儿的入口等着我，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


“妈妈，妈妈，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还会有一个【家】吗？”


“妈妈，妈妈，妈妈！”


“——‘这颗心被珍惜着的地方，原来就是我的家呀’！！！”


黑色身影瘦弱的躯体轻飘飘地倒在了何月折的怀里。


【太阳】下，它的双眼缓缓睁开，一片浓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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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虚无的孔洞里呈现。


紧接着，黑暗褪去，除开双眼，它的全身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破碎不堪且完全不合身的衣服歪扭着套在它的身上，一头杂乱的头发稀稀疏疏的，显得有些癫狂。


何月折把自己的腿撕下来一节，裹在这个孩子的腹部，把那些脓包遮住。


“原来【畸形种异体】……也有心吗？”


她把孩子抱起来，往城堡外走去。


这个渴望亲情、渴望友情的孩子，这个被世界判定为【畸形种异体】的孩子，原来也会有心吗？


一人一【畸形种异体】的身后，由何月折和它共同幻想出来的触须与房间，霎时间瓦解。


这个被幻想充斥的城堡，终于又恢复成了一片空旷。


孩子的声音还不断回荡在这里，可被称为“妈妈”的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回应了。


可是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可是妈妈，对不起，我真的好自私呀，我把我的心脏，偷偷地、送给你了。


可是妈妈，你看，你那颗就连医生也说活不过一个月的心脏，直到现在都还在我的体内跳动着呢。


它真的好温暖呀！


它让我幻想，让我知道，妈妈一直在我身边，一直爱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妈妈，幻想总有一天会破灭的呀。


可是妈妈，我好想得到你的回答，你会告诉我吗，告诉我其实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想。


你真的一直陪着我，你真的一直爱着我！


可是妈妈，这里是地狱。


我也是地狱。


所以，妈妈，你不爱我，才是、才是……


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呀。


因为我本来，就不值得被爱嘛。


^


“明琳，你这就出来了？”


唐溪芹的声音响起：“还有你抱的这是……【人类】？”


“它大概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何月折歪头，说道。


“这就是那个【畸形种异体】？”唐溪芹疑惑地上前，凑近看了看，“可它和【人类】好像啊。它简直就是【人类】。”


“不过它应该已经死了吧，你怎么还把它抱出来了？”


“我们可不需要帮它下葬，那是和它身为同族的【畸形种】该做的事。”


“哎呀，队长，你就当没看见吧？”何月折朝唐溪芹眨眼，笑着说道。


她边说边回了自己的身体，并控制着纸人将那孩子清洗好，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安葬了。


“……”唐溪芹很无语地踢了还躺在花坛里睡觉的曲别星一脚，然后拉着何月折走向【学院】。


“走了。”


“还要回去处理某人的家务事，我们最好抓紧点。”


^


“忍冬，你真的要去看你的父亲吗？”鱼元香站在山忍冬背后，帮她梳着头发，问道，“我记得他不仅杀了你母亲，还试图杀了你吧？”


山忍冬轻轻勾了勾嘴角，却说：“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


“你原谅他了吗？”鱼元香又问。


“原谅这种事情的话，得他自己来做呢。”山忍冬说。


“那忍冬，我们这次是去救他的吗？”鱼元香问。


“算不上吧，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毕竟他还是给了我很多年的物资资助。”山忍冬说。


“可是他那样的人，我有些想象不出来，如果他是个好人的话，会是什么样。”鱼元香说。


“想象？”


山忍冬摇摇头，说：“不，元香。”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和想象没有关系，它们只是存在，就拥有恶与善这两种状态了。”


“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