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色的雪再次从灰蒙蒙的天空洒落,王庭中的魔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不时便会在王庭出现的黑色飞雪,居民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甚至都没有抬起头。
一只巨牙魔族青年怀中抱着一对巨大的白色獠牙,颓废地坐在街道的角落。
周围来来往往的魔族并没有因为这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希望的年轻魔族而停步,反而还有些穿着体面服装的魔族在路过时踢了它一脚,就仿佛踹开了一条狗。
塞恩并没有理会这些,只是自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但它的眼睛始终放在怀中的一对獠牙,此刻那在战场之上粗犷而又狰狞的硕大眼眸中似乎充满了怀念。
漆黑色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它的身上,在它已经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积累为一道淡淡的黑色雪痕。
我要死了吗?
塞恩将怀中两只獠牙抱得更紧——
昏暗焦土的战争短暂地结束了。
魔皇诺斯顿下达了命令,所有位于昏暗焦土前线的魔族都在向后撤离。
塞恩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位曾经在万千魔族宣誓与人族死战到底的皇选择了撤退。
怎么能退呢?
魔族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极北之地已经千年了,那该死的人族口中呼喊着寸土不让,并且挥舞着利刃屠杀它的同胞,千年以来在昏暗焦土中死亡的魔族战士的血液足以淹没整座王庭。
怎么能退呢?
它的族群因为这场战争几乎打到绝迹——它的父亲,它的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它的一切都被这场与人族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夺走了,只为了魔族崇高的理想,让魔族这个种族成为大陆真正的主人。
而不是受困于这该死的极北之地。
所以,怎么能退呢?
其他八阶的魔王也没有对诺斯顿大人的命令作出任何反应,仿佛死了一样。
那屹立在王庭天空中的,往日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的漆黑城堡仿佛彻底化为了一道魔族前进路上的阻碍,阻止着魔族的向前。
哪怕德罗夫大人战死,魔族依然有着三位八阶的大人,怎么会被只有两位八阶的人族打到节节败退呢?
可它什么也做不到。
只有抱着父亲生前引以为傲的一对獠牙,好像这样便可以找到些许的温暖。
真可惜,那对獠牙依旧是冰冷的。
浑浊的眼角湿润了起来,泪痕顺着它的脸庞蔓延下来。
也许此刻只有泪水是有温度的。
不知道是否是幻觉,它那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身体在倒下的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位白发老人降临在了这片天空。
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激荡,整座王庭似乎都因为天空中的那位老人而沸腾起来,即将死亡的它只觉得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是那座青铜雕像吗?
它想转过头,但已经没有力气了。
寂静漆黑的雪很快将它的尸体掩埋,似乎被世界遗忘。
“古斯特——”
天空之下一道深黑色的魔力光柱冲天而起,同时那声怒吼响彻整座王庭,仿佛可以贯穿一切。脚踩着虚空的白发老人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头,然后轻笑了一下。
只见他微微抬起手,食指在空中下滑。
以这位老人脚下的虚空为界,周围的空间似乎在瞬间被固化,在这片结界之下的所有魔族的动作都被凝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运行。
包括那位刚刚向古斯特怒吼的七阶魔王——
原本宛如黑色流星飞向古斯特的蛮横躯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桎梏,以每秒一寸的距离向那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白发老人靠近。
空间的密度被白发老人压缩到极致,一切试图靠近他的物体都会被那已经被凝固成实质的空间阻挡。
然后白发老人又缓缓握拳。
啪嗒——
不可一世的魔王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却只有少许的血液从被空间斩断的伤口处溢出——凝固的空间让这位魔王哪怕到死也没能挣脱,即使是它死亡前飞溅的血液也无法逃脱空间的封锁。
“勒尔隆索,该出来了。”
白发老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王庭,平静而富有威严。
同时老人身边一道淡白色的灵魂体浮现,静静地浮现于古斯特身后的虚空之上。
古斯特已经知道魔族只剩下一位八阶——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维持的谎言。
勒尔隆索想要对外做出魔族依然有着两位八阶的假象,但凭它一个不曾在八阶之路上走到尽头的魔族——
不太可能。
奥古斯特和古斯特不过稍加试探,便得知另一位八阶魔王,丹特亚,陨落在了王庭的最中心,那座代表着魔族最高权力机构的漆黑城堡。
奥古斯特在了解完信息后便已经回到帝都,坐镇中心。
古斯特留了下来——莉莉安生前是始魔一族,而与始魔族最契合的事物,大多也便在魔族后方的王庭。
来找勒尔隆索,也便是顺手的事情了。
当然,因为现世与冥界的“正负平衡”,古斯特不会杀死勒尔隆索。
但他总得让这个杀死莉莉安的始魔知道,做了一些令人痛苦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口口声声说始魔正统不可乱,魔族一体,不可与人族有任何联系。
反倒是自己杀死了魔族最后唯二的八阶。
毕竟丹特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死亡。
而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无非就是“权力”纷争。
良久,那漆黑的城堡中没有任何回应。
“它在害怕。”
莉莉安轻笑着说道,那道半透明的,白色的灵魂体在老人的身后,仿佛神圣的天使拥抱着白发的老人。
“它也应该害怕。”
老人的眼眸泛起涟漪,思绪如海浪翻涌。
“我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