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人派 作品
28.无暇顾及
一天的训练结束,镜脱下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跨入浴池。积攒了疲劳的身体在热水里慢慢变得放松。镜闭上眼睛,抬起手靠在池边的大理石上。模糊不清的身影几乎消失在蒸腾的水汽中。
耳边传来异样的动静,镜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闭目休憩,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松懈跟疲惫的表情。
直到池水泛起波澜,镜撩起刘海,擦掉脸上的水珠,“能换个浴池吗?发胶国王。”
马狼照英平日里富有冲击性的发型在洗澡时放了下来,此刻一只脚踏进浴池里,不爽地盯着镜。
“啊?”他无视了镜喊出的绰号,另一只脚也踏了进来,“浴池没写你的名字吧。”
镜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池边看着马狼。这家伙的声音,听起来跟某个起死回生把自己害惨的家伙一模一样。虽然不至于因此就产生什么成见,但现在他心烦意乱,免不了产生些发泄情绪的诉求。
“我听说了,你们1:4输给了w队。”镜开口说了一句话,“输的很惨啊,国王。”
“很明显是因为那些「球渣」拖了我的后腿吧,白痴刁民。”马狼脸上的阴沉更甚,但是并没有反驳镜摆出的事实。“还有对面的那对白痴兄弟,像苍蝇一样缠得让我心烦。”
一缕粘湿的白发从鬓角掉到耳侧,透明的水珠从镜的额头掉进浴池。
“虽然我无意教训你,但是我觉得只凭自己没办法踢出想要的球。”
镜确定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受到了马狼危险的一瞥,但他无动于衷。
湛蓝的苍天之瞳居高临下地投以视线。
“把「臣子」当做累赘,觉得自己能搞定球场上的一切事情,这样真的好吗?国王。”
马狼只觉得头部充血,他再一次品尝到输掉比赛时的屈辱跟怒火。
他起身逼近泡澡的苍崎镜,“喂,白毛刁民,你是想打架吗?”
如果不是双方都赤.裸上身,他大概会揪住苍崎镜的衣领再说出这番话。
镜用手撑起身体缓缓从浴池中站起,露出没有浴巾包裹的上半身蔓延的细密的浅色疤痕。先前比赛时在小腿上留下的创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块浅红的锥形伤疤。
“如果你想,我会答应。”镜说着,绕过马狼,跨出浴池,“从规则来看,你肯定会留到第二轮。到时候我乐意奉陪。”
“这话是什么意思,要逃跑吗?”马狼轻蔑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主要是因为休息时间已经被毁了,没必要继续拖着。而且……”
镜拿起池边的毛巾搭在脖子上,水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皮肤落向地面。
“……而且忽然觉得,两个「失败者」在这里互相攻击很没意思,仅此而已。”
此话一出,镜清楚地看到马狼的表情从轻蔑变得危险。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卑微贱民。”
他的声音阴沉得让人发寒。
没有人阻拦。就算几米远淋浴处有人看到,也只当作别人的事事不关己地揉搓着头顶的泡沫。拧开水龙头,冷水带着一股冲力浇在他的头发上。
“好像真惹你生气了……”镜面无表情地说,“虽然不怕你,但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但让他没预料到的是,马狼只是在想到什么后又寒着脸坐了回去。
“……等有机会吧,白毛混蛋。”
在不绝于耳的流水声里,镜听到马狼的话从仿佛很远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地传来。
“随便你耍嘴皮子。但明天的比赛,我照样会进个够。”
镜站在浴池边复杂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马狼比自己想象中冷静得多。
“而且,姑且奉告你一句。如果你打算用赢那些球渣的招数对付那对苍蝇兄弟……”
马狼霸占了镜的位置。
他从盆里拿出毛巾搭在背上,余光扫过镜身上的伤疤,哼笑一声转过头。
“就做好职业生涯被毁的准备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我会判断自己的使用方式的。”镜拧起眉回答。
“随你。”
马狼没有理会镜如何回应,从毫无动作的背影来看他压根不在乎这个,完全只是对偶遇的对手随口一说。
“别被无聊的小动作变成小丑就行了。”
镜思考了几秒。
“谢谢。我走了,国王。这个人情会还你的。”
从浴室出来,镜积攒的情绪似乎真的释放了点,虽然过程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镜在寝室门口遇到了久远。他看上去在为什么事情而发愁。
看到他湿着头发出现,久远的凝重为之消失一刹。
“久远?”镜看看四周,“找我有事吗?”
“苍崎。”久远似乎在下定决心。“这么问很失礼,但你真的要参加下一场的比赛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状态很奇怪,训练赛总出现失误就算了,还总是独来独往。”久远按住镜的肩膀,“大家都很担心是不是出了意外,还有之前和x队比赛受的伤有没有加重。”
“那种东西也算得上证据吗?没必要担心我,我没有事。”
镜推开久远的手皱着眉说。
“好了,让开吧,久远妈妈。我要回去休息了……”
“苍崎!”
久远呵斥道,随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走道中回响。
镜歪过脑袋,面无表情地瞥视久远,他的左脸上有一道新鲜的红色掌印。
空无一人的寝室熄着灯,苍崎镜的床铺被他单独拖到了靠门的位置。
看起来和中央的其它铺位格格不入。
镜正过脸,“那么,久远想怎么样?”
“……弃权吧,苍崎。”
久远咬着牙说,镜清楚这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再这样下去你绝对会出现意外,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先暂时放弃……”
镜低下头。
走道一侧是好几扇坚硬的屋门。
“但那样,会坐实我的没用吧。”
镜抬起头,微微勾起嘴角。
“谢谢你的关心,久远。只是点小事,我真的没问题。”
久远用力攥紧拳头,在镜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镜不理解的沉重和无力。
“你这个样子,就算能战胜w队,到时候面对最强的v队又能起什么作用……”
“到时候我们还是会输……”
镜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走进寝室。
门在身后关上。
只剩下久远一个人带着镜不理解的心情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
第二天,w队对战z队,开场前15分钟。
“苍崎……”
久远走过来,带着抱歉的笑意。
“昨天我想了一晚,还是很抱歉昨天那样对你。今天的比赛能按战术来吗?”
镜蹲在地上系好鞋带,抬起头说:“别这么说。该做的事我会做的。”
久远松了口气,“谢谢,苍——”
“多余的话不必说了。”镜打断道,低声说,“毕竟,我身上的问题比久远你更多。”
在久远呆愣的瞬间,镜起身走向球场。
站在球场的边线外,看着那片灯光下鼓动的绿色,镜深深呼气。
没问题。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证明自己的办法只不过是赢一场比赛。
拿出全部的水平来。
不需要费力就能赢。
比赛开场。
在对面的场地里,鳄间计助嘴角下撇凶狠地训斥自己的队员。
“喂喂,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苍崎不是不会上场吗?”
眼看着z队已经在中场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同样输了一场,同样没有退路的鳄间计助明显变得焦躁。
“……还在发呆吗?”
在鳄间计助的感知里,苍崎镜的声音伴随着他越过自己的动作忽然出现。
“哈?”鳄间计助急忙伸手阻拦,却被苍崎镜连人一起带得人仰马翻,“喂!防守啊你们这群笨蛋!”
“防守……”
镜喃喃自语,看着眼前拦截自己的人从容将球传向边路。
“没用的。”
千切接球,看着侧面压迫上来的对手立刻选择了传球。
“苍崎!”
镜调整位置,接住千切回传的球。
他转头观察,见没有破绽,再度传了回去。
“再多试几次,千切。”
鳄间计助心里冒火。这两个家伙,看似只是在无聊地传球而已,但是每一次启动都选在了防线来不及反应,搭档却已经做好准备的一瞬间,所以才能一直不被断球把他们像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防线被镜和千切调动得疲于奔命。这时候,鳄间计助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道热烈的视线。
嗯!
鳄间淳一瞪大眼睛看着他。
读懂了那眼神,鳄间计助笑了起来。
“嘻嘻,大哥,是那个吧,我懂的!”
镜接住传球,屏住呼吸。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狭小的通路,直通球门的正前。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防线的空隙冲了上去,全力冲刺带球逼近球门。
站在球门前,镜没有停顿,选择直接起脚射门——被挡出来了,这也在计划内。足球飞向千切所在的位置。那样的角度,进球的概率比自己要大的多。
砰!
足球撞在鳄间计助的脸上,弹飞出去。
“这么拼命啊。”
镜看了眼w队的球门,又看了眼鳄间计助之前在的位置。
足球高高地飞起——向着边线——
不,这个弧线,距离边线还差一点!不太好救。
镜仰着头追着足球奔跑,紧紧粘着足球在地上的影子,不断推测具体的下落位置。
但,并不是救不到。
镜眯起眼,算准时机扑了出去。足球撞在他的额头上,反弹向远处的草坪。
“第二落点!”
就在这时。苍崎镜忽然感受背后传来一股浓烈的恶意,回过头看到的是鳄间计助脸上诡异的微笑。
他睁大眼睛,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苍崎!”
球门前传来千切的大喊。
时间一下变得很慢。
脸上忽然落下阴影,镜看到了闪着寒光的鞋钉和陌生的w队球员孤注一掷的表情。
嘟——!
两声哨几乎同时响起,但镜捂着眼睛蜷在草地上,无暇顾及比分板上0:1的领先。
“啊?!你这混蛋在干什么啊?!”雷市将犯规的w队球员一把揪起,指着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这家伙绝对是恶意犯规了吧!电子裁判,赶紧把这家伙红牌罚下啊!”
被鳄间兄弟派下犯规任务的w队成员发着抖,看着逐渐围绕上来的z队流着冷汗说:
“没、没用的,我出脚的时机很好,只会被定性成严重意外,裁判只会判我黄牌……”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规,连后果都清楚地想好了。果不其然,就如他所说,最后给出的判罚是一张黄牌。
“你这混蛋!”雷市阵吾捏起拳头。
“住手……雷市。”
镜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起,额头渗着血,有一道显眼的伤口正在流血。
他闭着左眼,抓住雷市的手腕,手因为用力过大而颤抖。
“恶意攻击对手会判黄牌甚至是红牌。”
镜的视野被一道道电流般频繁闪动的黑线占据,他皱着眉眨眨眼。和眼睛出现的异状相比,额头的这点疼痛实在不值一提。
随着那些黑线愈发紧密,像罗网一样遮蔽了近乎全部的视野,镜不得不通过听力和直觉猜测周遭的情况。
他转过头,保持冷静问:“我明白了,w队。这就是你们的「战术」?”
他眼前的模糊人影似乎顿了顿,走向他。
“苍崎,我是千切。”是千切的声音,他操控自己转了个身,“你要找的人在那边。”
千切眼看着镜的眼睛像是出现故障的机械一样泛起层层血丝,连光泽也失去了,湛蓝的眼睛仿佛要在刚才的重创下开裂成碎。
“呀呀。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裁判的判罚吗?”鳄间计助挤进来,弯下腰追着镜失去高光的眼睛看,“这是怎么回事,眼睛受伤了?好可怕——”
镜眨眨眼,漫不经心地宣告:“等下场之后我会揍你哦,鳄间くん。”
“没关系,到时候你们就失败了,对失败者我们是很包容的。”
鳄间计助带着嘲弄的表情看向千切。
和将心思全部都收在心里的镜不同,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千切的表情相当难看。
鳄间计助火上浇油道:“是不是啊,玻璃天才(笑)千切くん?”
“你这家伙!”
嘟——!
又一声哨响,重物倒地的声音,和电子裁判判罚黄牌的声音一前一后出现。
“z队,4号,千切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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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恶意攻击对手犯规,黄牌警告。”
“嘻嘻嘻……”
鳄间计助趴在地上笑起来,鼻血从他的脸上流下,很快就汇成一条血流落进草地。
镜叹了口气,“都说了会犯规的。”
“抱歉。”千切压抑着怒火,指节沾着从鳄间计助脸上溅出的血,“但我——”
“只是犯规而已,没有必要道歉。”
镜揉了揉眼睛,左眼的视野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漆黑一片,只剩下右眼能够视物。
这意味着他的距离判断已经不再精准。
暂停时间里,镜仰头接受着洁的伤员待遇,任由沾了酒精的棉花在额头擦拭。
“不行,止不住血。”
白色的棉花一朵朵染成红色,被洁世一弃置在长椅的边缘。
“那就先用什么东西盖住好了。”镜提议。
“会崩开,何况继续失血你会头晕的!”
搁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球裤的边缘。
“没问题,我可以坚持。”
“苍崎,你去后场,把洁调到前场。这场比赛你已经被对面「封死」了。”
久远走过来指示道。
他的视线落在镜的脸上。
“不要再让队伍为起不上作用的你花费不必要的心思了。”
“久远?”洁弄不明白久远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镜愣愣地看着久远,低下头,“……”想了一会,轻声道:“你说得在理,我同意。”
经过球员通道返回球场的路上,镜适应着距离判断失常的感觉,一步一步走着。
洁找机会提醒道:“镜,久远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能理解。这种时候,个人感情是无暇顾及的。”
镜平静地说,仿佛真的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么安排,你们也能放开手脚踢吧?真难过的话就踢对面个9:0替我报仇吧。”
球员通道的尽头,千切在那里等待。直到看到两人一起的身影才顿了顿转身离开。
暂停结束,比赛再次开始。
球权转换,w队开球。
“大哥,大哥,想要什么样的球?”过了会,“嘻嘻,我懂,那就踢这样的球!”
“左边!两个人一起拦住他!”是国神的声音。
勉强睁开眼往那边看去,但是模模糊糊的黑影还是干扰着镜的视线。
镜眯起眼,等他看清楚时,鳄间兄弟却已经进入了相当危险的距离。
“苍崎!拜托了!”
是洁的声音。
他希望自己拦下这两个人。
镜咋舌道,“我可不擅长防守啊……”
他尝试在鳄间计助运球中途压迫,但是距离判断失误,直接被人球分过晃了过去。
“嘻嘻嘻,天才くん,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啊?”
回头就是鳄间计助得意的表情。
他把球传给鳄间淳一,鳄间淳一球门前起脚射门;伊右卫门下扑,但足球向上方的死角飞去!
“这里——!”
久远出现在球门前,起跳后头发翻飞,他咬着牙挡下了这一球。
“啊!你怎么会在这里!”鳄间计助夸张地大叫道,甚至忘了反击。
久远没有理会,笑着将球传回前场。
“各位!组织进攻!”
镜一个人留在后场,就连同是后卫的毛栗都已蠢蠢欲动地前压。
今天的久远,好强。
镜在心里惊叹,一丝安心之余又感到无来由的烦躁。
反倒是自己,好弱。
眼睛在隐隐作痛,将镜带回到7年前德国实验室外总是被落雪覆盖的森林。
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适应着弱小的感觉,想办法融入眼前不断变化的世界。
看不到前场的情况,但是却在一段时间后听到了哨声。
镜努力看清记分板上的数字——0:2。
他握紧拳头,“……太好了。”
他们就算没有自己也能进球。
但这不是结束。
第二球、第三球——没有镜的z队诞生了第一个创造帽子戏法的人!
“真厉害,久远!”休息室内,成早笑嘻嘻的,“没想到苍崎受伤后是你挑大梁欸。”
久远笑着接受成早的赞美,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吞咽,“我今天状态可能特别好。”
镜坐在角落,一如往常的角落,但周遭的一切却不再是往常那样。
下半场开始。
4:0,已经可以宣告胜利了吧。
镜这样想着,不灵敏的视觉却忽然向他传递危险的信号。凭直觉补位拦截到了鳄间计助的传球路线,镜飞快地将球踢回前场,盯着鳄间计助看。
“嘁。”
故意从镜所在的路线进攻却被拦住这一球,他看起来很不爽。
“反正你还是会输的。”
他们说的不错。这一次进攻被破坏,但接下来得到的却是持续不断的进攻。
而那样偶然的成功防守再也没有出现。
3:4。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机会?镜心烦意乱地走向前场。
在那里,z队除了镜和伊右卫门外的其它人都站在久远面前。镜来到那里时只听到:
“你果然背叛了吗,久远?”
是洁的声音。
零散的拼图顺着镜心里铺好的线索串联起来——赛前久远的再度关心、对手的犯规战术、比赛后忽然转变的态度、接连的进球得分,这些东西全都不正常。
“为什么呢?”
跪在地上的久远抬起头,眼前是镜平静无波的双眼。
他无暇回答。鳄间计助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嬉笑着回答:
“当然是因为天才(笑)くん实在是太耀眼了,害得我们不得不出奇制胜。”
镜歪了歪头,“也就是说,你们面对比自己强的人,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吗?”
“只要你自己认输退赛,我们也没必要用这种办法对付你。”说这话时,鳄间计助的眼睛一直盯着千切,“被队友评价为「没用」了还要觍着脸上场,要我说,你们这些天才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镜想了想。做一堆事,从身体到心理都将他打击到崩溃,就是w队的「战术」吗?
他淡淡道:“真恶心啊。”
少年揉揉眼睛,球场的喧哗不曾有一刻停歇。
稍微——只是稍微。
有点生气了。